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真是谋国之计
在娄江西馆之中，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几乎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相比于初次举办时那些前来参会的富商巨贾，今日到场的人数竟然足足多出了一倍有余。如此众多的人员聚集，使得原本显得颇为宽敞的西馆瞬间变得拥挤不堪，空间骤然显得狭小局促。无奈之下，裘广德不得不采取紧急措施，将原本的座位统统换成了小板凳，经过一番紧张的调整和安排，才好不容易勉强容纳下了如此众多的人。
“诸位久等了，虽然此次品鉴会因为种种原因耽搁了几日，但好在今日能够如期举行，这实乃我们各方齐心协力、共同努力的成果啊！”此刻的裘广德，与第一次举办时那副局促不安、手足无措的模样相比，已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见他神态自若，面容镇定，言辞之间充满了自信与从容，谈笑风生之间，尽显其成熟与稳重。
“凡是上场品鉴会所达成的交易结果，一切照旧，保持不变。对于在此过程中可能给各位造成的损失，我们定会给予相应的补偿。”要知道，皇帝搞了个为期三天的贸易活动，然而那些富甲一方的富商巨贾们大多选择了按兵不动，没有积极地参与其中，这直接导致番商们的货物几乎没有多少能够成功售出。不过，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些精明的小商贩倒是从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商机，他们专挑那些珠宝、珊瑚等紧俏热门的货物下手，这一行为也直接导致了上场品鉴会的区域布局出现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不过，对于在场的这些财大气粗、腰缠万贯的富商巨贾们而言，这点小小的利润变动实在是微不足道，根本算不得什么值得挂心的大问题。
汪福光率先按捺不住，高声发问：“裘主事，其他的暂且不论，我等现在就想弄清楚，那至关重要的捐监资格是否依旧保持不变？”对于他们这些富商来说，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都只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他们此刻最为关心、最为揪心的核心问题，还是那能够改变整个家族命运走向的捐监资格！
要知道，朝廷虽然一直以来都高度重视科举的关键作用，但也并没有将其视作唯一的入仕晋升之途径。在这条众人瞩目的科举通天大道之外，传统的征辟制度，以及从先前的太学逐步演变而来的国子监体系，同样也是为朝廷源源不断输送优秀人才的重要渠道。尤其是在洪武年间，太祖朱元璋对于国子监这一最高学府，更是给予了超乎寻常的高度重视。国子监内的监生们不仅能够接受到当时最为严格、最为高效的优质教育，而且还能够获得进入朝廷各个重要机构实习锻炼的宝贵机会。其中表现优秀者，可以直接获得官职，踏上仕途；而那些在选拔中未能脱颖而出的，也可以去充任手握实权的吏员，为家族争光添彩。这对于一众渴望改变家族命运、提升家族社会地位的富商巨贾们而言，无疑是一条充满希望和机遇的光明大道，简直就是改变家族命运、实现阶层跨越的最佳选择。
裘广德在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声“果然”，他其实早就料到，这些富商们最为关注、最为看重的，还是那稀缺而珍贵的九个捐监资格！
“诸位大可放心，此事已然得到了皇上的亲口首肯，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情况！”裘广德提高了音量，大声说道，“出价最高的前九名，将有权举荐族内的子弟进入国子监，接受良好的教育，培养品德修养。”
当听到这个确切无疑、掷地有声的消息时，在场的众商们顿时兴奋得不能自已，情绪瞬间被点燃。毕竟皇上都已经亲自点头首肯了，那就意味着这是板上钉钉、毫无变数的事情，任谁也无法更改、无法动摇！
“开始拍卖吧！”
“对啊，裘主事，别再耽搁了，赶快开始吧！”
一众富商们迫不及待地纷纷出言催促，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卯足了劲儿准备在这场即将拉开帷幕的激烈竞拍中一争高下，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厮杀。对于他们而言，银子没了还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再去挣取，但是这能够让家族子弟获得为官机会的宝贵机遇，可不是随时随地都能遇到的！今天就算是要倾尽这万贯家财，也一定要奋力夺得一个珍贵的名额。
此刻，王文显的身旁稳稳坐着两人，他们同样是来自山西的盐商巨头，在商界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和影响力。
朱高煦静静地坐在幕后，由于上一次王文显与汪福光在竞拍过程中出手阔绰，表现极为抢眼，所以这一次他对这两人格外关注，目光始终没有从他们身上移开。当看到王文显身旁的那两位陌生面孔时，朱高煦的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疑惑，他立刻转头问道：“恂如，王文显身旁的那两人究竟是谁？”
周忱听到问话，不敢有丝毫怠慢，迅速摊开手中那份详细的与会者名单，全神贯注地查阅起来。没过多久，他便抬起头，语气肯定地回答道：“一人名叫张四教，此人见识广博，胸怀远大，尤其精通九章算术，在商业运算和规划方面有着非凡的才能；另一人名叫展玉泉，常年奔波于各地经商，乐善好施，慷慨仗义，凭借着开中法成功谋取了巨额的利润！”
呵，原来都是“开中法”催生出来的一批实力雄厚的盐商巨头啊！朱高煦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感慨了一声，同时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下巴，思绪如同纷飞的柳絮，开始不受控制地飘飞起来。
