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长泰城里老汉赌家(求收藏评论追读)
圣历二十三年,大暑刚过,原本应当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节,然而天上那团被称为太阳的东西,所散发出的光和热根本与夏天对不上号。
老一辈说,很久以前,太阳比现在更亮也更热,四季分明,现如今节气的说法,早已名存实亡,只是人们形成了固有印象,不愿改变。
凉州地处大宁的西北,以商贸闻名,拥有数条通往塞外漠北的商道,各种天南地北的特产都能在这里见到。
而长泰县位于主干商道上,大河支流绕城而过,靠着河水灌溉,虽比不得中部腹地和沿海地区的县城富饶,也算不上穷山恶水。
城北居民区一间小院内,张启文正在站桩。
双掌一前一后,一上一下,一阴一阳,似咏春又像太极,双足不成马步,反而交叉向前,这是八卦掌的桩功。
日光照亮他赤裸的上身,终于让他感觉到丝丝热气,自脐下三寸升起,游走全身,直达指尖发丝。
汗液逐渐蒸腾,麦色的皮肤下,肌肉线条清晰可见,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算是夸张了。
他抬眼看了看橙红的太阳,圆形的光亮中心隐约可见一根燃烧的火羽。
“差不多卯时了。”张启文思忖,收回目光,练武讲究朝练寅,夕练酉,老祖宗的智慧自有独到之处,过犹不及。
“一日三餐,前三年补足亏空,中间四年营养跟上,后三年开始练武,上个月才练出气感入门。
照三舅所说,我算是悟性上佳,不出十年就能把气血养出内劲,入道有望,武夫当真是个费钱又耗时的出路。”
“哈!”
自腹中吐出一口浊气,阳光下白色的气流如一支利箭射出,带动院子里的尘土飞扬。
气自血中生,算是精通了,抄起面盆里的湿毛巾细细擦了两把,直至汗味淡去才返身进屋。
房间里除了灶台和床,还供着两块木牌位,张启文引燃三柱清香,对着牌位拜了三拜,最后插入香炉。
“我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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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隆街直通东门,是长泰县里数一数二的闹市区,临近中午依旧人来人往,青石板路被踩的发亮。
“这地段不错吧?”尹烨龙伸出右手,食指上的大戒指在阳光下闪着金光,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间门脸儿。
武权峰眯着眼“嗯”了一声,拿起烟枪轻嘬一口,缓缓吐出,脸上的刀疤顿时舒展开,这地段的价值他再清楚不过,更明白了对方的野心。
这是一栋上下两层的临街面馆,县里老梁头夫妇二人带着闺女经营,手艺算不上好,卖的就是个热乎气儿,两个大钱一碗面,咸菜随便添,倘若再加两文,还能有点肉丝儿。
一楼大厅里摆着六张八仙桌,三三两两坐着小贩和苦大力,老梁头起早贪黑还住在二楼,一年到头就是挣个辛苦钱。
老实人只想的到凭手艺开店,商人混混眼里,这样的地段开个商铺随便做什么买卖都更赚钱,哪怕立刻倒手,也不愁买家。
只是武权峰做人留有底线,老梁头脾气又死倔,低头不见抬头见闹僵了不好看,大家会暗地里数落黑龙帮仗势欺人。
“嘿嘿..这间铺子我早就看上了,这样的宝地让一间破烂面馆占块地方,真是暴殄天物。”
尹烨龙那双眼眯成一条缝,嘴巴开合间露出标志的大龅牙,“梁老头也真是块硬骨头,有房有地还不碰女人。”
他左手托着个巴掌大小的紫砂壶,灌了几口茶水,吧唧着嘴巴。
“好在这老小子会时不时地去玩儿两把,这可算是让我逮到机会了,为了这块地还真是辛苦啊。”
路口往里没几步就是黑龙帮的赌坊,再往里分别是当铺,药店和钱庄,剩下则是清一色的商铺,街尾是家勾栏坊。
武权峰细细地听着,他完全能想象,老梁头是怎么一步一步掉进这个陷阱。
赌坊打开门做生意是为了挣钱,都是街里街坊的自然童叟无欺,但赌鬼嘛,可以理解。
“大概花了半年时间,他就借上高利贷,现在有一半的房子和土地抵押在我手上。
抵押到一半是我这一行的窍门,一般都会很想拿回去,剩下的一半就是赌注了。
虽然麻烦,不过只要那块地到手,立刻就能见到利润,两倍三倍,甚至更高都有可能。”
尹烨龙跟在武权峰身后,一张大嘴喋喋不休,最后面提着小木箱子的张启文皱了皱眉头,他放慢脚步,保持一定的距离。
一行三人路过赌坊,径直来到当铺。
“三爷。”
当铺里坐着两个大汉,看到武权峰进来,立马起身抱拳。
两人皆是虎背熊腰,双手关节粗大,看得出是横练的功夫,这样的打手隔壁钱庄还有四个。
武权峰略一点头,坐到左边主座,端起茶杯漱了漱口,扭头吐掉,然后开始吞云吐雾。
尹烨龙一屁股坐到右边,肥腻的脸上泛着红晕,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累的,呼呼喘着粗气,宽大的罗圈椅根本兜不住身躯,就好像挂着半扇猪。
“武贤弟,明天的赌局没问题吧?”
