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魔
“黎江晚!醒醒!”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沈峥,她迷迷糊糊的想道,此刻她的脑海里都是他的气息。
再无其他。
“黎江晚!振作点!”沈峥的声音继续在她耳边响起,随之她的嘴里就被强行灌入了冷水,她被呛的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视线里的沈峥似乎和她近在咫尺,她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看到沈峥的脸,他的唇,他高挺的鼻梁,他的浓眉,他的眸光,无一不在撩拨着她身上的所有感官。
她看到他在热情的向她召唤向她发出邀约,此刻的她原来还躺在他的怀里,她觉得所有的顾虑都瞬间消失了。
她想要和他在一起。
“沈峥——”她难受的哼了一声,无意识的伸手去试探了下他的身上。硬实的手感甚至远远比她心里绮念想象中的更让人流连,就连身体的感官功能都像是被千倍万倍的放大,她能感受到身上的细胞都在狂欢。
所有的顾忌所有的信念都已经抛到脑后去了,此刻她只想着要和他在一起。
黎江晚晕乎乎的朝沈峥胸前攀附过去。
“沈峥——”她恍如跌入一个铜墙铁壁的绮梦里,她可以肆无忌惮放纵自己的欲望。
沈峥看着黎江晚因为致幻剂的缘故两颊都异样的潮红。此时的她已经拒绝再被他灌入冷水。
沈峥忽然低头下来在她唇上轻轻碰触了下,之后沉声说道,“嘴张开。”
她的唇上似乎被羽毛轻轻挠过,勾的她的心尖尖上都像是万蚁踏过,她无比迫切的想要更多。毫无意外,她立马乖乖张开嘴巴,借着两人此时亲昵的距离,舌尖还趁势在他脖颈上亲了一下。
下一秒,沈峥的手指突然伸进她的嘴里,她被突如其来的不适感刺激的立马弓起舌头阻止沈峥的手指继续探入进去。
“黎江晚——”耳边继续传来沈峥的声音,随着他低沉的声线响起,她察觉到自己的脸上似乎被他的大手触摸着,隐有糙砺的触感在她肌肤上碾压过去。沈峥感知到她的舌尖突然放松回去,下一秒已经伸到她的咽部往下探去,她被那股突如其来的搅动刺激的立马催吐出来,沈峥这才抽手回来。
因为之前就被灌了挺多冷水下去,这会被沈峥强行刺激咽部催吐后,黎江晚倒是立马吐了很多清水出来,先前一直被困着的梦境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没有尽头的梦魇,黎江晚醒来时身上的体温依旧滚烫如荼,而意识却是瞬间清醒回来了。
从沈峥抱黎江晚泡进浴缸里到被催吐清醒回来,整个过程其实迅速的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在于黎江晚,却像是遥远的恍如隔世。
她低头看了一眼,此时才察觉到自己居然被泡在浴缸里,偌大的浴缸里还有什么瓶瓶罐罐的沉在里面。
自己失去意识前有没有被姚远侵犯过?她想到这时,嗖的一下弹跳起来,转而低头看着自己的牛仔裤都还好好的穿在身上,她提了下自己的裤腰,确定身上的衣物的都还好端端的,她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不过就这几秒的时间她却被自己惊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姚远没对你做过什么,他刚说出真相后我和大白就进来制服他了。”沈峥见黎江晚瞬间浑身戒备,因为紧张的缘故,她双手下意识握拳,手背上骨节分明,他看出她的担忧,开口解释起来。
这次任务,看来的确是把她吓到了。
“那就好。”黎江晚讷讷的点点头,不过随即留意到自己的肩头凉飕飕的,她又低头看了下,估计刚才情况紧急,她身上的雪纺短袖的领口不知为何都倾到一侧的肩头那边去了,沾水后,就连里面的BRA颜色也若隐若现。
黎江晚察觉到后尴尬的立马一屁股蹲坐回到浴缸里,溅出了不少的水花。
“沈队!还要吗?”浴室门口处疾奔而来的大白,怀里则是满当当的抱着许多的冰啤还有冰矿泉水什么的,先前情况紧急,把姚远制住后,沈峥立马抱着瘫软的黎江晚直接往隔壁房间的浴室里冲去,把水龙头放到最大,同时命令大白去一楼的冰箱里拿所有的东西上来降温,这已经是大白第二趟跑上来了。
“小黎,你没事了吧?”前一刻也被惊吓的如临大敌的大白明显放心了一点,不过还是一脸肃然的看着黎江晚。
“我、我没事了——”黎江晚脑海里隐约还闪过自己主动向沈峥投怀送抱的场景,这会也不确定自己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有没有做什么出格逾越的事情,眼下没什么底气的应道。
