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牛吃嫩草
黎江晚眼疾手快侧身避开，身后那人的刀锋就落空了。
黎江晚心头大骇，不过因为那人劈杀的动作实在迅猛，而且招招致命，她甚至都来不及出声呼救，直接条件反射自卫。因为行凶者手持利刃，黎江晚赤手空拳不敢和他正面硬搏，她弯身一个横扫腿，那人避让凌空一跃。黎江晚知道眼下可视条件不佳，也不恋战趁着这分秒的空隙间，直接飞奔回到了绿化带的口子上。
毕竟这里还有点月色的光线可见，行凶者会有所顾忌，她也不至于让自己身处险境。
果然，等她飞奔回到口子上的时候，前一刻还杀机四伏的绿化带里骤然恢复了宁谧。
微风拂过，她甚至还能听到绿化带里林木枝桠的沙沙声，仿佛前一刻的夺命搏击是她的幻象而已。
行凶者估计已经离开了。
“黎江晚！”斜前方突然传来沈峥的声音，没几秒后沈峥已经飞奔回到她的面前。
“沈队你去哪了？”
“你没事吧？”
两人异口同声问道，不过喘气声都有点粗重。
显然，沈峥也是刚飞奔回来的。
“我没事，这个绿化带里有行凶者，我刚才和他过了一招。”
“刚才我看到有黑衣人从另一端栅栏翻进去，不过追到一半我怕你出状况就折回来了。”
两人言简意赅的互相告知了下刚才的情况。
“我总觉得这片工业园里阴嗖嗖的，不太正常。”黎江晚如实评价。
“先去看下附近有没有监控点能够调查到行凶者的信息。”沈峥说完重新折回绿化带里，有他在侧，黎江晚这次倒是放心多了。
没想到这片绿化带穿过去，尽头过后的栅栏外就是大马路。那片马路正好是监控的死角，显然行凶者过来时也是从这片监控漏洞里翻过来的，眼下甚至连疑犯的去向都追踪不到。
等两人再次折回来后，黎江晚这会又饿又累又乏，加上刚才大惊吓过后，那点生死夺命的后怕感此时才后知后觉的泛上来，整个人好一会都还在发抖。
沈峥的车子开出去后不久，看到前面马路里侧有个大棚搭着的简易面馆，沈峥将车停在那里，两人就去面馆吃饭去了。
黎江晚以前并不怎么喜欢吃面，这会她都已经饿的眼冒金星了，等面一上来就无比投入的吃了起来。
一口气吃了大半碗下去，黎江晚忽然察觉到对面的沈峥没什么动静，她这才慢吞吞的从面碗里抬头回去，有些讶异的看了眼对面的沈峥。
也许是察觉到黎江晚也在朝他望过来，沈峥这才微抬右手虚虚挡在他的下巴前面。相比平日的寡言厉色，这时的沈峥显得要平易近人很多。
“沈队，有事吗？”因为沈峥的大半面容都被他的手背挡住，黎江晚看不真切他此时的神情，略为狐疑的问道。
“没事，不够的话再来一碗好了。”沈峥说完后喊了店老板过来让他再下两碗面。
“不用了！”黎江晚话音刚落就好巧不巧的打嗝起来，显然是她刚才吃的太急的缘故被噎到了。
“喝口茶吧。”沈峥说时倒了杯茶递过来。
黎江晚这会都已经心累的不想吐槽自己了，乖乖的接过去喝了起来。
结果，黎江晚喝了几杯茶下去还是没能止住这突如其来的嗝，偏偏这会店里又没有其余的客人喧嚣，小小的店里都能听到她规律的打嗝声。
她觉得，最近她都不想和沈峥一起出差了……
“我、我吃饱了。”黎江晚只想着早点离开丢脸的现场。
“你这外套哪来的？”下一秒，沈峥忽然开口问道。的确，刚才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黎江晚的大胃口上了，这会才留意到她身上的男士外套。
“是那、那个钱先生给我的……”因为打嗝的缘故，黎江晚说的有点结巴。
“钱偲宇？”沈峥提到这个名字时，脸色不知为何跟着沉了一沉。
“恩。”
“你和他很熟吗？”
“不熟。”黎江晚实事求是的应道，不知为何，她觉得沈峥的目光凉飕飕的。
“脱了。”下一秒，某人面无表情的开口。
