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恁们放跑土龙……”她突然用刀尖挑起一截残肢。
“恁们毁了招魂阵……”染血的碎布在刀锋旋转。
“三年，我们师兄妹在此镇守整整三年！”最后半句已是凄厉的哭嚎。
赵二嗤笑道：“哪儿来的疯婆……”话音未落，鬼头刀突然震碎七枚铜钱，阴风裹着铜渣暴射而来。
陆远本能地翻滚躲避，反手催动微弱的风力推开赵二。
铜渣划破赵二耳廓，深深钉入石墙之中。
“还我师兄命来！”女武师脸上的咒纹忽然如水波流动，一瘸一拐冲来。
“就用恁们的命来祭祀我主！”鬼头刀切断木桩，迎头向陆远劈下。
速度很慢，能躲开。
陆远向后退出一步，可脚尖刚刚着地，小腿筋肉却传来拧结般的剧痛，无需看他也能猜到，小腿肌肉正在剧烈痉挛。
糟了……
他勉强捏起唤风诀，指尖却只窜出几缕打旋的尘烟。
体力严重透支的情况下，就连召唤风刃也变成奢望。
瞳孔映衬出鬼头刀的倒影越来越大。
“铛——“
钻入鼻腔的腐臭味突然浓烈十倍，一声沉重的闷响过后，刀剑在他眼前三寸的位置激烈碰撞，黑烟缭绕的巨剑在鬼头刀刃上留下一个缺口，随即沿着缺口向上挥斩。
半截旋转着插进岩缝之中，嗡鸣作响。
“老虔婆！”魔气笼罩下，赵二喉咙里滚出砂石摩擦般的声响，“老子才是屠龙的英雄！”
他……又吃了一颗魔精丸？！
赵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双眼渗出黑色烟气，额头鼓起老高，似乎那对犄角就要撑破皮肤顶出来，整个人都散发出腥臭的魔气。
女武师却不退反进，丢掉断刀挥拳直取赵二心口，这可以她断了一条腿，失去着力根基的一拳送到对方身前时力道已经不足两成，饶是如此仍然将巨剑打飞出去。
“啊啊啊！”
赵二发了狂，弓腰抱住女武师的腰，蛮力向前冲，推倒断腿的女武师，举起拳头狠狠砸下。
一声闷响过后，两颗碎牙应声飞了出去。
女武师突然抓住自己折断的右腿，“咔嚓”一声将胫骨掰断，森白骨茬狠狠捅进赵二腰眼。
赵二却悍不畏死，猛扑上去咬掉了对方半个耳朵。
两人死死缠在一起，忘记所有招式和技巧，如野兽一般全凭本能向对方发起进攻。
锤、撕、扣、抓，甚至啃咬……
陆远拼命捶打着小腿，抽筋的痛楚让他几乎昏死过去。
尝试召唤金雕来支援，可这畜生却拖延着冷眼旁观，他甚至怀疑贼鸟在等三人力竭之时，再坐收渔翁之利。
“如果这次撑过去，定要好好教训这扁毛畜生。”陆远心恨道。
没一会儿，互殴的两人都已经鼻青脸肿，挥拳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力道也越来越轻。
两人大口喘着粗气，却仍然死死掐住对方不肯放手，战局竟然进入诡异的僵持状态。
“姐，回来，快回来！”墙根处忽然传来碎瓦的轻响。
陆远转头看去，竟然是那对被他救下的姐弟俩。
断腿的弟弟躲在墙后，匆忙招呼着，姐姐却壮着胆子，捡起一截碎裂的木板小心翼翼凑了上来。
晨风为她的眼眸蒙上一层白纱，她哆哆嗦嗦地举起木杯，低头看着缠斗在一起的赵二和女武师。
就是这些土匪，把他们抓来这里。
就是这些土匪，让他们受尽凌辱。
“就是你们！”姐姐忽然发出尖利的哭号，攥紧满是倒刺的木方，掌心渗出血来。
一瞬间，所有的怨恨和憎恶都汇聚在手中的半截木方上，拼尽全力狠狠刺下。
木方重重砸在女武师的脸上，支楞的木刺挤入眼眶洒下一滩脓血。
剧痛让女武师发出凄惨的哀嚎，拼尽全力甩开骑在身上的赵二。
然而她那只仅剩的独眼却惊恐地发现，刺瞎她眼睛的村妇身后居然多出七八个人来。
有年过半百，满脸褶皱的老山民；
有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村妇；
也有皮肤黝黑，稚气未脱的孩童……
唯一的共同点，他们都曾是被抓来供养土龙的血食，都是身为宗门强者的她懒得多看一眼的卑贱百姓。
他们的手里的武器既可怜又可笑，石块、木方、豁口的短刀，甚至赤手空拳。
若是没有受伤，杀了他们并不会比碾死一群蚂蚁还难。
可是蚂蚁会哭吗？
为什么他们的眼里满是热泪？
为甚这些猪猡居然敢举起武器向自己砸来？
“你们敢……”
哀嚎声越来越弱，陆远看见残破的躯体只剩下毫无意义的神经抽动。
女武师渐渐没了声响，等众人散去后，那里只有一滩肉泥。
陆远看着眼前的惨剧，在心底微微叹息。
众人愣愣地看着被砸烂的女武师好半天，才渐渐散去。
“能站起来吗？”一个瘦骨嶙峋的大婶凑上前问道，声音有些沙哑却格外亲切，让陆远想起被土匪抓走的沈婶。
他指了指自己的腿说道：“抽筋的厉害，要歇一会儿，你们赶紧走吧，这里危险。”
大婶却微微摇摇头，回头招呼叫人来人帮帮忙。
说完，她便开始帮陆远揉捏起抽筋的小腿。
“别过来！”鼻青脸肿的赵二挥手向后退去，龟缩在墙角里。
他接连服用两颗魔精丸，理智受到魔气侵蚀已经所剩无几，但他似乎并不愿伤害这些无辜的村民，捂着脸蹲在墙角里，举手挡开众人。
“离我远点！离我远点！”他一次又称一次高呼。
陆远在黑暗中默默看着他，赵二的体力也已透支，看他的样子就算站起来应该都很困难，更别提伤人了。
三四个村民躲在几步远的地方，想要帮忙却又不敢上前。
一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小女孩突然挤出人群，迟疑片刻，向赵二走去。
“滚！”
赵二猛然挥动手臂，可掌心落在在女孩脸上却轻飘飘的完全没有力道。
小女孩儿也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抱住赵二，将小脑瓜埋进他的怀里。
赵二眼睛中的魔气渐渐散去，整个彻底瘫软下来，歪头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