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雾霭
张大伟逃避似的让自己去忘记老三借车的事。
但是显然这事不是他想忘记就能解决的。
在医院探望老三后的第二天下午三点多,张大伟和几个连翘在吃饭,这家东北大锅炖,每张餐桌上都摆着一口大铁锅,热气腾腾,锅里炖着的小鸡炖蘑菇、铁锅炖大鹅或是铁锅炖鱼等美味,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老三的电话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张大伟身边是嘈杂的人声,这让他接听电话时想听清对方说话有些费劲,他喊了一句三哥你大点声,坐在他身边的妻子才知道是胡老三来的电话,立马警觉的看向他。
老三在电话里告诉张大伟他出院了。
张大伟担心的说怎么这么快出院了,不用再多住几天吗?置身的环境太吵不方便聊天,张大伟说明天去看他,就草草的挂了电话。
其实电话那边老三还在说,并没有要挂的意思,张大伟心知他要说什么,还是说了一句干脆的挂了电话。
饭局散了之后,张大伟喝了酒,说心脏有些不舒服,有些心慌,妻子劝他买个检测心脏的手表,张大伟舍不得说不用那个。
沉默了片刻,张大伟说去老三家看看,人出院了,又刚刚来的电话。见妻子不接话,张大伟就自顾的往下说,让妻子在有超市的街道边停一下他去买点东西,又问妻子该买什么。
妻子最终开口让他买两箱牛奶。
两人提着东西进老三家时,先给老三打电话问了哪楼层,老三说是32栋,张大伟喝了酒又提着两箱奶,和妻子一口气爬到七楼,结果敲门发现走错了。
再给老三打电话,老三说弄错了,他家是23栋。
现在只有老房子没有电梯,张大伟平时又不锻炼,刚刚一口气冲到七楼也几乎将力气都用光了,重新走到23栋再爬楼,脚步沉重,才爬了两层,额头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气息也渐渐粗重起来。随着楼层的升高,他的脚步愈发缓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原本不算沉重的两箱牛奶,此刻仿佛变得有千斤重。
到了五楼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靠在楼梯扶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泛起一抹潮红。稍作休息后,他咬咬牙,继续艰难地向上攀爬,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吃力,仿佛腿上绑着沙袋一般。
终于,当他爬到七楼时,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他将牛奶放到地上,扯开羽绒服,呼吸急促得如同拉风箱一般,“呼哧呼哧”的声音在楼道里格外清晰,他大口地喘着气,回头还要示好的问妻子累不累,心里也忍不住埋怨老三,自己家住哪层都弄不准。
老三家房子小,不到六十平,两屋一厅,客厅只能放下一条二人坐的沙发,沙发对面的墙上挂着个小电视。
老三光着膀子坐在沙发上,肚子大的像要爆了,张大伟妻子觉得尴尬,在一进屋门口的椅子上坐着,面朝着厨房,正好避开了往老三那边看。
老三的妻子和女儿正在吃饭,一人捧着一个盘子,里面装着面条,面条上挂着红色的辣酱,没有菜,吃的却很香。
张大伟的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推开门进来那一刻,一股东西捂坏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里乱的仿佛经历了一场风暴,到处都是瓶瓶罐罐,随意地散落在各个角落。
而门口的那几个大行李,更是突兀地闯入眼帘。它们就那样静静地伫立着,行李箱的表面已经有了些许灰尘,似乎已经在那里放置了许久,无人问津。它们的存在,让本来就狭窄的门口显得更加拥挤不堪,仿佛堵住了通往外界的通道,也堵住了屋内杂乱世界与外界的一丝联系。整个屋子弥漫着一种压抑而又混乱的氛围,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老三正在泡茶:“这是我家小雨拿回来的茶,你尝尝,古茶树的茶,平时她都舍不得拿出来,今儿天你们过来这才拿出来的。”
张大伟看到小雨在也很惊讶:“小雨是啥时候回来的?”
