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讨无趣
江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在咱们退一万步讲，就算沈缃没有欠钱，也没有两个小孩子要养着，你觉得她对你以后的仕途，能起到多大的帮助。人家周印欢的爹是村长，在外面人脉广，手上也有银子可使唤，能帮你铺平道路。”
江宸目光沉了沉。
“娘，我不同意。”
“不管你同不同意，明天你得跟着我去周家，不然我死给你看。”
对上江母决绝的眼神，江宸愣住了。
他娘竟然对他以死相逼。
“你今天再离开家半步试试，等你回来给我收尸。”江母继续放出狠话。
江宸起身，拖着颓废的身子，一步步走向自己房间。
一天之间，他经历高中探花的喜悦，又再一次经历母亲逼婚的无奈。
此时，心中百感交集，人生的起落大抵如此。
在房中静坐，江宸没吃没睡。
等到第二天早上。
江母收拾妥帖，手里提着礼物，喜气洋洋的走出门。
刚推开门，便见到自己儿子，正穿着崭新的衣裳，站在门外等着。
江宸头上顶着湿漉漉的露珠，一看便知是在外面站了许久。
江母看了他一眼，喜上眉梢。
“你想开了就好。”
“走吧。”
一路上，江母喜滋滋的以为江宸想开了。
不断在江宸耳边说着周印欢的优点，包括她不错的家世，当村长的父亲，那些都是沈缃没有的。
提起周印欢，江母总要拉踩一下沈缃。
江宸长吁一口气，一言不发的跟着。
亲娘令人窒息的发言，让他无可奈何。
他的脑子里始终萦绕着沈缃，那张倔强，不肯屈服的脸。
母子俩在岔路口和媒婆会和，一起来到周家。
周母看到江宸，先是上下打量江宸一番，接着冲着周村长满意的点点头。
江宸生了一副好皮囊，这些一门心思的读书，没有下地干过活。
皮肤和双手，都要比乡下种地的人生的好看。
“村长，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你快手下。”江母将银子放到桌上，双手推到村长跟前。
卑微的样子，与在沈缃面前时判若两人。
“你来都来了，还带什么银子过来。”村长嘴上客套着。
“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我家的家境也不是很差，你觉得我家江宸怎么样？”
江母小心翼翼的说着，每一句都在试探村长的口风。
“不错，听说江宸已经高中了探花，以后前途无量啊。”村长夸赞道。
这时，媒婆也开口道：“是啊，村子里有人考了几十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江宸一次就能考上谈话，这孩子脑瓜子灵活，以后是个做大官的料子，我看啊，与周小姐最相配。”
话音落下，周母和周村长满意的点点头。
“我家印欢如果能够嫁给探花郎，也是她修来的福气。”
一听这话，江母喜不自胜。
连忙道：“既然我们两家人都觉得不错，不如今天就把日子给定下来，男子汉大丈夫，先成家后立业，以后有印欢这个贤内助，我家江宸一定能飞黄腾达。”
一直不吭声的江宸，突然站起身。
“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江母不停朝江宸眨眼睛，示意他不要说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我定下来的，你不听也得听。”
江宸噗通朝江母跪下，“娘，请恕孩子不孝，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但这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情，我必须自己做主。”
“你还年轻，不懂什么才是好的，你不要胡来。”江母着急了。
躲在角落偷听两家人说话的周印欢，不甘心的看着江宸。
江宸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立业之前，我不想成家，儿子想功成名就之后再娶妻生子。”江宸在心里想着沈缃。
