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杂草和种子
白天的酒馆安静得多了，少了夜晚的喧嚣与混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煤油味，像是嵌入了这座建筑的每一块木梁和砖石。墙角堆着几袋废旧瓶罐，上面覆着一层微微潮湿的霉斑，散发出隐约刺鼻的气息。柔和的晨光从窗户缝隙间洒落进来，在磨损的木质地板上勾勒出细碎的光斑，仿佛静止的时光映射于此。
艾利克斯靠在一张木桌旁，表情淡然，耳边是莫里斯低沉的声音，正缓缓讲述着八个国家与各自的刻痕体系。听着那些陌生的地名和神祇的称号，他的心底隐隐泛起波澜。尽管这些离他现下的生活遥远得像天边的云彩，但从莫里斯的叙述中，他隐约窥见了刻痕者世界的庞大与深邃。
然而，眼下的紧迫感如沉重的阴云笼罩着他。这些关于世界的宏大知识虽让他意识到自身的渺小，却无法对他当前最紧要的问题提供任何实质帮助。他垂下目光，注视着自己搭在桌面上的手指，指尖无意识地在木头上轻轻划动，随即低声叹了一口气。
虽然刚才和莫里斯开玩笑说自己要投敌，可艾利克斯知道，这也仅仅只是个玩笑罢了。
有艾琳那么惨烈的经历放在眼前，虽然她的经历中充满了种种疑点，但艾利克斯还是相信了，原因很简单，艾琳根本没有骗他的理由
之前对阵中莫里斯那浑身缭绕的强大威势让人心惊不已，那么和莫里斯作为老朋友的艾琳自然差不到哪去，自己这点实力和她相比就像是蚂蚁和大象一样。
大象是没有必要向蚂蚁撒谎的。
那么接下里想顺利的找到卡斯帕，就必须尽快提升实力——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
艾利克斯抬头看向莫里斯：“行吧。但那些事离我太远了，先专注当下吧——我接下来该干什么？搏击训练？还是——我记得你说你要带我熟悉刻痕来着？”
莫里斯的头微微一歪，虽然钢铁包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微微点头。
他站起身，示意艾利克斯跟上，并指向酒馆后方的门：“既然你已经做好决定，那我就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算是约定俗称的地方吧，”莫里斯思索片刻，缓缓说道：“在这个镇上，有一群刻痕者所组成的市场，你在那儿能找到刻痕者需要的基础材料。”
“像是非法的地下集会？”艾利克斯眉头微微一挑，显然有些疑惑，虽然他之前并没有涉及过刻痕者的领域，但类似性质的集会并不是没有了解。
莫里斯靠在柜台边，姿态随意却透着一种深沉的气场。他双手交叠在胸前，微微点头，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被精确地雕刻出来：“确实是个黑市，隐秘又嘈杂，专门卖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和物件。大部分东西只是低阶的，没什么特别的价值，但对于像你这样刚踏入超凡世界的人来说，已经绰绰有余。”
他顿了一下，眼神中多了一分意味深长，接着说道：“那里的人多且杂，物品的质量参差不齐，有些甚至是彻头彻尾的赝品。不过，有一点你必须记住——集会没有明确的规矩，唯一的禁忌就是：不动手。买到假货也只能怪自己倒霉，愿打愿挨。要是谁破坏规矩，惹怒了那些老资格的商人，你就别想再从那里买到任何东西。””
“明白明白。”艾利克斯的声音显得有些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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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斯点了点头，示意艾利克斯跟上，两人穿过酒馆幽暗的后门，踏上一条狭窄的小巷。艾利克斯感到脚下的石板路有些凹凸不平，早晨的雾气未散，空气里还透着一丝凉意。小巷两侧的墙壁被煤烟熏得灰黑，隐约能听到远处工厂的机械声。
