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别信
第二早，阿素发来一条短信，说是要约我去逛街。我想起昨晚师父说过的话，便问她：那晚江边，你故意接近我，有什么企图？
阿素回了我三个字，神经病。
过一会儿，她又叫我去逛街，我回复了两个字：不去。
师父和阿素之间，我还是选择相信师父的话，他老人家把我拉扯大，总不会害我。
况且昨晚发生那么离奇的事，我想跟阿素脱不了干系，师父的意思似乎是说我跟阿素待得太久，所以阳气弱。我思来想去，从遇见阿素开始，就有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可她到底是不是人，我又开始犯迷糊了，难不成她道行高深，所以师父的法宝对付不了她？
我坐在门槛上很惆怅，是的，我始终在纠结，始终在怀疑，我反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多给她一点相信呢？最后反过来说，我为什么要对一个不算熟的女人想那么多？难道我对她动心了？
我思考人生大事的时候，小苏突然从背后压来，她特喜欢搞突袭扑在我背上，我不耐烦地叫她别闹。
她坐到我旁边，一脸委屈，撇撇嘴道：“脾气越来越大了嘛，你最近都不理我，讨厌鬼。”
我瞥见小苏怀里有一张信封，便道：“那个是什么？”
小苏把信封藏进了衣服里，她得意洋洋道：“这是你曾经写过的一封信，想看吗？想看的话，你就亲我一口。”
曾经的信？！
这下，似乎有个猫爪挠得我心窝子痒，我伸手去夺信，小苏把它藏进了衣服下面，她威胁道：“你敢抢，我叫了啊，爸……”
我立即捂住了小苏的嘴，她要我亲她，才肯给信。我往她嘴上蜻蜓点水一吻，她勉勉强强把信给了我，我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阅读。
十九岁以前我不记得写过什么信，这应该是十九岁和二十岁的时间段写的。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来阅读，结果看见满纸的鬼画符，这张纸上写满了“忘了吧”三个字，虽然是鬼画符，但那的确是我的字迹。
我颓然将纸条揉成一团随意扔掉，烦闷地斜睨小苏一眼：“你还不如不给我看，故意耍我呢？”
小苏心平气和道：“我知道失忆的时候，你的心里像有蚂蚁在挠，可是你在自己的心理催眠下如愿忘了那些事，你现在想要记起来，是不是有点儿……犯贱啊？”
“我是很犯贱。”我虽在附和，却觉得有万分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第一步就是记起往事。
我又捡起那张纸团目不转睛地看，我看得正仔细，纸团就被小苏给抢走了，她大大咧咧道：“哎呀别看了，再看还是那么回事儿，你一辈子就那么没出息吗？一定要纠结记忆吗？”
我没办法跟小苏争辩，我只相信我心底的感觉，有时候外界可能会蒙骗自我，内心的直觉大约不会。
我回到房间里东翻西翻，希望能找出什么唤起我记忆的物件。
小苏悠悠地靠在门框上喊道：“哥，我爸喊你。”
我拍了拍膝盖从地上站起来：“喊我做什么？”
“他喊你出去啊。”小苏望了里屋几眼，疑惑道，“……你把屋里翻得乱七八糟，在找什么啊？”
“没找什么。”我越过小苏去找院子里的师父，他坐在木墩上拿着一张图纸翻看，见我来了，他把图纸直接递给我，简单交代道：“你的新任务。”
图纸上的设计有些复杂，师父交给我做是在锻炼我，我没推脱就收下了，他督促我快些完成雕刻品，叫我别顾着玩。
我和顺听教，从不反驳他老人家的教育。他又闲趣地问道：“小臻，你觉得小苏给你做媳妇如何？”
我瞠目结舌道：“师父，你别……别开玩笑。”
师父观察着面前的大木头，他一边拿尺子对比起来画图案，一边长叹：“我不放心外面的小子，只放心你，不管你把小苏当妹妹还是当媳妇，我就把小苏托付给你了，感情要顺其自然，我也不逼你，以后我要是进了棺材，你好好照顾她，我就安心了。”
我言辞恳切地保证：“师父的嘱托实属理所当然，我照顾小苏天经地义，您的养育之恩我没齿难忘，我只要有一口吃的，都让给她，肯定不让小苏挨饿。”
师父摸着胡子慈祥地笑了笑：“男儿有担当，便自强，好样的。”
我收了图纸，又回房间里继续找物件，我想找十九岁之前没见过的东西，我就不信十九岁和二十岁没有多出任何东西。
小苏坐在床上咔嚓咔嚓地啃着苹果，她踹了一下我的屁股，娇声道：“你到底在找什么呀？”
我无视小苏，地毯式地搜寻没见过的物件。过了几分钟，我不经意回头一瞧，无意看见小苏在书桌那处鬼鬼祟祟的，我眼尖瞥见她在藏什么东西，于是，一步蹿过去把小苏禁锢在了桌子之间，为了防止她逃跑，我压得对方的身体很紧迫。
“交出来！”我去抢她手里的东西，她又老样子把不明物件往衣服里藏，眼见她要喊爸爸两个字，我撑头就堵住了她的嘴，她极力往后仰，想要喊人。
我一边堵小苏的小嘴，一边掰她的手。
小苏鼓着大大的眼睛瞪我，她的牙齿一用力，就咬破我的嘴皮，一股血腥味儿在我嘴中散开，嘴上的痛感真酸爽。
我吃痛的同时，用手使劲一扯，就把那团东西给抢过来了。
为了避免小苏继续跟我争夺，我连忙破门而出往外逃，那团小小的东西好像是照片，被小苏揉成了这个样子，我气不喘脸不红地一路小跑着，然后不慌不忙地把照片展开。