啥？黎江晚一脸愕然的看着沈峥，已近深夜这会外面凉意袭来，自己还在重度打嗝，穿件别人的外套保暖哪里碍着他了？
“脱了！”大概是察觉到黎江晚还是无动于衷的坐在那里，沈峥继续开口，“陌生男人的外套穿在身上很舒服吗？”
黎江晚扭头望了望站在不远处灶台大锅前面的店主两口子，果不其然那对店主正一脸同情的看着她。
毕竟沈峥这语气，听上去似乎有点像严夫训妻似的……
“以后记住，查案途中陌生人给的任何东西都不要轻易碰触。”
“我知道了。”黎江晚闷闷的应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脱了外套放在旁边空着的那张餐椅上。
“手臂上的伤怎么回事？”
“什么伤？”黎江晚说时循着沈峥的视线朝自己的胳膊望去。果不其然，她的右胳膊上有个好几公分长的伤口，已经划破皮肉了，浅色的衬衫上面早已晕染出一片血渍，只不过这会伤口处已经结痂没有再流血了。
她生平还是第一次遇到方才的险境，脱险后吓懵掉了还没怎么缓过来，胳膊上有这么长的伤口都没察觉到，加之又是穿着黑色的外套，甚至连流血都没有发现。
黎江晚之前也没察觉到痛觉，反倒这会看到了才觉得隐有痛觉起来。
“车上有急救包，先把伤口消下毒。”沈峥说时飞快拿起手机付钱。他目测了下黎江晚的伤口不深没有大碍，消毒后就问题不大，沈峥起身时随手把椅子上的男士外套拿在手上准备离开。
“等下。”黎江晚突然喊住沈峥，多亏了这点小意外，刚才一直压不下去的打嗝居然不知不觉好了。
“怎么了？”沈峥停下脚步，不解的问道。
“给我看下这衣服。”黎江晚说时从沈峥手上拿回了衣服，之后火速看了下衣服的主唛商标，“真倒霉，是范思哲的……看起来不太像是高仿，要是正品就糟糕了……”黎江晚说时又摸了一下外套的面料，之后幽怨的叹了口气，“这衣服应该挺贵的……”她一想到自己那点微薄的工资，心里拔凉拔凉的。
不过她说归说，还是不死心的拎起这件衣服的袖子，在割破的地方仔细打量有没有修补的可能性。
从黎江晚拿回这件衣服后，沈峥脸上就一副看外星人似的表情。
“现在可以走了吗？”沈峥语气已经隐有不耐了。
“恩，走吧。”黎江晚一脸倒霉催的应道，她也察觉到沈峥的脸色，跟在后面时在心里腹谤，“这衣服不是你借的，你当然无所谓这衣服贵不贵了……”
她刚在心里发了句牢骚，走在前面的沈峥突然停下来，转身，面无表情开口，“你有没有想过要不是你穿了这件外套，根本不会引来杀身之祸。换句话说，这是钱偲宇的刻意为之，他早就料到你会往那边走去。”
被他这么一分析，黎江晚倒是愣在了那里，其实她刚才也隐隐有过这样的念头，不过本着人性本善的想法就打住了这点猜测。这会被沈峥说开来了，她脑海里回想起钱偲宇温文儒雅的笑脸，只觉得后脊背都凉飕飕的，“我和他还是初次见面，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要是我一时大意这会说不准都已经挂了。那一分厂的火灾谋杀案的凶手会不会是他？”
“如果他是火灾谋杀案的凶手，他要针对的首要目标是我，而不是你。他不可能是凶手。”
“那他好端端的干嘛要这么做？”黎江晚觉得脑袋有点乱。
“我猜他另有目的，不过他虽然不是火灾谋杀案的凶手，和案件肯定也有关联。你现在打个电话给他，主动约他见面。”
“主动约他见面？”黎江晚不可思议的看着沈峥。
“他这样不过是想引起我们的注意力，那我们就配合他的目的，和他好好‘接触’下。”沈峥说完就大步往外面的车子那边走去，黎江晚也只得紧紧跟了上去。
走到车子边上时，沈峥从车里拿了急救包出来，就着不远处照过来的路灯，直接拿了瓶不明液体要往黎江晚的伤口上倒去。
“忍着点。”
“双氧水？”
两人异口同声开口。
沈峥没有否认，为了迁就黎江晚的身高，微微俯身下来打算把瓶子往黎江晚胳膊上的伤处倒去。