他的心里只有沈缃一个人的位置，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
但是，他不能当着他们说。
他现在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沈缃，不想让沈缃因为他，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周村长闻言，脸色变得很难看。
自己看好的人，突然改变主意，分明是看不上他们周家。
“既然探花郎不想娶，那东西就拿回去吧。”
江母连忙解释，“江宸，你快跟周村长说，你是一时糊涂，你是喜欢印欢的啊。昨天你还和印欢坐在一起聊天呢。”
“娘，你何必自欺欺人。”江宸打断江母的话。
周印欢从暗处冲了出来，脸色阴沉，“婶子，江宸不想娶，你不要逼迫他。我等他成家立业的时候。”
江宸不吭声。
“你是个好姑娘，是我家江宸傻，等我回去好好劝劝他。”江母心里那个气啊。
眼见着要成了的好事，被江宸几句话给搅黄了。
回去的路上，江母跟在江宸身后怒骂。
“你是为了沈缃是不是？”
“不是。”江宸肯定的回答。
“以后我再看到你去找沈缃，我去和她拼命。”江母脸色难看。
“娘，你以后不要再去找沈缃的麻烦，我不愿意娶周印欢，和沈缃没有关系。”
江宸顿了顿，目光落在母亲阴沉的脸上，“你现在好歹是探花郎的娘，你在村子里对沈缃破口大骂，传出去以后，名声不好听，会影响到我。”
江母脸上的表情有所缓和，她没想这么深远。
有火气的时候，就得发泄出去。
今天可以是沈缃，明天可以是村头蛮不讲理的李寡妇。
谁碍她的眼，她骂谁。
“知道了，以后你少去找沈缃，我也不会随便去找她麻烦。”
江宸闷声点头。
他知道沈缃一个人带两个年幼的弟妹不容易，他想去搭把手，但他娘不是善茬，想想还是算了，别再给她带去麻烦。
江宸拒绝周家婚事的事情，不胫而走。
周印欢好几天没出门，怕被人议论。
因为，江宸拒婚，连带着周村长现在也不待见江家的人。
这天，在家里关了四五天，心情不好的周印欢离开家，去到外面散散心。
她走到熟悉的田埂上，远远看到正在地里播种的沈缃，内心瞬间不平静了。
都是因为沈缃，江哥哥才不愿意跟她在一起。
越想越生气，一张本就普通的脸，因为生气而扭曲在一起，眼睛鼻子挤在一起，比随手捏成的土娃娃还难看。
周印欢朝着沈缃走去，心烦意乱的踢着脚下的泥巴。
刚好，一团泥巴，直接飞到沈缃的头上。
沈缃抬头，眯了眯好看的眼睛，“你做什么？”
“沈缃，你在跟我说话吗？”周印欢假装不知道她是在跟自己说话。
“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沈缃手里拿着种子，挺直腰杆，两只脚站在湿润的泥土上。
周印欢挑了挑眉，“我刚才什么都没有做啊。”
沈缃不说话，既然周印欢说没什么，她也不想继续纠缠，只想早点将手中的种子播种完。
昨晚下过雨，土地很湿润，趁着好天气，种完以后等着好收成。
见沈缃不再搭理自己，周印欢心里恼怒。
又从田埂上踢出一块泥土，这次，稳稳的砸在沈缃头上。
“周印欢，你发什么疯？你有空在这里玩泥巴，我可没有空陪你玩。”沈缃瞪着杏仁一般的好看圆眼。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发那么大火干嘛？你是不是嫉妒，江家去我们家提亲了？”
周印欢故意说起提亲的事情，希望沈缃的心里对江宸产生隔阂。
只要他们两个离了心，她就有机会和江哥哥在一起。
沈缃一个弱不禁风的瘦杆子，哪有她这种身材圆润的女人好。
她娘说过，男人都喜欢身上有点肉的女人，那种身上加起来没有二两肉，屁股窄的女人不好生养，村里的男人都不喜欢。
周印欢再次上下打量沈缃，她娘说的瘦女人，就是沈缃这种。
沈缃停下手中动作，正对着一脸刻薄的周印欢。
“周小姐，麻烦你搞清楚，江家去你们家里提亲，与我有何关系？我一不是江宸的妻，二不是他爹妈，我和他八竿子打不着。”
“你们有婚约，你就是嫉妒我。”
沈缃噗呲笑出声，“你们要是成了，我嫉妒你还情有可原，可我听村里的人说，江宸当着你父母的面，直接拒婚，他想功成名就之后再娶妻生子，我看那都是借口，主要还是看不上你。”
“你。.你。.”