“那就好,刚才差点吓死我了。”大白说时又把怀里的冰啤冰饮什么的一股脑的放到浴缸里,原本满当当的浴缸水面又溢了出来,“你等着,我再去楼下把冰箱里剩余的冰饮也拿过来让你清醒的彻底点!”大白说完后就一阵风似的冲出去了。
大白前脚刚走,黎江晚立马被浴缸里一大堆的冰饮散出来的寒气冻得一哆嗦,她刚想着坐直点以便减少在浴缸池水里面泡着的面积,结果她一坐起来忽然发现自己的衣服的领口一侧又褪到肩膀上了,黎江晚立马又默默的深潜到浴缸里。
“那、那个沈队,我、我刚才没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吧?”好在刚才大白不在,要不然自己都没脸见人了,黎江晚不无心虚的问道。
“你刚才的反应只是致幻剂产生幻觉的缘故,不用放在心上。”沈峥说完后就转身出去了。
留下黎江晚一个人怅然若失的泡在冷冰冰的浴缸里。
他这么说,难道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小黎,冰啤来了,你再泡下!”外面又飞奔过来抱着仅剩几瓶冰啤的大白过来,“小黎,你现在有好一点吗?”大白把怀里的东西都扔进浴缸里,之后依旧一脸焦灼的问道。
“恩,我现在好多了。”黎江晚下意识的继续沉入水面一些,点头应道。
“那就好。”大白这才瘫软的席地一座,刚才风一般的跑上跑下,可把他累坏了。
“大白,不好意思,我老是出娄子拖后腿——”黎江晚颇为自责的说道。
“哪里的话,要不是你姚远也不会这么快就交代真相,不过我看沈队的意思等这次行动结束后,应该会让你休息一阵子了。”
“什么休息一阵子?”黎江晚心头咯噔一下,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上来。
“大白,你去把嫌疑人押送到车上去。”浴室门口处突然传来沈峥的声响,大白闻言点点头,起身朝外面走去。
等到大白离开后,沈峥递了件外套过来。
黎江晚默默伸手接过去三两下就披在身上,她这会其实都被冷水冻得直哆嗦了,碍于沈峥在前面,她不好意思这么明显的表现出来,尽量忍住不哆嗦。
“先去医院里检查下。”沈峥开口。
“不用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这种致幻剂药效过掉就没事了。更何况刚才及时催吐了,药物没多少残留在体内的。”黎江晚一想到大白刚才的只言片语,心里有点担心自己每次都出状况会被沈峥嫌弃调动回到之前的文员岗位,眼下立马出口澄清起来。
“药效过后可能还会产生幻觉和抑郁心理,去检查下保险点,接下来会给你放几天假。”沈峥说完后就转身打算离开了。
“沈队,我不用休息的,我真没事的!”黎江晚这会已经笃定沈峥是嫌弃自己碍手碍脚了,她着急的立马从浴缸里起身跑出来,结果她这么着急的起身,倒是把浴缸里的瓶瓶罐罐都搅和的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沈峥闻声又转身过来,有些不解的看着刚从浴缸里出来浑身都在淌水的黎江晚。
“沈队,我知道这两次我都没办好事情,接下来我一定会努力改进的。”黎江晚迫不及待的保证起来,说完后又略为心虚的低头看着地上的瓷砖起来。
“以你还没有参加过集训的状态来说,这两次的任务都完成的很成功。等你休息几天恢复好体力后,会有新的安排。”沈峥说完后这才离开了,留下身后的黎江晚杵在那里,不过总归是舒了口气。
他们回局里的路上正好经过当地医院,大白途中下来陪黎江晚去挂了急诊,常规检查后没什么大碍就一起回局里了。
大概是因为证据确凿的缘故,被押送回去的姚远满口就承认了他自己的犯罪事实。
“婷婷走后的这个星期,我一直在后悔。”姚远说时整个人的神色都颇为落寞。
“后悔什么?”沈峥问道。
“后悔那时听从了她说的话,帮她结束生命,也许那个时候的我及时送她去医院里接受治疗服用药物的话,她兴许是能迈过这一关的。她是解脱了,但是她走之后,我每个晚上都在失眠里度过,你们不会明白那种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个知己恋人的欣喜,她是我这么多年孤寂下来唯一一个让我有感觉的人,本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残障人士,直到遇见她后,她让我体验到这世上最美妙的感觉,我很幸运,能够遇上她,所以在明知她是赵宽女朋友的事实后我还是主动追求她了,我知道她之前就和赵宽发生过关系,可是我连自己向来无法逾越的精神洁癖都克服掉了,你说,这是不是挺神奇的?”
