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托孤
南青儿的娘家突然来了封电报,说是她的母亲病危,让她回北京探望。说“突然”,那是因为南青儿从来不与娘家人有任何往来,也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一般人都以为她父母双亡呢。南青儿连口头上都没有让兰解放跟着回去,只对他说了是什么事,他“嗯”了一声就再也没有过问。
母亲走了之后,兰海萍沉浸在对北京的遐想之中。她是多么向往大城市啊!当她懂事后知道母亲是北京人时,她的幼小的心灵像八级地震产生的瞬间那样震撼。她在心里埋怨起母亲,怎么非在这座小县城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北京,那是个什么地方?是街道繁华的、知识含量丰富的、人们都很高贵的地方,小县城是城容肮脏、多数的人粗糙愚昧没见识的地方,连北京一点儿皮毛都赶不上,就像父亲和母亲比较的结果一样。母亲是尊贵的,生气时只会用冷眼看人,从来不会说半个脏字,她的穿着总是那样的得体,多数人都穿的蓝料子到了她身上就不一样,她能穿出一种别人没有的气度来。她喜欢在菜地的周围种上鲜花,时不时地摘下几枝插入装着水的酒瓶子里摆在客厅的小茶几上,她还将花瓣晒干,包在一个小布口袋里,然后放进大衣柜薰衣服,她的衣服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气,再和医院的药味混杂在一起,熏得直醉人。那时的女人们很少化妆,母亲画眉毛,还用父亲的剃胡刀修得细细的,尖尖的,好看极了。而父亲,从来都只唤兰海萍为“丫头片子”,顿顿吃生葱生蒜,吃饭时发出很响的“叭叽叭叽”声,把母亲烦得恨不得不和他在一个饭桌上吃饭。兰海萍没有看过父亲穿任何一件便装,就像李大大那样,偶尔穿件夹克什么的,多好看!他是一年四季穿军装,给人的印象永远是“绿色”的粗树杆子。想着想着,她的小心眼里对母亲有了一丁点儿的怨恨,她不会表露的,从来不会表露自己对任何人任何事的不满情绪。
本来南青儿说只去一周的,却待了十几天才回来。回来后脸色苍白,那双本就凹陷的眼睛显得更凹陷了,下眼皮和往下一点儿的皮肤发着青色,可能是旅途劳累的缘故。
这时已经进入冬天,今年这个大院里全部换上暖气,再也不用烧炉子取暖了,人们纷纷把火炕拆掉,用上了木板床,家家还都用上了煤气,家务活儿少多了。
在只有母女两个人在家的一个星期天里,南青儿让女儿倒了两杯茶水放在小书桌上,她让女儿和自己并排坐在床上,床上因为早就插上了电褥子,暖和和的。南青儿将一条小毯子盖在两个人的腿上,搂着女儿的肩膀,像在喃喃自语地,说着被她选择过的某些旧事。在她的叙述中,兰海萍知道了母亲那不凡的出身。南青儿的父亲是北京的一个大官,母亲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兼老红军出身的妇联干部。这样的家庭再加上南青儿那江南女子清秀俏丽的长相,什么样的好小伙子都能找着,可她偏偏看上了兰解放。父母自然是不同意,南青儿对女儿说是因为他大她十几岁的缘故,而且兰解放为了革命工作想一辈子不要孩子,要孩子那是会耽误工作的。南青儿着了魔似的主动追着二等功臣,根本就听不进母亲的劝告,反而质问母亲:“两个人相亲相爱就足够了,为什么一定要有后代?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一定要将孩子放在第一位考虑?”
