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花魁身价
朱常洛眨了眨眼,嘴角微微勾起:
“世人皆说,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你父亲既已早亡,你母亲自当听你的话。”
“你姐姐未曾出嫁,自当从父,父不在则从家中男丁。”
“怎么你这堂堂一家之主,反倒谁也管不住?”
裴司动闻言,一脸无奈的表情:
“臣哪敢管母亲,母亲从小把我打到大,她老人家闲着没事不揍我,我就很知足了。”
“至于家姐,臣从小到大就没打赢过她一次。臣管她,怕是会被打死。”
“臣现在看着是一家之主,实际上谁都管不了。”
裴司动说完,魏朝在一旁吃吃的笑了起来。
朱常洛听着身后传来的笑声,面上也带起了笑容,他开口道:
“一家之主不是靠男女区分的,是靠谁能庇护家庭,谁能从外边带回更多钱粮物料。”
“你姐姐平日可有稳定的收入来源?”
裴司动若有所思的答道:
“回陛下,有的。”
“家姐有一份镖行营生,有些富商大户的妻妾回乡省亲,需要招募一些女武师扈从。”
“家姐弓马娴熟,在这一行当里也算小有名气。”
“一些相熟的贵妇小姐出远门,时常会上门请家姐充当护卫。”
“臣没问过家姐每次走镖能得多少银两,但应当是比臣的俸禄高上许多。”
说到此处,裴司动恍然大悟:“臣明白了,怪不得臣管不住家姐,原来不仅是因为臣打不过她,还因为她的吃穿用度根本不花我的钱。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朱常洛笑了笑说道:“裴掌印还得努力啊,好好办差,多立功劳,如此才能升官加俸。”
裴司动闻言,笑着拱手:“臣愿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陛下的命令,臣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完成。”
朱常洛想了想,嘴角含笑的提点道:“在咱大明,很多时候钱财办不到的事,权力可以办到,等你能只手庇护整个家族时,你母亲和你姐姐自然会多听你的意见。”
裴司动听罢,心中升起憧憬。
朱常洛说完这句,转念想起之前发生在教坊司的那场乌龙,好奇的问道:“朕记得你在教坊司里有个相好,怎么还没成家,是嫌弃教坊女子出身不好?”
裴司动闻言,有些尴尬的笑道:
“回陛下,臣那个相好是教坊司花魁。”
“臣倒是想迎她过门,但臣每月的俸禄,攒上一百年也不够给她赎身的。”
“且要想从教坊司脱籍,还得有礼部文书。”
“臣官职低微,要想得到礼部文书,着实困难。”
朱常洛拿起一支箭,一边瞄准,一边问道:“给花魁赎身要花多少钱?”
裴司动一脸悲痛的回道:“回陛下,一万五千两。”
“嗖——”
朱常洛撒手放出一支箭,远处的箭坑下升起一个“九”的牌子,朱常洛眉头微皱:
“这么贵?”
“若朕没记错的话,整个未央宫卫,5714人每月军饷加一起才14406两,连一个花魁都买不下来。”
裴司动愤愤道:
“陛下所言极是,教坊司就是看中了当红花魁日进斗金的能力,所以才敢开价如此之高。”
“臣仔细钻研过,若是明年落选了花魁,赎身的价格就没这么高,但再低也不会低于五千两。”
“若想更低,就得年过二十八岁,超出花魁入选范围,价格才会再降,但也不会低于千两。”
“除非等年龄超过三十五岁,赎身的价格才有可能降到百两以下。”
“但臣那相好,今年刚过二十四岁,要想脱离入选范围,还得四年。”
“一千两,臣得不吃不喝的攒上十年。”
朱常洛听他诉完苦,安慰道:“用不了那么久,你现在是正七品,十年时间无论如何也能再升几级,对自己有些信心。”
裴司动闻言,无奈的拢手作揖:“臣谢陛下开解。”
朱常洛面带笑意,再次拿起一支箭,一边瞄准一边道:
“朕问你,若能给她赎身,你是想娶她为妻,还是想纳她为妾?”
“若是娶妻,就要承受世俗白眼,若是纳妾,或可成就一桩美谈。”
裴司动闻言,不假思索的坚定答道:“回陛下,臣想娶她为妻,入室为正。”
朱常洛闻言,有些诧异的松开弓弦,放下手中箭,开口问道:
“为何不纳为妾室?”
“妻通齐,妻子和丈夫是平齐的,但妾却只是个玩物。”
“花魁貌美,亵玩即可,若是娶做正妻,恐怕要受世人非议,你不怕吗?”
裴司动闻言,眼中闪过几丝伤感:
“臣不敢欺瞒陛下,臣与她年少便相识,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她消失不见了,臣这些年留意着,只是一直没有线索。”
“去岁臣得陛下赏识,入未央宫任职,旧日同僚为臣庆祝,便在教坊司设宴。”
“以臣的身份,自是没资格让花魁作陪,但机缘巧合,让臣远远的看见了她。”
“后来臣多番打探,方才确定就是她。”
“臣与她相认后得知,是其父在赌桌上输光了一切,将她娘俩一并典给了牙子,后来她娘染了病,她则因年岁渐长,容貌越发出色,辗转流入了教坊司。”
“臣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在心中发誓,定要救她出深渊,娶她为正妻。”
朱常洛听完裴司动的故事,有些怅然道:“青梅竹马,祸从天降,可惜可惜。”
感慨了一句,朱常洛继续道:
“教坊司毕竟是个销金窟,你那相好既能摘得花魁名头,必然是个长袖善舞之人,怕是早已过惯了纸醉金迷的日子。”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有迎娶意,人家不见得也有此意,说不得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朱常洛拿起一支箭,瞄准靶子,“嗖”的一声射出,命中十环。
随后在拿箭的间隙,继续说道:
“人对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珍惜。”
“若朕付给你一纸文书,让你拿着文书得到花魁。”
“她或许会感激你,但不见得是真心对你,委身与你多半也是因为权利。”
“而你只靠动动嘴就拿到了文书,同样会感到轻而易举,会轻视对花魁的感情。”
“一段从一开始就不平等的关系是无法长久的,娶妻还是要门当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