姚远说到这时,阴郁的脸色突然舒展回去了,被锁铐在那里的右手则是微不可察的颤抖着,脸上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愉悦感。
“葬于林间是出于遵循她生前提起死后安排的聊天?”
“这点是的。”
姚远的口供录得很快。
结束审讯后,大家伙都松了口气,毕竟这个案子还算破的挺快的了。
只不过沈峥却再次去了趟姚远的住处卧室那里,从床头柜侧边上的音响设备里拿了张光碟回来,之后打开光碟循环播放起来,又把审讯室里姚远在陈述犯罪事实时的监控录像调出来同时播放。
“沈队,还有什么问题吗?”黎江晚见沈峥边听音乐边模仿姚远细微敲打的节拍节奏,她颇为不解的问道。
“还有问题。”沈峥说完后继续盯着那画面在看。
黎江晚知道他这个时候就是在飞速思索案情的时候,也站在边上默不作声的观看起来。
难道姚远的手势和这首循环播放的钢琴曲有什么联系?
“沈队,张老师到了。”门口处响起小张的声音,一起进来的还有个戴着厚实眼镜的女老师,年纪四十开外。
“张老师,你好,帮忙看下嫌疑人的手势节拍和这首钢琴曲的节奏是否对得上。”沈峥这才如梦初醒似的起身吩咐起来
“好的。”那个女老师说时走到沈峥旁边一起观看起画面起来。
这样重复播放了好多遍后,那个女老师推了下她自己的镜框,开口说道,“是的,嫌疑人的手势就是这首曲子的节拍。”
“恩,多谢。”沈峥原本微皱的眉梢隐隐舒展回去。
等到那个女老师离开后,沈峥又去重新查看了死者脑袋上分离出来的皮面具,看了好一会后又把那副皮面具掀到反面,尤其是在靠近鼻翼位置的细小洞口仔细查看起来,那两个细小的洞口乍一看也没什么异样,他又伸手在那两个小洞口的边缘触摸了下,果然摸到一点异样的粉末,没多久沈峥就放下了皮面具,出来后立马吩咐对姚远重新审讯。
“我都已经交代犯罪事实了,还有什么事?”姚远一脸无畏的反问起来,看他神色,大概是已经预见到自己会被判死刑的结果了,整个人松懈的反倒无所顾忌了。
“你并没有如实交代蒋婷婷死亡的真相。”
“是吗?难不成我还傻到虚构自己是个杀人犯?”姚远似乎觉得沈峥有点不可理喻,说时还咧嘴笑了一下。
“是的,你虚构出了自己是造成蒋婷婷死亡的杀人凶手。”未料到沈峥斩钉截铁的开口,在旁边记录的黎江晚听到时简直惊愕的愣在了那里。
姚远保持沉默,似乎要用沉默对抗沈峥的推理分析。
“你这么喜欢蒋婷婷,虽然动摇过想要亲手帮她结束生命成全她,但是你还是舍不得她离开这个世界。正如你所说,你有性功能障碍,直到遇到蒋婷婷后你如获新生。但是蒋婷婷在知晓你还有另外的倒追者后,而且那两名女性的自身条件都比她优秀太多,相比之下她开始自卑,可是她对你又动了心,这使得她一直在努力抗争并且试图掩盖的抑郁症病情更加加重,甚至加重到已经没有求生意志,她在你和你SM中才能得到片刻的安慰和。你也沉浸在那样的快感里,但是你没料到的是这次她自己事先在皮面具里面做了手脚,她在反面把皮面具上的两个出气孔堵住,随着窒息感的到来,她沉浸在她自认为的快感世界里窒息而亡。等你反应过来,已经错过最佳救援时间了。”
“你为了完成她生前闲聊时提到的遗愿,烧成骨灰葬于林间,但是你又舍不得让她的容貌在大火里烧毁,所以你在使用汽油纵火前特意没将她的皮面具摘下来,至少这样,她的面容会一直留在你的心里供你意淫。”
沈峥说完后,整个审讯室里都安静的可以。
黎江晚也是听得目瞪口呆,毕竟她压根没想到这么一波三折的抓捕凶手后,沈峥居然又要替凶手澄清真相。
良久后,姚远这才冷笑了一声,“没想到你编故事的水平比你破案水准还要高!身为当事人的我都差点听得信以为真了!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一切?”
