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安城忒小，熟人忒多
一直等到12点半，大伯一家才姗姗来迟。
两家人起身相迎。
大伯很有派头，轻轻点头示意，好像是来视察工作的。
婶子把貂皮大衣一脱，露出明晃晃的金项链。
两口子当仁不让坐了主位。
方爸爸吩咐服务员上菜，一盘盘凉菜很快上了桌。
“明明怎么没来？”小姑问。
明明是大伯的亲儿子，方裕文的堂哥。
“他们学校不放假。漂亮国嘛，你也知道，人家都过洋节日。”
婶子的语气乍一听遗憾，脸上自豪却掩不住，毕竟好大儿都出国了。
热菜陆续上来，大伯两口子俨然成了饭桌上的焦点。
大伯问二弟和妹夫工作上的事，主要是问妹夫。
他听得连连点头，偶尔指点几句。
听那语气，好像只要在豫省，哪怕是省城，也没有他手伸不到的地方。
婶子则跟妯娌们炫耀着女人的东西。
这件大衣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名贵。
哪哪哪开了间新美容院，化妆师都是从京城沪城高薪请来了，办卡花了多少多少钱......
方妈妈和小姑是工薪阶层，聊的这些，都不是她们平时可以接触到的。
两人只能赔着笑应和。
菜陆续上齐，长辈们开了瓶白酒，泸州老窖。
饭桌上推杯换盏，大伯意气风发，不知不觉有些微醺。
工作上的事大概没指点过瘾，他又想指点孩子学习。
“裕文，现在学习跟不跟得上？能考多少分？”
“还行，上次考了570。”
“这可不行啊。”大伯板起脸：“我手下那几个，他们孩子跟你一般大，也是高三，就没一个下600分的。”
大伯拿手点了点方裕文：“你呀，还是不够用功。”
方裕文呵呵笑道：“570也不少了，上个末流985没问题。”
“啥？这分能上985？”
婶子早就竖着耳朵听，哼了一声：“这孩子嘴里没实话。你爸妈不懂，我可知道！570，也就刚过一本线！”
“咦，婶子你还不知道？”
方裕文故作惊讶：“我爸托了关系，把我的学籍弄到XJ了。那儿的分数线很低，600分就能上清北！”
大伯两口子听得一愣。
“对了。”
方裕文突然想起什么，看向父母：“放假前，那家机构的老师跟我说，让咱家务必把钱准备好，这两天就得交钱。”
方爸爸两口子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一脸难色。
小姑看在眼里，心疼侄子，开口道：“哥，嫂子，是不是钱不凑手？裕文上学是大事，不够你就开口。咱们几家一块凑凑。”
“不用不用，钱我们都准备好了，只不过......”
方妈妈连连摆手，面露难色看了眼大嫂。
小姑两口子都很精明，哪会看不出猫腻，也不约而同看向大嫂，眼神有些古怪。
气氛烘托到这，方妈妈咬了咬牙开口：“嫂子，那八万块钱，你看......”
婶子万万没想到，随口数落侄子几句，居然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她板着脸不说话，想着怎么糊弄过去。
方裕文像个愣头青，咋咋呼呼道：“不是吧妈？你把钱借给婶子了？那我高考怎么办？人家过两天就要来收钱......”
婶子还是不说话。
大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看向二弟：“你找人办得异地GK？找的谁？靠不靠谱？现在骗子可多得很。”
“嗯......朋友介绍的，一个老牌机构。”
方爸爸硬着头皮解释：“应该没问题，裕文他们学校好多人办了，都不敢声张，都是偷偷进行。”
“还是得慎重啊！”
大伯一本正经教育起方裕文：“你这孩子也是。平时不知道用功，就指着在歪门邪道上下功夫。你要是能多考点分，用得着花你爸妈的血汗钱？”
方裕文认真点点头，嘴上却不客气：“我记得，明哥高考好像才考了500出头吧？过二本线没？他在国外开销不低吧？一年几十万？”
大伯瞬间哑口。
方裕文再不留情，绵里藏针打起感情牌。
“大伯，婶子，咱们都是一家人。按说手头紧，借个钱周转周转，也不算啥。”
“你们家大业大，盘子也大，我们家这八万块，估计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要换了平时，别说借，你们就是要走都没问题，一家人嘛！”
“可现在我高考急需这笔钱！大伯，你跟婶子好好商量下，能不能从哪儿凑凑，先把我们家的钱还了？”
这番话说完，包间里一阵沉默。
“我去趟卫生间。”
大伯脸色铁青出了门。
方妈妈到底是脸皮薄，不想弄得那么难看，苦口婆心跟嫂子解释。
“嫂子，真不好意思啊，裕文难得碰上这么好的机会，关系到孩子一辈子的事，希望你能理解......”
婶子也看了出来，话说到这个地步，这钱说什么也不能继续白拿了。
她哼了一声：“不就八万块钱？我还能一直欠着不给？真是的！你们也不早说，早说我今天就带过来了。”
小姑父到底是外人，看着一大家子扯皮，自己也挺尴尬。
眼见雨过天晴，连忙招呼起来。
“来来来，吃菜吃菜......二哥，咱俩还没喝尽兴呢！我再给你倒一杯。”
包间的气氛又热闹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就在这时，大伯回了房间，一改方才难看的脸色，满面春风。
落座后，他压低声音看向众人：“巧了，我单位手底下有个新来的，正好也在这儿吃饭。刚才碰见了，一会儿他要来敬酒。”
小姑父连忙恭维几句。
没过几分钟，果然有个精练的小伙子不请自来，手里提着半瓶剑南春，还拿着个酒杯。
“领导，嫂子，你们都在啊！我来敬个酒......”
小伙子场面上的功夫不错，干脆利落敬了大伯一杯，笑呵呵出了门。
“出来吃饭就是麻烦......”
大伯摇摇头，又意气风发起来：“安城太小，认识我的人太多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大伯的话，刚说完，包间门又被推开，进来个中年人，衣装很是得体，手里还提着一瓶茅台。
大伯一怔，来人他并不认识，但看起来很眼熟。
大伯脑筋飞速运转，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了。
这人叫宋博，安城有名的大老板，黑白通吃，身上有个RDDB的职务。
关键是宋博和他们局的一把手很熟。
半年前，一把手做东请宋博吃饭，饭桌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大伯有幸去作陪，但只能坐末席。
“难怪大家都说，宋老板外号是及时雨宋江，真会办事啊！仅仅吃了一顿饭，居然把我记住了......”
大伯越想越激动，恭恭敬敬站起身，双手握住酒杯，等着宋老板倒酒。
哪知，对方只是扫了他一眼，转头把目光投向二弟一家，满脸笑意。
只听宋老板带着埋怨的语气开口：“方哥，你带着嫂子和裕文来金狮麟，怎么也不跟我提前打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