“还是我自己来吧。”未料到黎江晚左手一抬就从他的手里拿走了那瓶液体，她说出口后又觉得自己刚才嫌弃的太明显了，便补充了一句，“我自己动手更方便控制剂量，这样可以尽量把痛觉降到最低。”她说完后把伤处的袖子往上捋了捋，之后左手抬起小心翼翼的沿着伤口处倒过去，立马有细微的冒泡声响起，伤口表面迅速浮起一堆白色泡沫。
自始至终，黎江晚硬咬着下唇都没出过声，唯有因为双氧水灼到伤处产生的痛觉出了一身冷汗，之后她又用碘酒棉签擦拭了几遍才算了事。
等到她重新坐进车内后，主驾上的沈峥并未急着开出去，反而说道，“现在打电话给钱偲宇，约他见面。”
“现在？”黎江晚有点不太情愿。她觉得这一天跑下来，体能都要透支了，本来还以为可以立马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了……
“就现在。”沈峥说时从口袋里把钱偲宇的名片掏出来递到黎江晚面前，“和他聊下衣服的赔偿事项，然后约他见个面。”
“一定要这么急吗？”黎江晚慢吞吞的从包里掏出手机。
“否则你的反应不符合常理。记住，你要让他觉得你还没真正察觉到他的动机。”
“知道了。”黎江晚深吸了口气，按着名片上面的手机号码去拨，电话刚拨通，沈峥就按了扩音。
“你好——”电话那头的钱偲宇随意问道，因为是在封闭的车里，加上又开了扩音，他的嗓音里天生的儒雅感都像是放大了数倍似的。
“钱先生，你好，我是傍晚刚和你认识的黎江晚……”黎江晚的声音略微有点不太自然。的确，以她的专业，平时和死尸什么的打交道全然不在话下，反倒这会要她主动去联络一个异性，于她，还是有点放不开。
“哦，黎小姐你好，有事吗？”电话那端的钱偲宇绅士风范的问道。
“是这样的，很抱歉，傍晚你借我御寒的外套被我不小心弄破了。你这件衣服买来多少钱，我转钱给你。”
“黎小姐你见外了，外套是我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借你御寒的，责任不在于你，更不用提赔钱的事了。”电话那头的钱偲宇似乎被黎江晚逗笑了，语气欢快，似乎心情挺不错的。隔着电话，黎江晚都能想象到他此刻笑得如沐春风的模样。
“那怎么行，衣服是我弄破的就应该要赔的。”黎江晚看了下沈峥手机屏幕上的两个字，继续开口。
“看来黎小姐似乎对我有误会，鄙人虽然姓钱，不过我本人并非爱钱如命。”钱偲宇说完后突然轻咳了下，之后饶有兴致的问道，“不知道黎小姐是怎么弄破我的衣服的？”
“见面详谈。”沈峥继续在手机屏幕上输入四个字。
“我晚上回来的时候遇到了点事情，在电话里一时间也说不清楚。钱先生你方便和我见个面吗？我顺便还你衣服的钱。”黎江晚按照指示说道。
“还钱就免了，不过我倒是挺好奇你穿了不到三个小时就把衣服弄破的事情，依你所言，我们见个面吧。”
“钱先生，那你几时有空？”
“要不明天傍晚吧，见面地址等我确定下来再发你。”
“哦，那也行吧。”黎江晚点点头，这才如释重负的挂了电话。
“晚上回去早点休息，明天上午放你半天假，等明天中午再来办公室集合。”沈峥言简意赅的交代了下，这才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黎江晚眼下还没找好租的地方，还是住在学校宿舍里，离这里要横跨A市的南北，起码得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她这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开口，“沈队，你把我放在前面的公交站那里好了，我打车回去挺方便的。”