“你床头柜前的音响设备里放着一张CD,整张CD里只刻录了一首钢琴曲。你每次和蒋婷婷发生关系时都会循环播放这首钢琴曲,你沉浸在那个令你产生快感的氛围里无法自拔。三小时前你意欲对办案人员不轨时也先去播放了这首曲子,你抱着希望想要重构蒋婷婷给你带来的极致快乐。两个小时前录口供时,你提到蒋婷婷时手指还在无意识的拍打着这首钢琴曲的节拍,你一边陈述着你虚拟篡改重构后的案发现场,一边却在回忆幻想着当时和蒋婷婷发生关系时的场景,甚至还代入其中开始打起了那首令你沉迷的节拍。你对蒋婷婷陷入不正常的性爱心理,她去世后你的生活没有方向,所以想着干脆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一心求死。”
沈峥说完后,前一刻还不屑一顾的姚远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沈峥,没几秒后他整个人都虚脱的靠坐在椅背上。
他的精神世界已经坍圮了。
姚远再没有做任何辩解。
被从审讯室里押出来后,他整个人已经了无生机的没有了人形。
等到姚远离开后,黎江晚这个旁观者都看得心情复杂起来。这么一个外界看来身家不菲前程似锦的男子,以及那个被寄托改变全家命运的蒋婷婷,都因为扭曲不健康的心理问题葬送了自己的下半辈子。
“现在推翻之前的口供后,姚远不会被判死刑了吧?”黎江晚若有所思的问道。
“不会。”
“开饭了!”此时早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忙完正事的大白已经迫不及待的去外面拎了满当当的外卖过来。
好在案子终于水落石出,大家伙直接就在会议桌那边坐下开吃起来。
黎江晚吃了几口突然察觉到嗓子发疼的吞咽都有点困难。其实是被沈峥做催吐急救措施时的手指捅到扁桃体的后遗症,之前忙于案情她都没有察觉到,眼下吞咽下口水都有点困难,她默默的放下筷子拎着手上的外卖盒往外面走去,毕竟大家伙都还刚开吃,她一直走到外面走廊上的垃圾桶那边才把吃过几口的外卖盒扔掉。
半个小时后,黎江晚收拾了桌面下班,走到门口时沈峥突然经过她旁边递了东西过来,“回去吃。”
“什么?”黎江晚不明就里的接过来看了一下。
居然是金嗓子还有降火消炎的药……他几时察觉到自己喉咙不适的?
而且因为他递过来,黎江晚不经意间就看到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上明显的牙印,有一处似乎还隐隐见了皮肉,足以见得她那会咬的有多重。
“你咽部可能会发炎,今晚回去吃点药预防下。”沈峥言简意赅的交代了下,之后就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被他这么一提,黎江晚脑海里立马回想起他硬生生往自己咽部伸手指进来的恐怖场景,下一秒她突然不受控制的干呕起来。
沈峥察觉到她的动静,去而复返,“怎么了?”
“没事。”黎江晚立马拿手背捂住她自己的嘴巴努力压住那作呕的冲动,这才脚步匆匆的走在了沈峥前面。
话说,现在她一看到他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乱七八糟的画面。还是和他保持距离最稳妥。
回到住处后黎江晚洗了个澡后出来时就察觉到自己不对劲了,动不动就打喷嚏。她临睡前特意泡了感冒冲剂喝了一大杯下去,又嚼服了几颗金嗓子,之后才睡觉。
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感冒预兆的缘故,黎江晚这一晚噩梦不断,早上醒来的时候愈发头昏脑胀的厉害。她体质向来好的可以,加上平时又挺注重锻炼的,一年到头几乎都不太会有头疼脑热什么的,黎江晚想了下今天上午已经答应要帮请假的大白整理卷宗资料,打算下午再请假去医院挂点滴。
到办公室后,没想到空荡荡的,指导员老吴和小张外出了,大白请假回家去了,黎江晚理好资料已经是午后了,她愈发觉得晕乎乎的,加上这阶段连日奔波严重缺觉,这会困的只想先睡一觉再说。
也许睡个午觉醒来后就会舒服点了,黎江晚想到这时直接侧趴在办公桌那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黎江晚的位置是最靠近门口处的,沈峥下午进来时就看到她侧趴在办公桌上睡得正熟,沈峥下意识的看了下腕间的手表已然是下午两点多了,不太像黎江晚平时的工作状态,及至走近了沈峥才察觉到她的脸颊上潮红的厉害,而且鼻翼上还有晶亮的汗珠。
已是早秋,天气已经凉爽起来了。
难道还是药效的后遗症?