周印欢指着沈缃，气到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她在家里躲藏几天，就是惧怕村里的议论声。
现在倒好，沈缃直接当着她的面，说江宸就是看不上她。
这份打击砸下来，周印欢气的脸色发红，身子摇摇晃晃，一副快到跌倒的样子。
沈缃懒得继续搭理她，继续播撒手中的种子。
她就只剩下一小块地没有种完。
种完以后，还得回去给两个弟妹做饭吃。
“沈缃，你少得意。江宸不是我的，也一定不是你的。”周印欢终于缓过气，对沈缃放出狠话。
“也就只有你稀罕他。”沈缃甚至懒得抬头。
就冲江宸那母夜叉一般的母亲，些微有眼力见儿的姑娘，大多会对江家退避三舍吧。
江母带着江宸主动去向周家提亲，无非就是看中周印欢有个相对还好的家世。
沈缃心里想着，江宸好歹是个读圣贤书，考中探花的人，不至于眼皮子那么浅，一个小村子里的村长就值得他攀附了。
所以，沈缃分析，江宸去周家提亲，一开始就是江母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沈缃把最后一块地种完，等她再抬头，已经不见了周印欢的身影。
一个年纪小，缺心眼的姑娘，也想在她的面前耀武扬威。
再多活个几十年再说吧。
收拾好东西，沈缃拿着一把从地里摘来的野菜带回了家。
“姐姐回来了。”沈娇娇在院子里大喊。
“姐姐，我去帮你打水洗手。”沈恒庭懂事的去井里取水。
在沈家没落之前，日子过得还算可以，自家院子里有水井，还有洗菜洗衣服的石头水池。
两小只，一个帮忙接工具，一个帮忙打水。
沈缃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沈恒庭和沈娇娇，都很懂事，总会帮着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尽量不让她操心。
“我来洗吧，你们两个去玩。”沈缃说道。
“姐姐，为什么江哥哥不来我们家了？我听村里的人说，江哥哥去周家提亲了，他和姐姐有婚约，他怎么能不信守承诺。”小小年纪的沈恒庭气的小脸鼓鼓的。
沈缃笑着，纤细瘦弱的手指指向自家房子，“你看我们家有什么？”
沈恒庭不说话了，他们家家徒四壁，在村里算是最困难的家庭。
“姐姐，我们是不是拖累你了？”沈娇娇扬起稚嫩的小脸，脸上带着淡淡的哀愁。
沈缃蹲下身子，将沈娇娇搂在怀中。
“怎么会拖累呢？姐姐很乐意照顾你们，有你们在身边，我才觉得开心。你们年纪小，少去关心大人的事情，只管无忧无虑的长大就好。”
沈恒庭像个小大人一样，站在旁边若有所思。
其实，他很喜欢江宸哥哥，他觉得江哥哥有学识，为人处世也很好，但这次去周家提亲，真的是伤透他的心。
他最崇拜的江哥哥，怎么是那样一个背信弃义的男人。
虽说他最后直接拒绝了和周家的婚事，但是，他一开始就应该拒绝的。
多去一趟周家，会让他姐姐伤心。
沈恒庭小心查看沈缃的脸色，看到姐姐没有一点难过，不由长吁一口气。
“小小年纪，怎么还叹气了？”沈缃笑着问。
“姐姐，你不难过吗？”
沈缃一愣，不懂这小子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
“难过什么？”沈缃问。
“江哥哥去周家提亲，你不难过吗？”
“当然不难过，我有你们就足够了，他要是真的喜欢我，迟早是我的，要是不喜欢，我去强求也没用。”
沈恒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姐姐说话的话，他没有听太明白，但，只要姐姐不难过就好。
他希望姐姐每一天都能像现在这么开心。
以前的姐姐，总是苦着一张脸，年纪轻轻的，都快赶得上村头老太太脸上的愁苦表情了。
沈缃洗完挖来的野菜，打发走两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从空间中取出一些米和其他蔬菜，混合在一起，给两个孩子熬制米粥喝。
她本想拿点肉，给两个孩子补补身体。
考虑到直接拿肉出来太突兀，所以歇了这个想法。
粥还没熬制好，沈缃便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声音。
“沈缃，在吗？”
“在的在的。”沈缃走了出去。
原来是经常给原主介绍工作的老嬷嬷来了。
“沈缃，孙财主家缺个洗衣服的女工，你要不要去？工钱现结。”
“我去。”沈缃满口答应。
“那好，你现在就跟我过去。”老嬷嬷说道。
沈缃摸了摸干瘪的肚子，“能不能等我先吃口饭，我一天没吃东西，这会儿正饿着。”
老嬷嬷看了看沈缃那张面黄肌瘦的脸，点了点头。
“嬷嬷，你也没吃东西吧，快坐下来喝碗粥。”沈缃客气的招待老嬷嬷进屋坐。
“你倒是个大方的，自己都快揭不开锅，还招呼别人在家里吃饭。”老嬷嬷在来的路上，从村民口中得知，沈缃已经饿到挖野菜吃的地步。
想起她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老嬷嬷心头一软，决定给沈缃介绍一份浆洗的活儿。
“我煮的多，就是味道不怎么样。”沈缃说道。
“我吃过午饭的，你快去吃吧，我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等你吃完再领你过去。”
沈缃扯着嗓子大喊，“恒庭，娇娇，快回家吃饭了。”
两个小娃娃小跑着回家，见到老嬷嬷坐在院子里，懂事的打招呼。
一家人，一人一碗野菜粥，桌上连碗咸菜都没有。
两个孩子吃的很香，都不挑食。
沈缃快速吃完，“你们慢慢吃，锅里还有，姐姐要去张财主家里做事情，晚上要晚点回来，你们要记得自己煮饭。”
“姐姐，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妹妹。”
“恒庭最懂事了。”沈缃起身，摸了摸沈恒庭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