“我开过去也方便的。”沈峥一句话就终结了黎江晚的推辞。
既然他开口了，黎江晚这会倒是不再推辞。好不容易可以回去睡觉休息了，她这才放松回去，靠在座椅上争分夺秒闭目养神起来。
黎江晚是被喇叭声吵醒的，她睡眼惺忪的揉了下眼睛，立马被对面逆向开过来的车子大灯晃的睁不开眼。几秒过后，等那辆车子开远了她这才后知后觉的看了下车窗外面，“呀，已经到我学校了。”黎江晚说时手脚麻利的去解安全带，下一秒视线忽然留意到车里的时间显示着都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沈队，不好意思我睡着了。你应该叫醒我的，这样就不用等那么久了。”一想到自己在车上睡得跟猪似的，而沈峥则是无聊的停在这里干等着，黎江晚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我也刚开到不久而已。”
黎江晚知道这会已经三更半夜了，其实沈峥比她肯定要劳累许多，她不想再耽搁他回去休息，手脚麻利下车，“沈队，那我回宿舍了，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恩。”沈峥微微颔首。
黎江晚一下车就被夜风吹得哆嗦了下，先前瞌睡后的迷糊劲也清醒了不少，她立马又想回了最实际的问题。
这才去刑警队第一天上班就惹了笔外债，以她现有的工资水平，起码好多个月都要入不敷出了。
眼下这月黑风高的，自己又是负伤又是添外债，还真是够倒霉的，只能说是为了逐梦刑警队的代价，这个代价还真是让人挺肉疼的……黎江晚幽怨的想道。
“黎江晚——”未料到背后的车子方向突然传来沈峥的声音。
“沈队，还有事吗？”黎江晚立马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转身问道。
“外套的赔偿款队里会给你报销的。”
“啊？”黎江晚一时不备愣在那里，随即连连摆手，“不用了，这是我自己弄破的，不能让队里报销。”
“他是队里锁定的嫌疑人之一，你只是协助办案而已，相关费用报销是正常流程，无需多想。”沈峥话音刚落就重踩油门开了出去，留下黎江晚还杵在原地。
那啥，难道他之前看出了自己心里的这点小九九？
妈呀，这人真是太恐怖了。
黎江晚想到这时莫名起了鸡皮疙瘩，这才打电话让李佳楠下来给她开下宿舍一楼的小门。
本来酣睡正甜的李佳楠下来的时候果然是炸毛的起床气满满，黎江晚知道自己大半夜把李佳楠喊醒不对在先，乖乖认错这才把李佳楠重新哄回到被窝里接着睡。
黎江晚等李佳楠回到被窝后这才轻手轻脚去浴室里洗澡。
第二天黎江晚一觉醒来已经九点了，李佳楠早已经去实习单位上班。沈峥虽然给她放了半天假，黎江晚这会觉得自己已经精神焕发回来了，起来洗漱了下就坐公交去分局了。
黎江晚到分局的时候刚过十点，她本来以为沈峥也还在补觉，没想到一到办公室，就见着沈峥在翻阅一沓高叠的资料，全然没有昏昏欲睡的样子。
难道他是铁人吗？
黎江晚过来的时候，沈峥倒是特意抬头朝她望了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下一秒他就收回了视线。
“沈峥，你这大清早过来就翻好几年前的资料，又怎么了？”
“我大致整理了下泰和集团这近二十年来的大事件，除了集团上市以及下面新的子公司成立的消息除外，泰和集团高管里面已经有两个人意外去世了。泰和现任董事长黄仲有即将卸任，我有预感泰和高管里会有人继续意外身故。”
“你这会不会有点危言耸听了？之前去世的那两个人的家属对外都是宣称自然死亡的。以那两个高管家族的财力，如果真有问题的话不可能一直捂到今天。”吴利平不可思议的重复了一遍。