走过几条曲折的小巷，莫里斯带着他拐进一条更窄的岔道。艾利克斯四周环顾，发现这里破旧不堪，像是很久都没人来过，只有几张破旧的海报贴在墙上，早已模糊不清。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腐朽的味道，像是多年未见阳光的角落。
“这地方一般人不会来，”莫里斯低声说，声音在金属头盔中显得有些沉闷，“记着点路，下次就得你自己来了。”
艾利克斯点头，随后两人继续前行，直到一扇暗红色的铁门出现在眼前。门上挂着一盏煤油灯，摇曳的灯火在雾气中微微闪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莫里斯轻轻敲了敲门，过了几秒钟，门缓缓打开。一个面容削瘦的中年男子露出头来，瞥了一眼莫里斯，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艾利克斯，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芒。
“这是谁？”男子问道。
“艾利克斯，我这边刚来的新人。”莫里斯回应道。
“种子？”
“种子。”莫里斯点头。
“好运气啊。”男人看向艾利克斯的目光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羡慕。
“那你看。”
“行吧，你们进去吧。”男子说着让开了路。
艾利克斯紧跟在莫里斯身后，刚踏进那扇暗红色的铁门，一股浓烈的混杂气味便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气味像是潮湿的草药、腐烂的肉块和发酵液体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厚重又刺鼻，充斥着整个空间。
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愣了一下。地下市场完全不同于他想象中的非法集会，它更像是一个杂乱无章的集市，仿佛是从另一个时空拉扯过来的。
摊位错落不齐，许多摊位的灯光各自发出不同的光芒，有些是摇曳的煤油灯，有些是暗淡的蜡烛，甚至还有几盏气灯发出幽绿的光辉。各种灯光交错，照亮了摊位上的奇异物品，这些物品或陈旧，或怪异，或者让人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
艾利克斯缓缓向前走，四处打量，目光很快被一张摊位上堆放的各种兽皮和兽角吸引。摊主是个粗壮的中年男子，正在向买家介绍他的货物。摊位上有一些看起来就很稀有的野兽的皮毛，还有形态各异的兽角，其中一副兽角上缠绕着暗紫色的花纹，看起来像是某种古老的咒术标记。
“鬼角，”莫里斯看到了艾利克斯的目光，随口解释道，“米达斯联邦东部鬼林地的特产，用处不大。”
“我能用吗？”艾利克斯好奇的问道。
“能，不过你有钱吗？”
“那没事了。”
高洁的品性使人谦虚——贫穷往往能起到相同的作用。
艾利克斯相当乖巧的低下了头。
莫里斯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而艾利克斯则将视线从摊位上挪开，跟着莫里斯前行。
不久前方出现了一个亮着两盏蜡烛的简陋摊位，微弱的火光在黑市阴暗的角落里轻轻摇晃，映照出一排排整齐陈列的玻璃瓶。瓶中盛放的液体形色诡异：有的鲜红如血，似乎尚带着热度；有的泛着幽绿的光泽，宛如林间冷月下凝出的露珠。瓶身上贴着奇异的标签，“怒血精”“鬼灯水”之类的字眼在晃动的烛光中显得格外醒目。
摊主是一位披着灰色斗篷、面色惨白的年轻人，他正将一瓶如鲜血般艳红的液体递给一名顾客，低声兜售：“这是怒血精，能让你在战斗中保持狂怒，据说来自卡尔提亚共和国北部的‘赤火谷’。价钱不贵，小子，绝对值得。”
艾利克斯听得心中微动，联想起先前学到的关于“怒火之痕”的只鳞片爪，不由出声询问：“听起来像好东西？”
莫里斯却不屑地哼了一声，撇撇嘴说道：“这玩意儿稍有些用处，但副作用极大，吃下去后精神容易崩溃，体能大幅衰弱，对于初出茅庐的新人来说，一剂足以让他们废掉。更何况，这里卖的质量还不如路边小作坊，满满的劣质下料。”