“放心吧,普通赌徒进了赌坊没可能会赢。”
十赌九诈那只是世人的臆测,在行里人看来,十赌十诈才是现实状况。
武权峰心里盘算着手底下的荷官,其实谁上都一样,光技术也能赢,他把目光看向自家外甥,心下有了计较。
骰子牌九这样的赌术输赢太快,明天还是搓麻将吧,肥水不流外人田。
“要当心梁老头请个高手过来哦。”
“这不用你担心,什么样的高手都不是问题。”武权峰眯缝着眼,面无波澜。
“呵呵..能赢就行了,这次的事花费不少,不光是请人写状子,还有衙门口的李班头,他这个人就喜欢胸大屁股大的妞儿呢!
哈哈哈..扯远了扯远了,不过话说回来权峰老弟,你还真是不错呢,准备地方再露个脸,赢了就轻轻松松拿走一百两,够狠的啊..”
张启文听出了尹胖子话外之音,赶紧出言打断:“堂主,我先去做事了。”
武权峰微皱的眉头舒展开,看了他一眼,罢了罢手,后者绕过柜台,一撩门帘钻了进去。
门帘后是个小房间,对门开着一扇窗,窗前摆着一方小桌案,一个老头借着天光,正仔细端详着手里的盒子。
听见声音老头看了过来,起身说道:“来的是个穷酸,没什么见识,老朽按玉盒报的价,您是这方面的行家,给掌掌眼。”
老头已然胡子花白,而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能用上敬语,除了是武权峰外甥,更重要的是这方面的专业素质。
他交代完,也不作停留,转身离去,临走轻轻带上房门,屋内只剩下张启文一人。
张启文把木箱子放在桌案上,坐下来仔细观察手里的玉盒。
材质上来说就是普通的青玉,甚至还有点次,不过玉石由于其自带的独特性,一直是市场上的硬通货,当铺经常能收到类似的玉制品。
就比如上面刻画的纹路,普通人只会当成是装饰,而内行人眼里,这些线条有粗有细,相互交错构成了一幅规律的图案。
这图案与记忆中分毫不差,但他还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半尺见方的小木盒,从盒子里取出一件“T”字形的铁条。
铁条头部分叉,叉头两端一大一小,都被磨成尖爪,身体部位密密麻麻画着刻度,再打开带来的木箱子,取出另外一件相似的铁条,二者组装严丝合缝,组成了一件完整的工具。
这是把简易的游标卡尺。
张启文拿着卡尺反复地测量玉盒上的纹路,嗯,图没错!
刻的是保鲜符,玉石是很好的承载物,这道符能一定程度上保持玉盒里的环境相对静止,这也是玉石保值的主要原因。
正常情况下,用不到这样的保护措施,最起码得是二阶以上,才值得花这个心思,但愿时间没有过去很久,里面的符还有效。
张启文轻轻一揭,玉盒上下分开,露出了里面明黄的符纸,很可惜,摸上去已经没有任何反应,这也在预料内,哪怕是普通人,细心感受也能发现符的与众不同。
他小心取出符纸,在桌面上摊开。
符纸上的线条比玉盒上的多了两倍,横七竖八的粗细线排布规整,其中有两条断断续续的细线,十字交叉把整个画面平均分成四份,构成了一幅复杂的图案。
“这根中心线画得有点歪啊,这一笔粗线都画断了..这也能当符师?!”
眼前的符文虽然极繁琐,但张启文丝毫不受影响,轻而易举地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画符人的水平不是很高,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从木箱里取出几节削尖的木炭、纸和木尺,他开始以炭代笔临摹绘图,仅一盏茶的功夫,符纸上的图案就被他复制了出来。
“三阶符文,功效未知。”写好备注,再把一切收拾妥当,张启文拿着玉盒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