“小贾你去查下那两个逝者的资料，我要具体点的，包括他们生平的任职履历和就医记录。”沈峥没有理会吴利平的碎碎念，顾自安排起来。
“沈队，好的。”贾洪新朗声应道。
黎江晚本来还等着被分派任务，正好处理了一起大宗赌博案的大白过来教她录入警情。
一直等到傍晚，黎江晚才收到钱偲宇见面地址的短信。
还是在泰和集团总部大厦里见面，晚上6点半。
黎江晚出发前，大白和张纲在她的衬衫扣子上别了几个针孔摄像头，为避免衬衫门襟上容易暴露装备又让她从隔壁办公室女同事那边借了件马甲披上。
“沈队，我到时候和他聊什么内容？”
“你就如实告知他昨晚的险情即可，我们会在视频里观察他的神情反应，其余的随机应变就可以了。”
“哦。”作为一枚刚上岗的新人被委以重任，老实说，黎江晚心里发虚，坐进车内后她还在努力准备着待会要和钱偲宇交谈的内容。
半个小时后，沈峥就开到了泰和工业园。
钱偲宇约黎江晚在他的办公室见面。
黎江晚到的时候，钱偲宇还在忙碌。沈峥、吴利平则是在车里待命。
“不好意思，我手上的这个合同挺急的，现在过去找黄总签下字就好了，你再等我五分钟左右。”钱偲宇抱歉的和黎江晚解释起来。
“没事，你先忙吧。”鉴于昨天傍晚的经历，黎江晚这会看钱偲宇，后脊背都觉得发寒。
“恩。”钱偲宇说完后往对面的办公室走去，说也奇怪他刚转身，办公室里的灯突然全黑，瞬间就能听到整层同事的惊呼声。
“停电了？”这会骤然断电，视线范围内立马一片漆黑，黎江晚说时拿了手机出来照明。
“恩，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抱歉。”钱偲宇又转身回来。
估计因为没电他也不能办公了，钱偲宇干脆坐在黎江晚对面开始问起了昨晚的事情。黎江晚在黑暗中默默的碰触了下纽扣上的针孔摄像头，这会已经看不清钱偲宇的表情了，她至少要确保沈峥他们能够听得清楚自己和他的交谈内容。
等到黎江晚一语带过昨晚在绿化带那里的事情时，钱偲宇难得激动起来，颇为气愤的说道，“你报警了吗？”
“我本来就在公安局工作……”黎江晚幽幽应道，顺便在心里给钱偲宇打了个影帝的分数。
“不好意思我忘记了。”钱偲宇立马改口。
两人细聊了很久，钱偲宇起初是问及黎江晚昨天遇险的细枝末节，后面又不知不觉的聊到了他自己的工作现状以及黎江晚的学业情况。
黎江晚本来想着早点撤退，途中收到短信：详聊。
她只得尽量自然的和钱偲宇搭讪起来。
估计得有近两个小时了，黎江晚都已经聊的口干舌燥，原本漆黑一片的办公室才重回光亮。
“也不知道行政后勤部怎么弄的，应急灯都没弄好，黎小姐第一次见面让你见笑了。”
“没事。”
“黎小姐，我手上的这份文件还要黄总签字，我几分钟内就搞定，你等我下。”
“钱先生，没事的，我不赶时间，你慢慢来好了。”其实黎江晚这会已经没什么事了，碍于还没接到撤离的命令就还在这里待着。
“放心，我很快的。黄总办公室就在我对面。”钱偲宇大概是突然觉得这点很便捷，嘴角微微上扬了下，之后大步往对面那边办公室走去，不过他刚走过去敲门后不久，突然高声喊道，“黎小姐，你快过来！”
“钱先生，怎么了？”黎江晚还是第一次听到钱偲宇也会有如此慌乱的时候，话音未落就朝对面的办公室跑过去，下一秒黎江晚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大概五十开外的女尸左脸向上侧趴在办公桌上，旁边是散乱的充电器和手机，遇难者右手还紧紧抓着手机，看着尸体上面的尸斑和尸僵程度，估计也就是刚死亡两个小时左右。
这段时间她就坐在对面钱偲宇的办公室里，正正好好对着案发现场的办公室。
“黎小姐，你是学医出身的，还有没有机会立马进行心肺复苏抢救？”钱偲宇说时要去扶死尸一把，相比之前的谈笑风生儒雅风趣，此时的他早已悲恸的眼眶发红起来。