摊主闻言勃然大怒，声音尖利：“莫里斯，你又来坏我好事！”
莫里斯丝毫不在乎，不仅没有压低声音，反而提高了音量，让周围原本还在观望的人们纷纷绕道避开这个摊位。刚刚买下药剂的那人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已动了戒心。
“那你来打死我啊。”莫里斯的语气中透出一种不羁的挑衅，一反他平日的沉稳，宛如一块狡黠的滚刀肉。
“你给我等着！”摊主额头青筋暴起，怒火在眼中熊熊燃烧，却碍于黑市的“不动手”铁律，只得生生将满腔怨恨压入心底。他那被愤怒扭曲的面孔在摇曳的烛光中显得格外狰狞，却终究只能作罢。
被莫里斯气懵了的摊主显然已经失去继续经营的心情，更别提几乎所有人都绕着他那个摊位走，别说卖东西了，简直像是有个瘟神出现在了这里。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莫里斯和艾利克斯，然后冷哼了一声，走向自己摊位的边缘。摊位旁边有一处隐蔽的机关，一块不起眼的铁板，他抬脚用力踩下去。
“咔——”
随着机关的启动，他的摊位中央开始震动，伴随着“咯吱咯吱”的机械啮合声，摊位的木板缓缓分开，像是两扇折叠门一样从中间往两边打开。
摊位下方，一台庞大的机械臂缓缓升起。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结构复杂的铁手，四周覆盖着布满铁锈的铆钉和复杂的齿轮。蒸汽从管道的接缝处不断喷出，机械臂在缓慢地移动着。
随着铁手的升起，它伸出长长的机械指节，灵活地将摊位上的瓶瓶罐罐、兽角、兽皮一一抓取，并小心地堆叠到一起。每抓起一个物品，那些机械指节都会轻微转动，将物品稳稳地放入机械臂上内置的小型货架中，整个过程像是一个完善的自动化机械工厂。
艾利克斯看得目瞪口呆，虽然这个机械装置看起来粗糙笨重，但它的动作却相当精准。那些摊位上的物品都被轻而易举地收拢了起来，没有一件掉落，甚至没有碰到周围其他摊位的一丝一毫。
很快，机械臂完成了所有物品的回收，随后又轻轻一按，铁手缩回到地下，摊位的木板重新合上，恢复原状，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留下空空如也的摊位，和地上几缕散开的蒸汽。
“牛逼啊。”艾利克斯惊叹道。
“也贵啊，在这摆摊的这些人少有用得起的，大部分都是自己收拾东西走。”莫里斯发出一声叹息。
“这玩意租金一个月一百光币呢……”
好嘛，自己在工厂不吃不喝干一年才够租一个月。
“他到底是谁？”出于对金钱的尊重，艾利克斯不由得问道。
“别管了，路边野草罢了。”莫里斯语气平淡，随后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直到来到广场尽头的一排小房子前停下了脚步。
莫里斯扫视了一下这排房子，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带着艾利克斯来到了其中一个房子前。
屋子紧贴着砖墙静静伫立着，仿佛与周围的墙壁融为一体，被无数粗细不一的蒸汽管道包围，这些管道从墙壁上延伸出来，犹如钢铁的血管般缠绕其上，交错着向不同方向延展，仿佛流淌着无尽的能量。锈迹斑斑的铆钉将管道牢牢固定在墙面上，每隔几秒钟，便有白色的蒸汽从接缝处喷出，发出低沉的“嘶嘶”的声音。
这些管道并不只是简单的机械零件，而更像是某种生命线，在小屋的外壁上盘根错节地游走，将小屋与整片区域连接在一起。
小屋的门是厚重的铁质，表面刻满了错综复杂的纹路，然后被莫里斯一脚踹开了。
“谁！”
小屋内部传来惊恐的叫喊，而艾利克斯的目光在屋中寻找半天都没找到声音的主人，直到他向下看去——一个小巧的人偶出现在他的面前。
它的身体由生锈的金属板和暴露的齿轮拼接而成，双眼是两块旧玻璃，透出微弱的蓝光，面无表情显得有些呆滞。
其背后有一根发条钥匙不停旋转，每旋转一周，它的关节处便传来轻微的咔哒声。两条用橡胶管链接的双手灵巧的四处舞动，连带着腰身也不停旋转，而它的移动工具则是一个轮子，极为灵活的前后摇晃。
嘿，这小玩意。
“妈呀！出事了！”当莫里斯那巨大的阴影出现在门口，堵住几乎所有的光芒后，小机器人发出了惨烈的叫喊。