沈峥想到这时特意走到黎江晚的位置边上喊了她的名字,然而黎江晚迷迷糊糊的还是没有醒来,睡梦中的她眉梢微皱,整个人都显得颇为难受。
“黎江晚!”沈峥继续喊了她一声,之后抬手探了下她的额头,没想到滚烫灼人。
都烧成这样了还趴在这里。
沈峥这会干脆直接拍了拍黎江晚的肩膀,黎江晚这才勉强从梦魇里醒过来。
“沈队,什么事?”她睡眼惺忪的问道,话音刚落就夸张的打了个喷嚏,才睡了个短觉,醒来时声音都已经沙哑了不少。
“去医务室里看下。”沈峥开口说道。
“哦。”黎江晚点点头,之后起来打算往外面走去。大概见着黎江晚走路时脚步虚浮的厉害,沈峥见状直接陪她去了趟医务室。
值班医生给她量了体温后,大惊小怪的唠叨起来,“这都快烧到40度了才过来,要是再晚点脑子都要烧糊涂了,都不晓得早点过来看的?”
“昨天出警时泡了冰水,突发这么严重的。”沈峥见黎江晚整个人蔫蔫的没有精神,在边上应了一句。
“还有什么其他症状吗?”医生继续问道。
“喉咙痛,还有右脸颊这边也开始痛了。”黎江晚艰难的说道。
“张开嘴巴我看下。”那医生说时拿出小手电开始查看黎江晚的口腔情况。
“扁导体肿得厉害,还有右边的牙龈也红肿厉害,不能确定是感冒引起的扁导体发炎导致的牙龈发炎还是同时兼有牙周炎。你还是及时去口腔科做个检查吧。”那医生收回小手电后言简意赅吩咐起来。
“要不我先挂几瓶生理盐水吧。”黎江晚知道自己现下脱水严重的都快要撑不住了,开口要求起来。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那个医生并不认识黎江晚,神色明显有点不快。
“去医院吧。”沈峥鲜少见黎江晚这么奄奄一息的时候,说时直接扶着她往外面走去。
十几分钟后,他就把黎江晚送到市一那边急诊挂号了。
一大堆的检查之后又挂了口腔科,高烧外加急性腮腺炎外加智齿发炎,这会全都赶巧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黎江晚此时才真切体会到,就连走路也是轻飘飘的脚步虚浮。
等到从牙科那边看好后,沈峥又去取药付款,没一会黎江晚就在输液室那边挂点滴起来。大概还是上班时间的缘故,输液室里的人并不是很多。
黎江晚挂上点滴后,沈峥就在旁边的椅子上翻阅报刊起来。
“沈队,我现在好多了。这两袋挂完起码要两个小时,要不你先回去吧?”他都已经陪着自己跑前跑后的大半天了,黎江晚心里很过意不去,眼下自然是不想占用他更多的时间了。
“今天暂时没什么其他事,在这里没人打扰顺便休息下。”沈峥应得冠冕堂皇,黎江晚反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还没挂完半袋,黎江晚又昏沉沉睡着了,迷糊中似乎觉得额头有被糙砺的掌心带过,那掌心宽大而又厚实,还带着干燥的令人舒适的体温,无端端的令人心安,她无意识的挪蹭了下继续昏睡着。
一直等到挂好点滴,沈峥这才把黎江晚叫醒送她回去了。
“你先请几天病假,等到休息好再回来上班,到时候会有新的任务安排给你。”沈峥临走前交代起来。
“好的。”黎江晚点点头。
这场感冒外加智齿发炎,让黎江晚前所未有虚弱了一次,她本来对自己的体能素质还是挺自傲的,没想到一连过去好几天,来势汹汹的感冒才稍微褪去了一点。
黎江晚感冒和智齿发炎初愈是一周后了。起先刚上班的几天她都没什么任务,悠闲了几天后下班时沈峥突然通知让她第二天带几套换穿的制服过来。
第二天,黎江晚才知道她即将去省内最南端城市的某个军区进行集训。
“大白他们呢?”黎江晚一脸讶异的问道。
“他们以前已经参加过了,并且目前已经具备了基本自卫和反击的能力,暂时不参加集训。”沈峥应道。
“哦。”黎江晚点点头,心里却是莫名发慌。
“那个——沈队,那你会去吗?”
