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来做快递员吗
冬至来临，寒气袭人。对于流浪汉而言，这当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要是让我来给出什么建议的话，我会告诉你，离家出走尽量选择夏天。夏天暖和，至少待在某个地方过夜不会因为温度过低而冷醒。
好在我还有一件羽绒服，这总该算是一件幸运的事。拉上拉链，盖上帽子遮住我油腻且长过耳根的头发，戴上口罩遮住我可能露出的牙齿黄垢，最后戴好眼镜防止我走马路被车子撞飞……嗯～，这小眼镜一戴还有些斯文的感觉。小手一揣，哈哈，任寒风吹刮我也不会惧怕了。
当然这风还是冷的一批。手机导航带我来到了网吧门口。有地方可以避风，这又算是一件幸运的事吧。外国的流浪汉为什么不去网吧呢，我想，短视频里不是在说什么他们都露宿街头吗……总之我想我是幸运的。我可以找个机位坐一会，那软软的电竞椅堪比沙发，舒适而又暖和。尽管我还有几个月才法定成年，玩不了电脑，但是，有这样舒服的环境供我玩手机，不也算是幸事吗……
好吧，其实，我承认，这或许并不会很快乐。无尽的短视频只会让我感到虚无、难受，刷到最后竟不知为什么要刷但手指还是要不停地往下滑。若是在家里一个人玩手机，我都知道基本流程是什么了：刷视频刷到无趣-浏览网站寻求快感-害怕面对现实于是选择继续刷短视频……在网吧看网站就算了，怪不好意思的。要不把游戏下载回来？……算了，游戏的乐趣在于竞技，而竞技又耗费脑力，我现在还饿着呢。
我想起我妈妈了。我想起以前大街上算命老头跟我说的：“大树底下好乘凉，你以后饿了可以找你妈。”
我给妈发微信：妈，我饿了。两三个小时后，她转来一百块。我想我还是幸运的。总之我不会饿。
我爸突然发来消息，这是我没想到的。
“给你商量个事，”
我回：“嗯，”
他说：“想开一个快递驿站，你来管理，如何”
“好，我想干”我想活着。
“好的，那我准备，等消息”
“位置在灵山南大道附近，估计流量不大，估计一天平均一百件左右，”
“待会我发下合同内容……现在有点晚了，明天再说吧，”
我关掉手机，现在已经九点了。但愿能在网吧睡个好觉。
你问我的名字叫什么，我想想……就叫屈涛吧。
…
“爸！”屈涛朝货拉拉大车用力挥手，跑去，透过副驾窗户，能看见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屈伟昂，屈涛他爸，一拉一推，给副驾门开了个缝。屈涛见状上了车。
“冷哇。”他爸见屈涛裹的严严实实的。
“嗯。”屈涛看见他爸外衣只穿着屈涛以前穿的冬季校服，他在心中张了张口，然后他抿了抿嘴，假装整理一下口罩。
“你看了合同吗？”
“看了。”
“你确定想干吗？是这样的，我要交八千的入网费，做满一年这个费用才能退。”屈伟昂看了他儿子一眼。
“要干。”屈涛想活着。在外漂泊几个月，他觉得什么追求自由追求真理都是狗屁，安安静静，踏踏实实过好日子才是最好的。至少他目前是这么想的。
“好——想做就踏踏实实做好来……我在那边租了个房子，你要睡觉就在家睡，别……”这时电话打来了，手机夹在支架上，上面显示的是高德地图和来电号码。屈伟昂看着前面的拐弯处，摸着方向盘打了个转向，没理电话。他继续道：“房租什么的我来承担。你那上班的工资，做快递员的工作，就是你自己的，你自己安排的钱……只是要做嘛就好好的……”
窗外渐渐清冷起来，那一排树倒是长的高大健美。忽然出现了园区大门，自动伸缩门留着两三人的空位，头顶上的石质建筑嵌有四个字牌：灵山墓园。车速降了下来，能看到路边很多卖花卖纸钱的摊位了。
到地儿了。
屈涛下了车。似乎眼前的这家店就是了吧。里面的墙边靠着四五个快递架。不大的地方正中间摆着一条铁皮桌子，上面有盘苹果，和一些其他的杂物。这算是客厅，很小的客厅。
往里还有一间房，那是卧室，两张床和一个衣柜。卧室再往里的隔壁是厨房，厨房旁边是卫生间。如果将厨房和卫生间看成一个整体，那么客厅、卧室、厨房这三间房就像豌豆荚那样排列。过道设有门。
“爸，快递什么时候开始做啊？”
“我这边交了费用，他们那边要过几天来，教你一些收货存货取货的流程，顺便简单装修一下店面，就成了。”
“哦……”
屈伟昂做饭去了。屈涛想四处逛逛。
这条路上卖花的还真不少。棚子一搭，摆张桌子卖些纸币和北京二锅头，提来几个桶子，装点水，里面就可以塞满菊花。这个时节，菊花也不怕冷的，橙色和白色最为多见。人们裹着棉大衣，盖帽子戴口罩子，搬个凳子就往哪儿坐一天。
还是会有人来买的。灵山墓园挺大，逝者很多，来祭扫的亲人就更多，当然这说的是总量，平摊到每天每小时的话就显得清冷幽寂。
进去看看吗？
屈涛在墓园大门前。伸缩门留着两三人的空位呢，旁边的大牌子写着：墓园开放时间，6：00～18：00。里面能看见整齐排列的墓碑区，能看见小树林。
屈涛走了进去。去看看吧。
“口.口”
屈涛现在就站在这个“.”上，往前是较宽的道路，路两边是两个区，区里排列整整齐齐的墓碑。向左手和右手边各看去，是延伸很长很长的小路，沿着小路，两边种着树，看上去有几分幽静。在这种静谧的氛围下，或许漫步多少会有些意趣？
屈涛选择往右手边走。
小路差不多走完了，眼前是一汪池塘，池塘中间有个立台，立台上有个石雕的乌龟。沿池塘绕半圈可以看到还分叉出去了三条小道，其他地方则是小树林。
中间那条小道……嗯？屈涛好像余光扫见了一个……茅草房？但是凝目远观又什么都没看到。
屈涛身体略一僵。寒气侵入鞋子里，从脚跟冷到心尖。此时前面的小树林里鸟雀惊起，那突来的鸣叫把屈涛吓了一个激灵。总感觉这地方怪怪的，要不回去了？
哦，对，该吃饭了，该回去了，走吧走吧。
但是屈涛冷不丁地向后一瞅，茅草房似即若离……
“来吃饭了！”屈伟昂看见儿子回来了。
“好！我来盛饭。”屈涛走进厨房，“哇，芹菜炒肉，冬瓜汤。”
屈涛不敢想，若是此时他还在外面流浪的话能吃到这样的饭吗？稳定的生活比胡闹的流浪好多了。他想，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先把心静下来，好好活着。
不同于城区那般快节奏，灵山墓园周围很能给人以静谧的感觉。在这儿的人火气不会很大，戾气不会太重。偶尔要发脾气，都会忽然意识到那一排排的墓碑，一排排的个体的一切的结尾。他们安静地守在那里。回报以静谧，或许是对生命的思考与尊重。
睡了吧，这床不比网吧椅子舒服一万倍吗？屈涛笑了。
屈涛做梦了。他看见了茅草房。离他不远，就在他眼前，走几步就到了。
这是用木头搭的小房子，双开门，屋顶盖着厚厚的干草。门是关的。门前有个低矮的木平台，平台上有个快递盒子。
嗯？快递盒子？
屈涛感到好奇，想要打开看看。
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