声音奇大无比，就像是齿轮和铁皮划擦在了一起，艾利克斯和莫里斯顿时捂住了耳朵。
然后莫里斯那巨大的钢铁爪子当时就呼在这可怜的小机器人头上。
“【】【】，我是谁你又忘了？”
小机器人极为人性化的看了看莫里斯，随后摸了摸自己黄铜铸就的脑壳，然后一溜烟缩回了角落里，半个身子探出来，作为双眼的玻璃片后面有着蓝光一闪一闪。
“那是什么？”艾利克斯和莫里斯走向屋子内部，他好奇的问道。
虽然他相当熟悉那小机器人当中运行着的蒸汽和发条动力，但艾利克斯却隐隐约约的看出来有另一种东西在主导着这小东西的——灵魂？
或者说一个机器有灵魂的确很奇怪，但除此之外艾利克斯确实解释不了为什么这简陋的机器却有着如此独特的智能。
“算是阿图姆这边的特产了，高集成智能化蒸汽人偶。”莫里斯回答道，“先不管那个了，罗姆！去把真视药水拿来！”
随着蒸汽的剧烈涌出，那小机器人才从黑暗中抽身，一溜烟的跑向门口的一个箱子，随后用翻找半天从其中找出一瓶透明的药水，又跑了回来。
“用这个滴入你的眼睛。”
艾利克斯没有犹豫，当场照做。
随后的场景出乎了他的意料。
艾利克斯闭上眼睛，感受着药水带来的清凉感，当他重新睁开双眼时，眼前的世界似乎发生了变化。
空气中原本无形的某种物质，现在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视线里。它们如同薄雾一般在空气中游荡，呈现出淡淡的银蓝色，仿佛是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缓缓流动，轻盈而飘渺。这些光点在他周围漂浮，随着风的方向微微摇曳，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在空气中跳动。
他不由得伸出手，想去触摸那些光点，但却扑了个空，一旁始终关注着他的莫里斯不由得笑出了声。
“这些又是什么？”艾利克斯感觉自己像个土包子一样，一直问这问那。
“原炁。”莫里斯说道：“一种原初又介于虚实之间的存在，最早期的刻痕者认为这是高于蒸汽的一种力量，无形无质却又确确实实存在。”
艾利克斯点头，随后的目光逐渐聚焦到自己的一个刻痕，原炁在刻痕中流动着，仿佛从空气中收集后凝聚而成的液体。它们像溪流一样在复杂的刻痕中穿行，散发出微弱的蓝光，细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到它们如同水流般蜿蜒穿过每一个刻痕的符文和管道。
但他很快就注意到，在刻痕的某些位置，原炁的流动出现了阻碍。艾利克斯瞪大眼睛，看到那些原本流动的原炁在特定的节点凝固了下来，形成了深色的结晶，仿佛是水垢附着在管道壁上。这些结晶呈现固态，如同顽固的沉积物阻碍着原炁的流动，让整个刻痕的运作显得迟滞不堪。
他悚然一惊，随后赶忙看向那个小机器人。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蒸汽和发条的机械动力之外果然还有着刻痕的脉络缓缓流动，只不过刻痕当中的结晶更多更大，有些甚至完全堵塞了通路。
“所以，罗姆是由混沌刻痕驱动的？”
“你怎么知道？”莫里斯的声音充满讶异。
“我，”艾利克斯刚想说自己看到了，但耳边突然传来卡斯帕在自己耳边的最后一句话——你最多只是有天赋——便把这句话咽下去了：“他的蒸汽和发条我都很熟悉，他们都达不到这样的效果，我想，大概就是在我不熟悉的领域了吧。”
莫里斯听后，点点头，认可到：“你想的没错，这也是混沌刻痕者擅长的——制造机械。除了罗姆之外还有负责战斗型号，应该是黑晶系列，还有超巨型机械，据说一个机器人就堪比一整座城市。
当然我感觉他们是吹牛了，那得消耗多少钢铁啊。
罗姆还是我从一个回收站买来的，人家差点给他报废了，我找了个刻痕技师重新修补了一下，但现在还是懵懵懂懂的，只能干些简单的活，大多数情况下连人都认不清。”
艾利克斯听着这些话，瞅了瞅小机器人，之间它那眼眶中那蓝色的光芒明显的暗淡了一下，随后又快速的活跃起来。
这小玩意还真能听懂人话！艾利克斯不由得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