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巨大的闭环
“没用的，”陈阙道:“我们现在对催眠免疫。”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眼一旁的宋弦月，并不受丝毫的影响。
老墨张了张嘴，然后合拢，随后又张开，是很难对付。
此刻，他就像是在跟小孩子说话。
“当然，她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淡漠疏离感，而你，就像是独立于世间，其实，你们都是一样的人。”他的语气中带着谁也不明白的情感，而是应该让他独自死去，但是哪怕如此，他也无法如此付诸行动。
他想到一个问题，既然他什么都知道:“当我们脱离大部队时，你为什么不说，也不告诉其他人？”
他转过头注视着他，脸上露出无意识的嗤笑，如今他已经受了极重的伤，所以无法控制面部肌肉:“显然，我并不想动手。”
这听起来有点讽刺，他不想动手，却想看着他们死亡？
于是，陈阙继续问道:“你是从上面摔下来的？是被人推的，还是意外，或者是故意的？”
老墨皱起眉头，眼角密布的皱纹折射出他真实的困惑，仿佛失去一部分记忆，如今的记忆成不了连贯的碎片。
“我感觉……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追着我，我试图阻止你们，却做不到，然后看着你们上来。我似乎看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张牙舞爪，试图朝我扑过来，我感到难以抵御的恐惧，必须要逃离才行，因此我离开大部队，然后不小心掉了下来。”
他似乎，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诡异的一幕。
“那你……知道要偷袭你的东西长什么样吗？”
伴随着一阵咳嗽，他断断续续地出声:“它存在于黑暗中。我根本没看到，又或许……它根本就不存在。或者我已经见过太多次，它存在空气中，也存在我们周围，又或者在我们身体里，我试图逃离，逃离身体里的怪物。”
这些凌乱的解释，似乎意指地下城中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他。
当时，陈阙一点都不相信。
甚至……他将老孟的精神错落归因于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又或者，他发现自己在这次任务中失去了控制，因此想要找个人或物做替罪羊。
当然，这听起来十分的荒谬。
宋弦月似乎猜到陈阙想问什么，换了一种问法:“你为什么会在我们所有人睡着之后带着女助理进入石头城？你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闻言，老墨犹豫了一瞬，但不知是出于谨慎，还是因为身体的伤痛，好一会儿，他才出声:“那是误判，当时我太性急，我需要资料，以免影响到整个任务，所以，我需要了解石头城里的情况。”
“你也看到了那些文字？你在追逐那个怪物？”
这话让老墨露出戏谑的笑容，他呼出一口气，说:“看样子你们也知道了，这是你们给它的定义？怪物？”
“发生了什么事？”宋弦月不欲与他有过多的解释，再次问道。
“你以为呢？自然是彻底搞砸了，那个小女娃靠的太近。”
当然，也有可能是老墨的逼迫，所以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所以，激起了那怪物的反抗，它杀了她，也伤了我。……
“所以，第二天我们醒来时，你才显得那样的心神不宁？”宋弦月若有所思。
“是的，也因为我看出了你们的不同。”
“我们的不同？”陈阙不解，“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一声带着喉音的干笑过后，老墨用嘲讽的语调说:“你们当然会觉得自己没有变，只是更像你们自己了而已，我们也没有变，大家都没有变，一切都很正常，回去后我们还可以一起吃吃喝喝玩玩。”
陈阙皱着眉:“打住，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难道不知道，考察任务已经失败了。”老墨不在意的笑了笑。
陈阙睁大眸子，道:“这……不算解释。”
“可是从一开始，你们也没有给我合理的解释啊，现在又为什么要我解释呢？”老墨想耸肩，但是却做不到。
“我们的任务并没有失败，现在放弃太早了吧。”宋弦月盯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道。