“钱先生，已经出现尸斑和尸僵了，没有机会抢救了。你还是节哀，顺便尽量避免破坏现场证据。”黎江晚乍看时双腿都有点发软，紧接着有点眩晕。
如果她能多一点点的警觉性和侦查能力，如果守在这里的是沈峥，面前这具死尸的悲剧兴许就不会发生了。
“唐副总，立刻叫人过来黄总的办公室！”钱偲宇已经打电话叫人过来，黎江晚留意到他握手机的右手骨节高高凸起，手背上青筋绽现。
疑犯还是帮凶还是无辜的同事而已？
她只觉得脑袋里混乱的很，走到门口边上回拨了刚才发短信的陌生号码，脱力的说道，“沈队，你们立刻上来一趟，11楼106办公室，这里发生命案了，疑似触电身亡，具体有待查证。”
几分钟后，死者黄贤珍所在的办公室门口外面挤满了人。
有好几个都是泰和里闻讯而来的员工，看到黄贤珍的死尸的时候骚动惊骇过后都是无比沉痛。
这一整层的长廊外面都是乌压压的职员，只不过被几个安保人员迅速隔离出来一道屏障禁止入内。
沈峥和吴利平几分钟内就赶到了案发现场。
“还真被你的乌鸦嘴说中了。”吴利平低声说了一句。
“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我早上提的那两个已经去世的高管资料立刻重新核查下。”沈峥说时低头去看死者脑袋旁边的东西，是个充电器，上面已经有点发黑。从现场的物证摆放来看，死者倒像是在手机充电时因为充电器漏电导致电击死亡。
沈峥和吴利平还在查看现场，没一会门口处又走进来几个人。居中的是个银须鹤发的老人家，看着满面红光平时的身体素质应该是挺不错的，只不过这会他却是脚步踉跄的由一个五十开外的中年人搀扶进来的。
“还不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黄仲康刚走到门口处朝里面看了一眼就险些腿软瘫倒下去，幸好旁边的黄贤平眼疾手快扶住他。
“小唐，贤珍能不能再抢救看看？”黄贤平面色沉痛的问了先到现场的唐雷。
“黄董，请节哀。”唐雷朝黄仲康深深鞠了一躬。
“小王呢？”黄仲康颤巍巍的问了一句，右手却是下意识的捂在他自己的胸口前。
“他今天刚好出差去了。”旁边的黄贤平低声应道。
“断电后居然连应急灯都没找到用，平时消防检查是怎么过关的？一分厂那边刚出了火灾，这教训还没长脑子吗？让他不用再回来任职了！”黄仲康连说了几句后就有点气喘吁吁起来了，之后还是踉踉跄跄的往里面走了几步。
原本就站在边上的钱偲宇不知何时走到了靠墙边的角落上望向窗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相比之前的意气风发，此时的他看上去似乎无比孤独。
“他们是——”黄仲康开口问道。
“他们好像是小钱喊过来的……”唐雷实事求是的汇报起来。
“黄董，我是分局刑侦大队的沈峥，因为之前一分厂的纵火案想要来总部这里了解点情况，没想到正好遇到这事，请节哀。”沈峥言简意赅的说明了下出现在这里的缘由，他对面前的这个黄仲康的事迹也有所耳闻，泰和集团能扩张到今天的地步，黄仲康其人功不可没，他在A市当地的影响力甚至连政府要职的人员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我黄仲康自认为平生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没想到晚年竟要遭受丧亲之痛。”黄仲康没说几句，就哽咽的不能言语。
黎江晚一个事外人都看得动容起来。