南青儿的母亲长叹一声,方言:“你知道孩子对婚姻意味着什么吗?他们是婚姻的黏合剂,两个人日日相对终究会有倦怠,倦怠之后呢?你想过没有?可是有了孩子就大大的不同了,倦怠之后,会将对孩子的考虑放在首位,倦怠就会被一种生活习惯所取代,让你来不及继续倦怠。你以为有点文化就可以来教训我保守?要说文化我比你还要高,我是大学毕业,你才是中专呢。”
这番合理不合情的对婚姻的论述丝毫没有打动南青儿,正当她和父母的关系几近冻结的时候,父母双双被作为反革命打倒,一兄一姊自顾不暇,没人再管她,她终嫁给了兰解放。
而本没有被南家二老放在眼里的兰解放,却在“文化大革命”中成了香饽饽,这使婚后的南青儿一度沉醉在自己的选择中。
不幸的是,母亲的论述很快就被现实的生活所验证。
夫妻间因为琐事不停地争吵,争吵、和解、再争吵、再和解直至冷战,这让他们都产生了倦怠的心理。
她和兰解放缺乏粘合剂,也就觉得无牵无挂。
然,对于婚姻的另一方,那个苦大仇深出身的革命二等功臣,道理永远在他那一面。
婚是离不了的。
离开北京的真实原因,她没有说,只说是觉得应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远离都市,远离尘嚣,让一颗心尽量安静。更好在,她不顾丈夫的反对,有了女儿。
全国人民的政治厄运结束了,可是南青儿个人生活的厄运却雪上加了霜,父亲在十年浩劫中去世,平反后的母亲却坚决不认她这个在小县城里的小女儿。十几年了,南青儿所有的去信都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后来她又亲自到了北京娘家,她被站在高宅大院外的保姆挡在了门外,母亲还是没有见她。母亲直到去世前,眼含热泪地对在身边的那两个儿女说:“南家还有一个似被人收养的女儿呀!”直到看到南青儿赶回立在她的面前,她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说到这里,南青儿哭了,兰海萍替母亲拭了一把泪:“妈,你别哭,我觉得父亲并不怎么坏,就是大男子主义一些,你想开点儿,别这样。”才上初二的女孩子竟说得像大人般的。
南青儿眼望窗外,第一次说了对丈夫比较中肯的评价:“唉!他还算个男人吧!”旋即她突然一把抱住女儿:“海萍,要是有一天妈要早走了,你可记住,你爸不是你最坚实的依靠,你的大姨、大舅和妈分开的时间太长了,感情不深,也不是,你要是有事,就找王阿姨一家。”
海萍听出这话的不祥之兆,却因为年龄太小的缘故,刚才又是母亲一番悲伤的陈述,她还以为母亲要对父亲做什么呢。“妈,你可不能离婚,我不能成为一个没有父亲或者没有母亲的孩子。我是你们的万能胶,永远把你们粘在一起。妈,你和爸之间不是有我吗?”
闻听此言,南青儿愣了愣,张了张口,又摇了摇头:“记住我说过的话。”然后就说头疼得不得了,躺下。
兰海萍给母亲盖上了被子,悄悄地下了地,想到另一个房间待着,好让母亲安静。她刚一出门,就听见屋内沉沉的一声,吓得进屋一看,是母亲倒在了地上!看那样子是想下地干点什么。她赶快过去要扶母亲,这下她可看清了母亲本背对着她现在又转过来的脸,嘴上挂着一缕血迹,脸色铁青铁青的,眼光中透出极大的痛苦状。这种情况吓得兰海萍“哇哇”大哭起来,南青儿强撑着,说:“别怕,妈心里有数,叫邻居来,送……送我上医院。快!”
原来,南青儿在北京就这样昏倒在母亲的家中,兄姐觉得不太对劲,送她到医院一看,竟是肝硬化晚期!
“妈妈呀妈妈,你可别丢下我不管哪!”兰海萍那凄厉的哭声在南青儿的病房外飘荡,就像是野外受了伤的小猫。室内的母亲正被抢救之中,她的情况很糟糕,吐血便血,现正在输血。她所在的医院没有部队医院条件好,单位和兰解放一商量,让她在部队医院治疗。
老妈听到消息,立刻赶过来了,此刻她正搂着兰海萍,劝慰着她:“不会的,谁都会生病的,就像老妈,也有高血压,别怕,啊?看,医生不是正在抢救妈妈吗?你站在这里都已经好几个钟头了,快跟我回家吧!”她拽着兰海萍的胳膊就要走。
“我不走!我不走!”兰海萍挣着道。
“小丫头片子,这里是医院,叫唤什么叫唤?快跟老妈回家!”兰解放出得门来,叫道。
海萍突然想到母亲说过的“你爸不是你最坚实的依靠”,那平日里对父亲的不满现在都积聚在胸,直到顶得她冲口而出:“都是你坏!都是你把妈妈气出病来的!你坏你坏!”
这话不仅让兰解放大吃一惊,也让老妈呆住了,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兰海萍已经重重地挨了父亲一掌,那只举过大刀片子杀过敌人的大手打得她右脸立刻就红肿了起来。老妈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竟把兰解放推了个趔趄,她就像看见孙子被人欺负了一般,跺着脚红着眼睛叽里呱啦语无伦次地说了好长一段话,最后一句是:“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周围已经有了不少围观的人,有病人也有医护人员,兰解放不好意思了。
正在这时,来了一位四十多岁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长得很漂亮,眼睛大大的,亮亮的,中等个头,她厉声对着围观的人喝道:“都走开,看什么看?这样会影响医院秩序的。张小燕,你身为护士不阻挡围观的人,还跟着看热闹,太不像话了。”来人原来是内科护士长邹月明,正好南青儿住在内科。邹月明又对着兰解放不客气地说:“这里是医院,不是我说你,老兰,你还是个团级干部哪,在这里打孩子,像个什么样子?快过来,孩子。”
兰海萍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听见父亲让人这么批评过,听到的都是对父亲的赞慕,她立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个很可亲的阿姨,别看她厉害,人肯定会是个好人。老妈对着邹月明点了点头,拉着兰海萍走了。
一路上,兰海萍不停地问老妈:“我听见医生说了,我妈的病是不治之症,最重时会吐光血而死。你说,是不是说不定过几个月医生就能研究出治我妈病的方法来?”“我妈不会死的,对不对,老妈?我妈那么好,好人怎么会死呢?”“医生说,这病爱生气的人容易得,真的吗?”