老墨笑着摇头:“任务还没开始，就有一个人死了，其他人也已经开始转变，有的人变得犹豫不决，这样的情况，接下来的任务是不会成功的。”
“就算是这样，那也是你一力造成的。”陈阙意识到，他虽然并未信任老墨，却也相信只有他可以带领他们进入真正的石头城。
可是现在，他背叛了所有人，此刻又要离开。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让人非常难以接受，就像是被人胁迫着，不上不下。
“你只是受到了一点惊吓，然后就放弃了？”
老墨点了点头:“这也没错。的确，是这样，我应该早点看出来你们的不同，我应该让你们留在大本营，我们不应该下到这里，但现在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
老墨露出痛苦的表情，整个人因为咳嗽痉挛起来。
陈阙对她的刺激不予理会，改换提问的方向:“石头城看上去到底是什么样的？”
听到这样的问题，老墨又露出了那种笑容:“等到了那里，我会告诉你们的。”
“我们下到石头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宋弦月再次出声。
老墨抬眸看了她一眼:“可能……和你预期的不太一样。”
“告诉我，我们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陈阙感觉仿佛又迷失了。
此刻，他的眸子里闪出光芒，似乎预示着伤害，让陈阙很不自在。
“我要你考虑一件事，你也许对催眠免疫……又或者……但已经形成了拦阻。至于她……”他说着看向宋弦月，道:“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你真的就不会遗憾吗？”
老墨问道:“你真的想要知道吗？宋家的丫头，你想吗？可能最后你会疯掉的，也说不准。”
“你要是对她不利，我不会放过你！”陈阙挡在宋弦月面前，他说的是真的。
当然，催眠的概念及其背后的条件反射调节都具有侵入性，他很难适应，就像是为了来石头城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所以，进一步的干涉，更让他难以容忍。
“你觉得你们有多少记忆是存在的？”老墨突然开口:“关于你们自己，关于你们即将经历的事，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
“这对我们不管用，”陈阙看着他，一本正经道:“我对此时此地毫不怀疑，对自己的现在、未来，还有过去，也都毫不怀疑。”
哪怕有些记忆缺失，却也无法影响他对待生活的看法。
或许，他曾经受到过催眠的侵蚀，但至少并未攻破。
并且，对此他信心十足，也将继续保持信心，因为他别无选择。
“我相信你真正的家人也是同样的感觉。”老墨突然没头脑的说了一句。
陈阙怔了一下，随后瞪着他，他突然想要离开，以免受到他的毒害，然而他做不到。
宋弦月拉着他手，看向老墨道:“还是继续谈你自己的幻觉吧，”她问，“描述一下你所见到的怪物吧。”
“有些事你们必须亲眼看一看，没准等你们能靠得更近，它可能会对你们更熟悉呢。”他对其他人的命运毫不在意，简直令人咋舌，不过其实他们都一样。
关于石头城，你到底向我们隐瞒了什么？陈阙瞪着他。
这个问题太笼统了。老墨突然变得有些神秘起来。
陈阙他们急于想从他那里获得答案，似乎让老墨觉得十分有趣，尽管他已经濒临死亡。
不过，宋弦月不在意他是否会配合，转而问道:那么，你知道下面有什么危险，所以才会让我带上监测的仪器？
其实你很清楚，那个仪器什么都不能测，那只是心里策略，让整支队伍保持平静，没有任何变化就没有危险，这样才有利于我们的行动。关于这一点，老墨并未隐瞒。
地下到底有什么秘密？
那些楼梯？你觉得呢，要是我们知道的话，还会不停的参与到下面的行动中吗？老墨挑眉看着她，这种时候，着急的不是他。
宋弦月微微抿唇，说出自己的猜测:其实真正害怕的，是那些人吧，你背后的那些人。
看样子，你果然知道不少事。
陈阙的目光从宋弦月和老墨身上划过，然后等着他们继续开口。
所以，他们不知道答案。宋弦月肯定的开口。
告诉你一件事吧，石头城并不是一座普通的城市，也不是单纯的一座城，如果幸运的话，也许你们会碰到，肯定是意想不到的方式，当时没准以后也会被更多的人所发现。
这样的说法让宋弦月沉默良久，陈阙微微抿唇，不知该如何接话。
也许，当你离秘密的中心太近，便无法再抽身远离，观察其整体，宋弦月背包里的东西或许毫无用处，但在陈阙的脑中，其实并非如此。