“麻烦你们了，确认一下贤珍是否真正遭受电击而亡。属实的话就早日让她入殓安息，如果是有人蓄意谋杀的话，我黄仲康今天在这里放话，整个泰和集团都会配合你们的调查，不管是人力还是物力都无条件支持。”黄仲康说时视线却是有意无意的朝钱偲宇的方向望了一眼，之后右手继续颤巍巍的按在他自己的胸口前。
“老人家是不是有心绞痛的病史？”黎江晚见着老人家这会呼吸都有点急促起来，随口问了下最近的唐雷。
“恩。”
“他应该是心绞痛发作了，赶紧扶他回去吃速效救心丸。”黎江晚提醒起来。
“麻烦你们了，伯父我们先回去吧。”黄贤平显然听到黎江晚的提醒，说时也朝沈峥他们鞠了一躬，之后就扶着黄仲康离开了。
半个小时后，无关的闲杂人都回去了，只留下沈峥他们在现场。
“沈峥，你怎么看？”吴利平把房间里的角角落落也都看了一遍，没找到什么头绪。
“死者的尸斑位置不对。按照她这样的侧趴姿势，尸斑位置理应集聚在碰触在桌面上的右脸、还有压制的右胳膊后侧，可是你看她左右脸颊以及左右胳膊后侧的尸斑分布都差不多，死者去世后的一段时间应该是处于俯卧姿势的，只不过在目击者到来前行凶者蓄意更改伪造了死者触电身亡的假象。”沈峥说时凑到尸体脸部的正上方仔细观察起来。
“打电话问下痕检技术员多久后能过来？”
“全市统共就这么两个人，你可别指望他们了。”吴利平挠挠头。
“对了，小黎正好是法医学毕业的，我们也别等他们了，直接让小黎来鉴定下比较省事。”吴利平一脸期待的问道。
“我、我现在还没有资格。”黎江晚心里有点发怵，如实应道。
“别慌，又不是让你解剖尸体，就是让你查一下表面情况而已。”吴利平催着黎江晚近前去看，顺便还从兜里掏了副橡胶手套出来给黎江晚。
黎江晚利索戴上手套后深吸了口气，这才弯身去翻看死者的眼睑。
“结膜处有点状淤血，死者肤色还是淡黄色，没有变深。初步断定应该是电击之前就已死亡，有可能是死于窒息。只是她脖子上或者口鼻上没有明显外伤，五官没有明显狰狞痛苦的挣扎现象，这就不知道什么原因了。”黎江晚尽可能的在大脑里搜索有关电击死亡的症状，这时倒是有点书到用时方恨少的着急。
“有可能是死者生前服用过某种药物或者被注射过麻药，没有知觉下被人用湿巾捂住口鼻导致窒息身亡，也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沈峥听完后点点头，显然也认可黎江晚的上述判断。
两个小时后，就有专人过来把死尸拉回去分析了。
沈峥他们在现场仔细勘察过，都没找到其余的线索。
从泰和工业园里出来后，黎江晚突然问道，“我刚才注意到那个老人家看钱偲宇的目光很不善，难道钱偲宇和死者有什么过节？”
“他选择这个时间点让你过去，甚至耐心和你长聊到电路正常回来，其实就是变相的替他自己安排人证，从而可以证明他在案发时并不在场。”沈峥应道。
“你这么说的话，是他自己心里有鬼。”吴利平点点头。
“错了，不是他心里有鬼，而是他已经提前预见到了死者的下场。我现在好奇的是他不去阻止命案的发生，只是冷眼旁观并且力证自己清白而已。让大白去查下钱偲宇的信息再说。”沈峥说完后就重踩油门开了出去。
“沈队你分析的好有道理。”黎江晚点点头。
的确，撇开其余细节，这个男人的判断力和智商都足以令她心服口服。
“哎，你们现在这些年轻的小姑娘，也就光知道口头说说人家厉害，回头后还不是整天就晓得追星什么的……”吴利平打趣起来。
“我不追星。”黎江晚撇撇嘴。
“对了，小黎，拜托你一件事！”吴利平忽然扭头过来颇为激动的说道。
“什么事？”黎江晚一脸茫然应道，毕竟以她这么个新人，应该没什么帮的上忙的地方。
“哦，其实也没什么事。”吴利平余光瞥了眼左边的沈峥，突然又挠挠头坐回原位了。
半个小时后，他们就回分局了。
这么一弄又是大晚上了，黎江晚已经困的昏昏欲睡，也懒得大老远回学校宿舍，打算就在值班室里将就一晚。