医院离部队大院也就是十分钟的路程,这一老一少却都觉得是那么的漫长。到了兰家门口,兰海萍突然扑到老妈的怀里,大哭着说:“老妈,我妈不会死的,你说是不是?我妈多好呀,怎么会死的?你说是不是?我怕呀!老妈,我怕呀!”老妈老泪纵横,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南青儿第一个要找的就是女儿,她看到脸上因这几天常流泪而使脸颊的皮肤有些粗糙的女儿就站在面前时,艰难地微微一笑,伸出没有打点滴的手。海萍明白母亲的心思,赶忙拉住母亲的手,蹲在病床旁边。南青儿虚弱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的一样:“我的宝贝,你怎么在这里呀?怎么不去上学呀?明年就要中考了,可不能耽误学习呀!”她像累得不行的样子似的,闭上了眼睛。
这个举动吓着了兰海萍,她敏感地通过手试了一下母亲的手温,等发现是热的时候,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南青儿缓缓地睁开了美丽的双眼,接着说:“不怕,妈没事的。这个病呀不要紧的,一阵一阵的,等几天我就能出院了,快过春节了,妈还得给你蒸你爱吃的黏豆包。”还没等兰海萍的眼泪掉下来,在场的护士张小燕赶快捂着眼睛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兰解放和兰海萍,屋里的其他三张病床都空着。南青儿的视线从女儿的身上转到了丈夫的身上,她发现,他的眼里发出了和当年恋爱时一样的柔情,心里一酸,别过了脸,闭上了眼睛,说:“海萍,你去上学吧。要不然,妈可就要生气了。”
兰海萍无从知道她走了之后,母亲和父亲都说了什么,她只是敏感地觉出以后父亲的身上有着一股冲天的怒气,那种怒气就像是一个人被迫来到了山崖的边上,前是深渊,后是恶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便将恐惧化成了对目前处境的一种愤怒:怎么会走到了这个地步?她很困惑,那天明明看见他们俩的态度有了缓和的意思,怎么父亲一回家就是另外一副样子?
为了让母亲安心,兰海萍更加刻苦学习,母亲不是说了吗?“你考上重点高中,妈的病就会好了一半儿。”她信!她非常信!如果自己考了全县第一能挽回母亲的生命的话,她宁可不吃不睡也要做到。
春节时,李氏夫妇本来不能休假回来了,他们一听南青儿病重的消息,就请假带着儿子回到了老家。南青儿回家过的年,她支走了兰解放和女儿,对王清说了心事:“好姐姐,从老兰那论,你叫我嫂子。以前我就总觉得我们之间有点缘分,名字同音不同形的。今儿个就从我这里论吧,我叫你姐姐。我这病呀好是好不了的,顶多维持得好能多活几年。有件事,我得拜托你了,你得答应我。”
未及说话,王清的眼泪先下来了,她擦了一下,才说:“大过年的,说什么呀?你没事的。”
南青儿苦笑一下,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封厚厚的信,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女儿,这里面是我想跟我女儿说现在她太小又不方便说的话,是我在北京就写好了的,请你收好,等我女儿长大出嫁后再交给她。千万不要给老兰看。我要是……要是真的走了,海萍请你帮我照应一下,孩子太小了,还没到18岁成人……我……我放心不下呀!姐姐呀!我们母女的命都好苦呀!”
王清也同样跟着大放悲声。
那边厢的兰海萍、李英男和老妈坐在一个房间里,兰解放和李正直坐在一个房间里,说着南青儿的事。
李英男一看兰海萍那憔悴的小脸,心都要碎了。这半年的大学生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一分一秒都没有忘记过,有时,他甚至想到他们的将来。本来放假他就要赶回来的,因为他到了大连之后发现英语口语不太好,趁着放假到一个外国人开的学习班听课才耽误了。他坐在小书桌前的方凳上,看着老妈怀中的兰海萍,恨不得冲上去代替奶奶搂着她。
太阳花又到了种植的时间时,南青儿从出院了,她的身体似乎有了好转,她尽可能地待在家里养病,这样会让女儿误认为母亲好了许多,安下心学习,她也好给女儿做中午饭吃。这一天,海萍中午放学回到家里,发现母亲正在院子里烧着什么,她站在栅栏前,问道:“妈,你在烧什么?”
