重回198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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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挑粪

村小学的厕所前,宋向阳正在心里给自己做着思想工作,他今天是来掏粪的。

这粪是他刚用两块钱的粮票换来的,而且只换了三担。

以往,这小学的粪虽然不像乡里那样用粪票换,但粮票肯定是要的,为的就是怕大家都抢。

眼下大家都在忙着施冬肥,很多人都已经把自家的茅司坑、猪圈掏了个干净,而宋向阳家的那一点都被母亲用在菜地里了。

所以,他就想到了村里的厕所,但是,最近掏的人多,连价格都涨了。

宋向阳厚着脸皮,跟老校长讲了老半天好话,才答应给他两块钱的。

而那两块钱粮票,是她母亲藏在小衣柜的体己钱,当初被救下的那个小衣柜,母亲谨慎地藏了十几张粮票和三十几块钱。

可现如今,他却有些犯难,他自告奋勇的说来掏粪,但是还只是到门口,就觉得那气味实在有点上头。

他足足站了十来分钟后,才终于鼓起勇气,挑着尿桶走向厕所后面的粪池。

他憋着气,半闭着眼,小心翼翼地将粪勺伸进粪池,然后一舀一舀地地搬运着。

边舀着还边嘟囔道:“这些小兔崽子平时都吃的啥啊,都这么臭!”

眯着眼估摸着差不多了,他就拿起一根竹扁准备上肩挑起。

可刚一起身,他就感觉肩头一沉,那担子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双腿微微颤抖。

那扁担也好似故意跟他作对,在肩头来回晃悠。

宋向阳咬咬牙,努力稳住身子,一步一步地朝着田边走去。

他像做贼似的,低着头往前走。

因为,他等下要穿过村边的一条小路,被人遇见挑粪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而且还会让人嫌弃。

“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一群小孩子正在路上跳着皮筋,远远地看到宋向阳过来,立即捂着鼻子一哄而散。

嘴里还哈哈地喊道:“臭死个人了!”

宋向阳有些尴尬,他记得小时候自己也是这样。

但他转念想了想,这一担子可以省不少化肥钱,于是,顿时挺了挺腰杆,继续往前走。

他今天要去的是刚分到的那四分一等田,家里合计着用这块田做开春的秧田。

因为前世他很少干农活,所以,挑担子都是“一肩王”,根本不会换肩。

现下,他已经深刻体会,为什么大家都是肩上最多补丁了。

这一路上,他歇歇停停好多次,原本只需十多分钟的路程,他却用了三十多分钟。

他颤颤巍巍地走在一块田埂上,走过这段,就是自己家那块田了。

“呦,这不是李神仙吗,可以啊,这么勤快啊,你这是出早工啊。”

正在放鹅的刘有财,看到平时不怎么干活的宋向阳今天竟挑了粪,所以觉得有些稀奇,

“哎呀呀,你这挑的啥‘宝贝’啊,味道这么‘冲’!”

说着,还故意捏了捏鼻子。

“这么早就放鹅啊。”宋向阳有些不好意思地回了个招呼。

他这“李神仙”的名字还是母亲太迷信,被算命先生坑了。

那瞎子算命先生说,宋向阳命里缺土,所以给他取了个名字“神山”。然后,还说要跟他姓到18岁才能保平安。

所以,18岁以前,他都是叫“李神山”。

也正因为这个名字,让他在学校很是尴尬,尤其是每次开学,填写父亲名字的时候,老师都会很疑惑的看着他。

而且,上学的时候,那些喜欢捣蛋的同学,经常在他作业本上给他加一笔。

所以,每次老师念名字的时候都是念错,老师一念错,所有的同学就开始哄笑不止。

慢慢地,他这别致的名字也就被传开了,尤其是同年的人跟他开玩笑,都喜欢用这个称呼。

而这刘有财,跟他是同年“老庚”,又是小学同学。

上学的时候,宋向阳没少用“火桶”烤的爆米花和糖精水坑他零花钱,而他的零花钱都是自己嘴馋从家里偷出来的,经常因为这事被他“伢老子”打的屁股开花。

尽管如此,两人关系却一直都很好。

“我看你这挑粪的架势,快赶上村里的老把式啦,不过你这扁担咋晃悠得跟恰醉了似的,小心别洒咯!”刘有财继续打趣道。

此时,宋向阳确实是有些吃力,右肩已经感觉到有明显的疼痛。

但是,他看到就剩一小段距离了,便对着刘有财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咬了咬牙,继续前行。