“集训结束那天我正好要去那边开会,时间允许的话我会去现场看下。”
“哦。”黎江晚点点头,没多久就有专车送她过去了。
大白和小张还特意给她送行,不无同情的叮嘱起来,“放轻松,其实也就那回事,沈队没在最难熬的七八月份给你安排集训,已经很照顾你了,我以前和小张去集训的时候,正是毒辣辣的大夏天,军姿没站多久身上的衣服全都能拧出水来,你过去尽力而为就行了。”
“知道了,再见。”黎江晚以前也看过相应的军旅片,总体来说她对自己的体力还是挺自信的,说完后就坐进了车里。
她是坐火车去那个城市的,到那边后有相应同志过来接她。
毕竟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周遭以及临时的宿舍里都是初认识的战友,黎江晚一开始还有点放不开,不过很快她就把那些琐事抛到脑后去了,因为练习的强度比她想象中的要高多了。
就譬如说站军姿这种事,和黎江晚以前上大学开学前的军训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动不动就是站上几个小时。这个时节虽然已是初秋,在太阳底下暴晒站上几个小时,还是会开始出汗,那汗水沿着脸颊一点点的汇流下来,加上灰尘什么的,经常会把脸上刺挠的不无发痒,可是偏偏一动都不能动。
黎江晚第一天集训时站了几个小时后,途中偷偷松懈了下双腿,没有严格按照班长要求的双腿绷直脚后跟离地身子微微前倾,结果班长途中检查时,突然绕到黎江晚后面毫不客气的朝她小腿踢了一下,黎江晚立马软面条似的朝前面倾去,有过这么个惊悚的教训,黎江晚之后再苦再累也咬牙硬忍着不敢松懈分毫。
在这个军区基地半个月的封闭集训漫长至极,尤其是暴雨中扛圆木在泥潭里负重前行的时候。黎江晚那会又饿又累还外加例假期,中途腿一软差点就被圆木压制在了地上,黎江晚肩上被压制的激疼直接溅出了泪水。
她甚至开始动摇,开始质疑眼下做这一切看似在实际生活中压根都用不到的重复训练。
她来这里之前,沈峥知道这个军区是基于突击队标准的训练强度吗?
以他的职位,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所以她在这里要经历的所有项目要熬过的所有苦头他肯定都是提前知晓的,
黎江晚想到这时,心头忽然莫名复杂难受起来,她刚意识到这点,鼻翼一酸眼泪就愈发不可控制的飙溅出来了。随着暴雨雨势更加变大,时不时还有周遭战友们前行时带过的泥水飞甩过来,黎江晚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咬咬牙还是继续重新扛了起来。
盼星星盼月亮,黎江晚终于盼到最后一天了。
上午是温习打靶训练,下午则是温习滑降训练。
到了靶场后,轮到黎江晚她们这一排往射击线那边出发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突如其来的心灵感应,突然往后面的那排军人中看了一眼,沈峥居然在那里!
黎江晚心头莫名狂跳起来,脚下已经走到射击线那边,随着命令响起,她立马卧姿装弹,尽最大努力瞄准射击,立马有此起彼伏的枪声响起。
几分钟后,成绩出炉,黎江晚39环,是她练习以来最好的成绩了,她这才偷偷舒了口气。等到全班都完成练习后,班长这才恨铁不成钢的总结成绩起来,“都练了这么多天,居然还只有十几环成绩的!”