所以，已经来过多少批考察队？宋弦月问出这一问题，也许有什么被他们所忽略了。
啊，你是指那些日志，老墨说相当多，对不对？
宋弦月看着他，语气难得认真: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也许我也不知道答案。也许我只是不愿意告诉你呢？老墨得意的笑了起来，仿佛他掌握了什么机密一般。
对话将会如此继续下去，而陈阙却毫无办法。
那么，第一批考察队真正发现了什么？宋弦月也不理会，再次问出了一个问题。
老墨皱起了眉头，这次并非因为浑身而疼痛，而更像是让他想起了一件令她羞愧的事。
第一次的考察有……应该算是录像吧，也就是后来我们任何一次考察都会带上更多先进科技的主要原因。
录像？看到过那样一大堆日志之后，宋弦月对这条信息并不感到惊讶，只是继续问道，那么，还有什么线索你没有告诉我们？
你开始让我感到厌烦了，而我……也开始有点累……
显然，关于这个问题，老墨并不愿意提起。
他只是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我透露了情况时多时少，而且我们有自己的衡量标准与理由。
这个他们似乎有点儿别有深意，而且听这语气，老墨似乎也不太信任他们。
宋弦月不轻不重的将话题转移到上一批考察队伍中:关于上一批考察队，你知道多少？
老墨看了他一眼，说道:就是记录里那些，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你找到她的记录了吗？
没有。宋弦月摇头，并未说出真相。
老墨像是没有看出来一般，道:那批队伍中有一个女人，和你一样的职业。
这是虚张声势吗？
在那下面，他们确实有足够的时间找到记录，并在读完之后重新扔回到那些记录中。
但这不重要，或许，谁也不在意。
里面一片漆黑，谁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因为天色黑，还是因为身处地下的黑暗，没有任何的迹象，也没有任何的声音。
只是，这黑暗中似乎突然出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那些怪物或者其他的影子在墙壁上盘旋，然后离开，又或者做好随时攻击的准备。
陈阙问过老墨，他只是说没人能到达真正的石头城。
于是，在他们的想象中，考察队即便来到这下面，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其实并未到达真正的目的地，可能……就发生了意外。
老墨的呼吸很浅，也不太均匀。
此时，他急促地喘息着，似乎难受极了，身子也控制不住的痉挛起来。
“你觉得如何，要怎么做可以让你舒服一点？”陈阙起了怜悯之心，大概是看着曾经并肩作战的人突然临近死亡，总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我死后，就将我留在这里吧。”老墨突然说了一句，不过此刻，他的恐惧完全流露了出来:“不需要带我出去，也不用移到任何地方，或许，这里就是我的归宿。”
“那……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们？”宋弦月并未拒绝，依旧问道。
“我们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也不应该来到这里……”
生硬的语气表明他的怒气已经超过身体的虚弱，也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可他还在坚持着。
陈阙吃惊:“就这些？”
“我开始相信，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闭环，这才是事实，被我们所有人所忽略的事实。”
陈阙猜测他的意思，就是无论他们试图做些什么，最后仍然不能改变什么，也许一切不过是徒然，但又不得不去尝试。
他并不同意，但却没说什么。
只是后来，他才意识到，老墨完全是另一种意思。
“有人真正从石头城回来过吗？”宋弦月迟疑了片刻，出声道。
“很久都没有了。”老墨似乎疲惫极了，低声道，“的确没有。”
但陈阙不确定他是否听到了宋弦月的问题，这个答案又是对应的哪一个问题。
话落，他的身体往前一倾，脑袋开始下垂，像是失去了意识，然后又醒过来，凝视着黑暗。
他口中喃喃自语，也许有说黑暗或者死亡，毁灭或者辉煌。
但是，陈阙不太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