老三两口子就一个女儿,当年初中毕业就不念了,在茶楼里干了几年服务员,老三去南方后女儿跟过去,在那边突然又要念书,后来考进了一个中专学校,去年毕业的,张大伟记得老三提起过,说是毕业后又去茶楼里上班了。
张大伟刚刚看到小雨在家时,心里就很惊讶,但是他的性格让他心里惊讶却也没有去问。
之后在老三的叙述中才知道小雨毕业后在茶楼工作半年觉得不行,就辞职了,之后就一直待着,比他们还早回老家的。
张大伟听了心中暗暗心惊。
这一家人,竟都不上班,就那么挺着,他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心中满是疑惑与不解。
那一家之主,本该是顶梁柱的男人,此刻却悠然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对工作之事似乎毫不关心,仿佛没有经济压力的担子压在他身上一般。
胡三嫂吃过面条过来了,就坐在老三身下地上的蒲草编的垫子上,慢悠悠地拿起倒好的茶抿上一口,偶尔和他们交谈几句,神色轻松,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而最后吃完饭的小雨把两个盘子往池水槽里一扔,也坐了过来听着大人说话。
张大伟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在这个竞争激烈、生活压力巨大的社会,大多数人都在为了生计奔波忙碌,而这一家人却如此“特立独行”,不上班还能这般坦然地挺着。
不,他不该惊讶。
其实这些年,老三家里的状态一直是这样,只是那时躺平的只有胡三嫂一个人,张大伟并不觉得什么,女人不上班在家里照顾家照顾孩子,极大多数家庭是这样。
此时让他感到震惊是做为这个家里未来的小雨,才二十多岁,也选择躺平啃老。
张大伟还在因为老三一家三口的躺平震惊到心不在焉,这让他面对老三再次提起车的事情时,根本没有听,自然也就没有接话。
老三开始还有很耐心,结果发现张大伟坐在这里的一个多小时,只是听着笑着,根本不接他的话,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一时之间也没了说话的心思。
等从老三家出来,夫妻两个都很沉默。
坐上车,张大伟发现妻子并没有启动车,然后就听到妻子突然问他。
“他们家是真有底气啊,全家躺平,就这样的人用得着你去帮扶吗?根本就是懒,这种懒人能干什么?现在这社会,只要长手还能饿着吗?”
面对妻子的话,张大伟无法反驳,因为妻子说的是事实。
能如此无视生活的压力,老三家这般景象真是让他暗暗心惊,也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你听听他说的话,说你命好,这和命好不好有关吗?日子是自己过的,自己不用心去生活,天上还能掉钱不成?一家子都懒,不过你也得说他们家人都挺厉害,换成别人还真待不住呢。”
车启动了,慢慢往家里驶去。
街边的店铺大多早早地关了门,只有那昏黄的灯光,透过结着冰花的窗户,弱弱地洒在冷清的街道上。
张大伟看着道路两旁的树木,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它们的影子在灯光下被拉得长长的,扭曲着,仿佛在诉说着冬日的寂寥。
风一吹,树枝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好似哀怨的叹息。
张大伟也长长的叹息一声。
什么决定你的命运?
是先天的家庭条件,还是后天的自己努力?
活到这把年纪,这一刻,他似有了感悟。
老三的一生,不是命运不好,而是他的性格,导致最终一事无成。
年轻时不会觉得什么,年轻人的干劲有拼劲,失败之后重新再来,随着岁月流逝,老三的性格愈发凸显。
他从来意识不到自己的错,却从未真正付诸实践或反思自己,尽管经历了许多事情,他依然如故,没有改变自己的性格和处事方式。
最终,老三的一生就在这样的性格影响下,磕磕绊绊地走到了今天,或许有过短暂的得意,却也因自身的性格缺陷而未能真正实现自己的价值,留下了诸多遗憾与感慨。
老三与张大伟,是发小、是一辈子的朋友。
尽管他们是发小,有着长久的情谊,但是在这份情谊里,老三给予张大伟的回应,总是蒙上一层阴影,如丝如缕,就像雾霭一样,影响着他们之间的感情,让张大伟在面对老三时,心情变得复杂,既有对过去友情的怀念,又有对老三如今变化的感慨和失望。
那雾霭触动他心里最柔软那一处,又酸又涩却又有着甜甜的回忆,久久难以忘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