小苏在后面使劲叫嚷着不能看，不能看。
当照片展开的那一刹，我有一些怔愣，皱痕交错的照片上有一对亲昵的男女，青年的笑容明亮幸福，他肩膀上依偎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
女人有一头柔顺的长黑发，眉下是一双多情的眼睛，她的眼尾赫然有一颗迷人的朱砂痣。
而照片里的白衬衫男人，正是我。
他们显然是一对情侣，小苏缓缓停在了我面前，她鼓着腮帮子，神情沮丧地道：“我跟你说了，不能看的。”
我拿起照片，指着上面的阿素质问道：“她是谁？你们为什么长得一模一样？”
小苏咬唇，支支吾吾地回答：“她……叫阿素，出车祸被烧死了，她是你的……前女友，我怎么知道我们长得一样。”
原来阿素真的是……跟我有关系的人……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心里一时却没有任何难过的感觉，因为我不记得那些事，所以感受不到具体的痛苦。我抓起小苏的手腕，质问道：“你跟阿素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吗？！”
小苏直摇头，她的声音越说越大：“你那年带阿素回来的时候，我也吃了一惊啊，你明明就喜欢我，怕我爸责骂，所以你就找了一个跟我长得像的人在一起，她出车祸是因为伤心喝酒，醉驾而亡，你自责你愧疚，你认为你背负了一条命，所以你才选择性失忆！你根本就不爱她！你也欠了我啊！”
我的脑袋像浆糊一般，乱糟糟一团。我试图理清关系：“小苏等等，我不能凭你一个人的说辞来判定事情的原委，我要去问师父。”
小苏的眼角噙着泪水，她哽咽道：“我以为她死了，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你为什么又要折磨我。”
我顿住了脚步，心里充满了愧疚，对小苏有愧，对阿素也有。我摸了摸小苏的头发，低声道：“等我弄明白，我什么也不知道。”
小苏默然地跟在我旁边，我把照片递到师父面前的时候，他紧紧地皱着眉头，许久，他叹息道：“你知道了。”
我格外沉重：“阿素是因为我出车祸的吗？我伤了她的心是吗？可是我最近见到阿素了，她白天的时候，跟正常人没有区别。”
小苏眼里立马显露惊恐和害怕，她慌慌张张问：“你见到她了？！难怪你身上有焦味儿，她一定是来找你索命的！”
师父让小苏稍安勿躁，他把我拉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确认道：“是，她是因为你而死的，你记起来了？”
“没有，小苏告诉我的。”
师父不悦地瞥了一眼小苏，他娓娓而谈：“阿素可以像常人一样在阳间违命而存，是因为她身边有个狗头军师指挥，那个道行不错的道士想帮她害你。”
当我回想和阿素相处的日子，她目前从没害过我。我不由得替阿素说话：“师父，我不相信她会害我，如果她要害我，早就害了。”
小苏愤愤地插话：“她死了还缠着你，就是大害，如果阿素真的爱你，她是不会这样纠缠你的！”
“你少说两句。”师父的话，小苏多少会听，她负气地坐在一旁，偶尔擦擦眼泪。
师父拍拍我的肩膀，斟酌着说：“阿素有没有跟你说过奇怪的话？”
我点点头：“她说要带我离开这个世界。”
师父一瞬间恍然大悟，他的神情渐渐阴郁，推心置腹道：“千万不能跟她走，她要带走你，没安什么好心，师父护了你那么多年，你的命本该是夭折命，我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你不能被那妖孽给害了去，死过一次的人已经没有心了，你要是相信她，将来堕入万劫不复之地，别怪为师没有提醒过你。”
小苏也转过身来劝道：“哥，只有我们才不会害你，她的鬼话连篇，你别信。”
我消化了一会儿他们的话，始终不敢相信阿素是鬼。我心乱如麻地回房间里想静一静，小苏轻手轻脚地跟进来后，她亲昵地靠在我肩上，认真说道：“我会一点驱鬼的皮毛功夫，我以后跟老爸专心学习，我会保护你的。”
我捂着脸，无奈地说：“大不了就是一死。”
小苏深呼吸一下，很是执着：“那我呢？我告诉你，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嫁，你死我也跟你一起去死，要么你欠她，要么你欠我，你仔细选好了。”
我没有那段记忆，也不清楚我对小苏是什么感觉，我目前的感觉很混乱，分不清她们于我来说，谁是情爱，谁是责任。
我尽量安抚小苏：“你傻啊？非要弄个你死我活，我现在已经不是有记忆的我，心境不同了，你只是还没长大，以后你就会觉得，你现在的执着是不甘心。”
小苏像小猫一样趴在我的腿上，她可怜兮兮表白道：“哥，我不是，你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我会等你恢复记忆的，我不会变，我这个人认定了，就是一辈子。”
“为什么？”
“因为我是苏……罗苏。”她欲言又止。
“你出去吧，我想安静一会儿。”我打发她离开。
小苏噢一声，只好恋恋不舍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