好不容易走到田里,宋向阳放下担子,长舒一口气。

他看着眼前自家的这块田,虽然还荒芜着,但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仿佛已经看到了来年金黄的稻穗在微风中摇曳。

于是,也顾得不再歇了,他脱下解放鞋和毛袜,继续挑着尿桶走向昨天就已经挖好的深坑。

之后,他又笨拙地操控着竹扁和尿桶倒向深坑。

宋向阳如此往返了三趟后,终于才把粪挑完。

他拿起坑边的锄头把周边的土都往坑里填,差不多有个小山包了才停下来。

此时,宋向阳的肩膀已被扁担磨得红肿,双脚也因为下了冷水被冻得通红,但是他感觉很高兴,一切的付出都很值得。

他想起村里那些长辈们常说的俗语,“早起三光,迟起三慌”。

自己今天起了个大早,虽然辛苦,但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心里也踏实。

正所谓“人勤地不懒”,他相信,只要自己肯下力气,来年一定会有好收成。

不过,等他忙完的时候,发现刘有财还在放着他的那三只鹅,于是宋向阳笑着向他喊道:

“老庚,你这鹅是越放瘦了啊,要不干脆今晚杀一只,我去你家打个牙祭。”

“剁你个脑壳哦,这鹅我们自己家都不舍得吃,两只是准备拿去卖钱的,一只留着做板鹅过年呢。”刘有财也笑着回应道,“你要是弄个几两牛肉来打个平伙,还能考虑给你出几两米酒和一碗酸菜。”

宋向阳可是知道,这米酒可是他“伢老子”的命根子,平时打更的时候都要喝上几口。

他“伢老子”刘思清每晚上给村里打更,往返两次,一个月给8块钱。

但是却不是电视剧里那样,而是用一个竹筒敲两下,然后喊上一句:

“各家各户哦,小心火烛哦!各家各户哦,不要偷树哦,被抓到要罚款的啊!”

有时候,村里有什么要通知了,也会让他喊上一喊,夜夜如此,风雨无阻。

那酸菜就更不用说了,他妈妈每餐三碗大米饭,就的就是一小碟酸菜,而这些酸菜多是一些萝卜、长豆角、白菜、辣椒和大梆菜。

小时候,宋向阳看她妈妈吃饭特别有食欲,觉得一个人怎么光吃白米饭也这么香。

所以,这刘有财要是把这两样东西拿出来打平伙,不被剥了皮才怪。

“不过,你要真是想打打平伙,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刘有财这会很认真的说道。

“你还能有什么好主意,顶多也就从你家里的红苕窖,再偷几个红苕出来。”宋向阳开着玩笑。

“我听我伢老子说,最近好多人都在捉黄蛤蟆,收获还不错。要不,今晚上我们也去捉?”刘有财心痒痒地说道。

这黄蛤蟆就是林蛙的一种,虽然不大,但肉质紧实,去掉内脏后熏制,比牛肉还香。

“可以啊,要去就去远一点的山冲,这附近的怕是被捉的差不多了。”宋向阳也来了兴致,“你到时候多拿两个竹篓子,我喊上我姐姐们一起去。”

自从大火之后,家里别说吃肉了,连油渣都是偶尔才有一两块,确实有点嘴馋了。

而母亲的那点体己钱,用来买种子、猪崽、鸡和农具这些都不够。

前阵子,母亲委托邮递员给父亲拍了封电报,至今也还没见回个消息。

所以这点钱,都得精打细算着花。

等忙完地里的活儿,也是该搞点野,改善改善家里的生活了,要不肚子里都要流清水了。

虽然眼下不是最适合抓林蛙的季节,但是,再小的蚊子腿也是肉啊。

“行哈,你去的时候喊我一声。”

此时,已经准备赶鹅回家的刘有财,大方回应道。

“那就定了哈,我先回家恰饭,搞了一早上,确实有点饿了,下午我再去竹山里砍些干竹。”

宋向阳说完,便在一个深水洼洗了洗手脚,然后又清了清尿桶。

之后,利索地穿上鞋袜,一肩挑起尿桶,一肩扛起锄头,往家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