她从车上下来后边打哈欠边往值班室走去，刚走到女值班室的门口时，吴利平突然跟上来问道，“小黎，有空吗？找你说件事。”
“有空啊，什么事你说。”黎江晚想起来吴利平之前在车上欲言又止，她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了。
“小黎，你这个年纪，同学或者朋友们结婚的多不多？”
“我高中或者初中的同学有些结婚了，大学还有研究生的同学大都还没结婚。”黎江晚觉得吴利平问得没头没脑的，稍一思索后无比茫然应道。
“那就好。小黎你看我们队里就我有老婆，其余的全都是光棍，而且这里面就数沈峥年纪最大，小张大白他们年纪还小没关系。你要是有合适的朋友同学什么的，记得给沈峥留意下哈！”吴利平突然话锋一转，一脸慈祥的拜托黎江晚起来。
黎江晚没想到吴利平私下像个居委会的热心大妈，居然还操心沈峥的个人问题……她这会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愣了几秒后才委婉的拒绝起来，“沈队应该挺挑剔的，我担心我的同学都……”
黎江晚的那句“都不太合适”还没说出口，吴利平立马连连摇手说道，“他都一把年纪了，能找到个不嫌弃他这份不顾家工作的姑娘就不错了，放心吧，他一点都不挑的，你赶紧留意下有没有合适的同学给他介绍相亲，他这个年纪早该结婚生子了——”
相亲，结婚生子，一点都不挑……
黎江晚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么多的信息，不过她压根没办法想象沈峥这样的人会去相亲，以他的性子如果真去相亲的话，估计那画面会不忍直视，黎江晚一想到这场景，突然间遏制不住突如其来的笑意。
“笑啥，你不知道现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吗？沈峥破案再厉害也是个普通大龄男青年而已，他也需要娶妻生子的——”
“恩，你说的对。”黎江晚见吴利平已经板起脸来教育自己了，她为了应下景也附和的点点头，“不过我同学年纪都和我差不多的，沈队这把年纪了有点老牛吃嫩草——”
“什么嫩草不嫩草的，我和你说，现在就流行这个——”
“老吴！”楼下的楼梯拐角处突然传来沈峥明显不悦的声音，他刚回局里先去办公室里处理了点事情，出来时突然想到吴利平之前在车上欲言又止，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时他直接往休息室走来，果然被他撞上了。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晚上找老余还有点事情。”吴利平说时浮夸的拍了下他自己的脑袋，之后就往上一层楼梯溜之大吉了。
黎江晚尴尬地也想溜之大吉，不过吴利平已经溜走在先，她要是也这么火烧火燎的跑走的话明显做贼心虚的欲盖弥彰。
黎江晚这么犹豫了下，沈峥的脚步声就已经越来越近了。
随着规律的脚步声近至眼前，黎江晚的心跳也莫名跟着怦怦狂跳起来。
晕！自己只不过是被人委托给他留意下相亲对象而已，怎么整的像是现场犯罪被抓包了似的……不过自己刚才好巧不巧笑出声了，在他听来说不准以为自己是在嘲笑他是个高龄单身汪，惨了……
二楼的楼道尽头是盏老旧的白炽灯。夜风拂过，白炽灯上面的电线隐有晃动，连带着楼道上的光晕都跟着拂动起来。
楼下绿化带上的老树枝桠还在沙沙的摇曳着，下一秒，他的脚步声就已近至眼前，黎江晚在那片宁谧的夜色中心跳如擂。
“沈、沈队——”毕竟是她嚼舌根在先，黎江晚轻咳了下打算道个歉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