他逐一报了大家的成绩后,突然介绍起身侧的沈峥,“今天你们运气好,这里有个专业人士在正好给你们开开眼界。沈队,你让这帮新兵蛋子长长见识吧。”那班长平时对着她们都是严苛的像是偏执狂似的,和沈峥说话时整个人居然都尊敬的近乎崇拜。
沈峥今天穿着正装,似乎并没有事先准备,不过也并未推脱。他的难度系数比起黎江晚她们要高多了,随着枪支被指挥员完全分解后,他直接从他之前站着的位置快速奔跑到射击线,组装枪支、装弹夹、子弹上膛、射击,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的的完成时间居然不到半分钟,而且是全部都精准的在10环内。
这个速度和精准度让现场所有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包括黎江晚,毕竟那真枪的手感沉甸甸的她甚至拿起来都略显吃力,然而那枪在沈峥手里却像是有了魔力似的。
“你们在集训时重复训练的任何项目都是为了可以在战场上尽可能避免损伤,我希望你们思想上能够真正的重视起来。虽然,我不希望你们会有真枪实弹上战场的那一天。”沈峥言简意赅的就结束了他的发言。
这个男人,似乎天生就是个掌控者。
他说话的时候,气压威严,眸光睥睨全场的近百号人员,身上自有一股雍然沉稳的气度。他开口后,原本还稍有声响的全场瞬间肃静下来。
没多久就到下午的滑降训练了,只不过到训练基地后黎江晚就头皮发麻了。之前练习时都是在七八米高的专用墙上进行地面训练而已,她还能硬着头皮克服掉,眼下居然直接来了个空降机,虽然还没高空到使用降落伞的地步,不过目测也得有几十米的高度。
黎江晚没有多想就报告身体不适放弃参与,没想到她刚打报告后不久,沈峥就过来了,“你有恐高症吗?”
他想起之前在姚远阳台外面跳墙时她就退缩过。
“恩。”黎江晚无奈的点点头。
“恐高只是一种心理障碍而已,学会这项技能以后撤退或者紧急登陆救援会有很大便利。A市没有这么完备的训练设备和基地,等他们结束后我指导你倒滑,练习几次就好了。”他开口其实已经近乎命令。
“对不起,我克服不了。”黎江晚说完后就紧咬着下唇,脸色已经涨的通红起来。
“要是连恐高都克服不了的话,刑警这份工作并不适合你,你自己考虑下。”沈峥面无表情的说道。
黎江晚心头发紧的很,失望、委屈乃至其余难以言喻的复杂感瞬间都冲到她的心头,她咬咬牙这才勉强答应下来,等到登机换上装备后,黎江晚都已经从直升机的出口处前倾倒挂下来时,她朝下面看了一眼,白茫茫的,天地都在眩晕。
她还是克服不了自己心里的障碍。
“沈队,我还没准备好!我要重来做准备工作!”她忽然扭头大喊起来。
然而,下一秒她的后背就被推了下来,身后的绳索随之被放了下来,耳边是空中才有的呼啸风声,久违的记忆碎片立马从她的脑海深处钻了出来。
砰的一声巨响,随即是大滩鲜红的血迹在她面前缓缓淌开,四周都是受惊的尖叫声,她甚至都能闻到新鲜的血腥味。
她觉得自己的鼓膜都开始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原来她还是一直都在原地。
她根本就克服不了自己的心魔。
不管她为此做出多大的努力,不惜学散打,不惜改读法医学,不惜去刑警队工作。
可是,全都没用。
黎江晚原本并肩悬空姿势的右手突然痛苦的改去抓她自己的头盔,这么稍微挪动了下姿势,她的身体立马失去平衡,开始在半空中摇曳晃荡着,没有支撑点,也没有附着点,唯有左手上紧紧拉挂着的绳索还能勉强阻止着她迅速下滑。
她听到风声在她脸上拂过,天地都在眩晕,她的视线甚至出现短暂的失明,她难以置信的晃荡了下脑袋想要看清一点下面的视线,紧握着绳索的左手无意识的跟着放松了一点,就这分秒的时间,左手上突然滑过一阵大力,那种在高空悬空坠下的失重感立马袭遍她的大脑。
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像是洪水猛兽似的冲出来,除了恐惧还是恐惧,黎江晚大脑一片混沌着,那种心悸感甚至直接就令她手脚冰冷心跳加速乃至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风声,惊恐的尖叫声,还有闷实的落地声,她又嗅到了新鲜粘稠的血腥味,而她就在那大滩血泊的现场,眼睁睁的看着。
她认命的闭上眼睛。
是的,她迈不过去。
她这辈子都迈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