南青儿像是心情很坏的样子,说:“小孩子别管那么多了,快进屋吃饭,还得上学呢。”
兰海萍的眼睛往母亲身边的地上一看,不禁变了形容,地上有母亲好多的衣服和书本样的东西,母亲正一件件地捡着往火堆里扔。她立刻进去,两只手放在那些未烧的东西上:“妈,你这是干嘛呀?烧了干嘛呀?”
母亲把背对着她,像是在平复着情绪,说:“咱家的东西太多了,占地方,妈清理清理,妈的这些旧衣服不能穿了,要是卖了吧,我心里犯‘个央’(东北方言,意为厌烦)。这些破书也没用了。你快吃饭吧。”
海萍信以为真,回屋吃饭。今天母亲做的是她最爱吃的菜:红烧带鱼和黄瓜蛋花儿清汤,她稀里哗啦地吃完就走了。
晚上,兰海萍对之颇有好感的邹月明来了家,还给母亲带来了成盒的补品。不知为什么,母亲一直冷着脸看着邹月明,父亲倒是蛮热情的,对邹月明就像是对李氏一家那样。邹月明一走,母亲一把拎起她带来的东西扔到了院子里,盒子里面的玻璃瓶子发出破碎的声音。父亲骂了母亲一句:“神经病。”母亲冷冷地看了他足足有两分钟,父亲这次没有和母亲冷冷地对视,像是看到妻子这样他才满意似的,竟唱起了“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南青儿一直没有再住院治疗,总是在医院开点针药回到家里或吃或打。直到女儿中考结束后,她眼前的大事已落定,女儿上重点的问题不太大了,她觉得身上的骨头和筋都软了下来。这一天,兰解放上班走了后,她躺在床上,身边放着一个小包袱。她把女儿叫到跟前说:“我的宝贝,这个包袱是妈给你留下的,里面是我的照片、你的户口本和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答应妈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东西也不能落在你爸的手里。”
兰海萍惶惑不解地看着母亲:“妈……你身体不好,别多说话了。”
“你看,这是妈偷偷给你攒的,一共是一万两千元。”她自身边的包中取出一张纸样的东西,原来是一个存折,“妈都想好了,地上有你冬天穿的棉鞋,拿来针线,快去。”不一会儿,她接过女儿手中的针线,将右脚的棉鞋垫取出,鞋垫是毡子做的,现在被南青儿从中撕开,将存折放进,然后缝好。她看了看,觉得万无一失了,笑了,那笑兰海萍一直记得,那是胜利的笑。“妈现在把这三样东西都放在这个包里,你现在就把它们送到老妈那里,就说是贵重物品,告诉她老人家,除了你,谁都不要交给,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你快去吧,回来我再跟你说。”
兰海萍更加疑惑不解了,她按照妈妈的吩咐把东西送到老妈那里,因为兰解放是军人,没有地方户口,所以户口本上只有娘俩的名字。她回来后,把老妈接到的东西放进上了锁的柜子里的经过告诉了妈妈,南青儿又笑了:“那钱是妈妈背着你爸爸偷着攒的,现在那上面是你的名字。户口本呀,要是妈妈走了,你就交到居民委,让他们到派出所把妈妈的名字销了就行了。然后呀,拿回来再交给老妈。”
这一回,兰海萍听明白了:母亲这是在安排后事呀!处在这样神秘的、悲伤的气氛中,她本应嚎叫的哭声变成了嘤嘤哭泣。
“别哭,不怕的,我的宝贝,人终有一死的,早晚而已。你知道那一天,妈为什么烧东西吗?男人没有好东西,你爸爸在妈妈住院期间,和那个姓邹的眉来眼去的了,我是……”
“你说什么,妈?爸和邹阿姨?”
“别叫她邹阿姨。妈经历得太多了,看人不会看走眼的,她是个笑里藏刀的角色,脸上笑上,嘴里给别人讲着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为别人做些对她来说不费力气的事儿,心里却憋着法使坏,毒着呢。”
“妈,这是真的吗?”
南青儿冷笑一声:“妈会骗你吗?妈这是……这是放心不下你呀!你爸他这是在报复呀,是在报复我呀,孩子,你听……”
话未说完,南青儿一口鲜血就喷到了女儿已吓得苍白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