开中法，顾名思义，其运作流程简单来说就是要求商人们将粮食运输到边疆地区，然后由镇守边疆的封疆大吏按照规定发给他们盐引，接着这些商人再凭借盐引回到指定的盐场购买食盐，最后将买到的食盐卖到朝廷指定的销售区域。从整个复杂的流程不难看出，这个办法实际操作起来难度极大，不仅环节众多，而且运输成本高昂，运费更是高得惊人。毕竟商人都是精明无比的，他们又不傻，自然不会甘心被如此繁琐困难的流程和高昂的成本所束缚。于是，很快便出现了分工细化，将参与其中的商人分为了“边商、内商、水商”三类。
边商直接选择在边境地区开垦农田，进行屯田作业，同时缴纳相应的盐税，领取盐引，并按照官方规定的引价将盐引出售给内商，这一环节被称为“报中”。内商则专门负责购买盐引，在盐产区收购食盐并进行集中堆放，然后再按照官方规定的盐价将食盐销售给水商，这一步骤被命名为“守支”。水商大多是负责在销售岸进行食盐销售的商贩，他们专门收购内商手中的食盐，然后在指定的引岸进行行销，这最后的环节就是“市易”了。很显然，在整个食盐贸易的链条中，内商扮演着绝对核心、至关重要的角色，作为中间商，他们自然是要想尽办法赚取丰厚的差价。
像王文显这样的人物，正是依靠着“开中法”这一独特的商业机制，一步步崛起，最终成为了富甲一方、令人瞩目的巨贾。
“恂如啊，你个人觉得朝廷推行的这开中法究竟效果如何？”朱高煦目光深邃如渊，神色凝重，若有所思地问道。
周忱听到问话，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回答道：“盐既通过开中法得以规范销售，又促进了商屯的兴起，既为边军提供了充足的粮食保障，又开垦了荒地，这正符合孔圣人所说的‘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惠而不费。’实在是为国家谋划的至上良策啊……”
“说人话！”朱高煦眉头微微一皱，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显然对于周忱这番文绉绉、充满学究气的话语不太满意，也没能完全理解其中的深意。
“那些商人出于节约成本的考虑，在边境雇佣大量的劳动力开垦田地，进行粮食生产，从而形成了颇为兴盛繁荣的商屯。这一举措极大地增加了边军的粮食储备，有效地满足了我大明边军的粮饷供给需求，堪称是关乎国家根本的重大策略啊！”周忱见朱高煦面露不悦，赶忙用更为通俗易懂、直白浅显的语言重新解释了一遍。
毫无疑问，周忱对于开中法是怀着极其推崇和赞赏的态度的。其实这一制度本身的设计初衷和构想是相当不错的，奈何其中所蕴含的利润实在是太过巨大，以至于皇室成员、宦官群体、贵族阶层、官僚队伍们看到持有盐引能够带来如此丰厚的利益，纷纷想方设法奏请讨要盐引，然后再将其转卖给盐商，从中谋取巨额的私利。而那些盐商巨头们为了实现对食盐买卖的垄断，也不惜勾结朝廷中的官员，这种官商勾结的丑恶现象日益严重，腐败之风盛行，严重破坏了市场的公平和正常秩序。
朱高煦手摸着下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心中暗自琢磨着，是不是应该趁着这个机会，顺手替朱棣解决掉这个隐藏在背后、日益严重的隐患呢？
就在朱高煦陷入思考的同时，此刻西馆内的竞拍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激烈程度超乎想象。经过了整整三天时间的精心筹备和周密谋划，这些富商巨贾们早已将所需的银两准备得妥妥当当，所以在喊价竞拍的时候，丝毫没有表现出半点犹豫和退缩，出价果断坚决，毫不犹豫。
之前汪光福为了成功拍下一号区域，毫不犹豫地开出了三十万两的惊天高价。这一价格在目前为止，无疑是全场最高的出价记录。也正因为如此，后续的富商们在出价的时候，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向这个数字靠近，但始终没有人胆敢轻易越过这一标杆。
然而，随着二十九万两的出价越来越频繁地出现，一众富商们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一片铁青。王文显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他虽然已经成功拍下了七号区域，但当时的出价仅仅只有二十万两！而在今天，二十九万两的出价已经出现了七八个之多，按照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他之前的出价根本没有任何可能获得捐监资格的机会。但如果想要继续加价竞拍，他却又面临着囊中羞涩的尴尬困境。
要知道，他虽然在盐商中称得上是巨头级别的人物，但手中能够动用的现银也就只有二十万两，而且这还是他在这短短两天时间里东拼西凑、四处筹措而来的。一旦交割了七号区域的二十万款项，他这个往日威风凛凛的盐商巨头瞬间就会变得“身无分文”，陷入资金短缺的困境。
在这万般无奈、走投无路的紧急关头，他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身旁的张四教与展玉泉身上。
“张兄，展兄，还请二位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助小弟一臂之力。”王文显的眼神中充满了急切与渴望，声音中也带着几分哀求的意味。
张四教手中目前尚有现银十五万，展玉泉则拥有二十万，两人的资金加在一起，总共便是三十五万，这样一笔巨款，在王文显看来，绝对有足够的实力去争夺一个宝贵的名额！
展玉泉面容白皙如玉，神色从容淡定，微微一笑，说道：“张兄，你觉得如何？展某倒是觉得，王兄之前所提出的合作提议颇有可取之处。”
张四教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说道：“不错，唯有实现垄断，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从今往后，山西的盐商生意，有我们三人联手把控就足够了。”
王文显听到两人这番表态，心中顿时大喜过望，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得到了这二人的明确支持，他瞬间感觉底气十足，信心倍增，毫不犹豫地高声喊出了“三十一万两”的惊人天价。
汪福光听到这个报价，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水，仿佛能滴出墨来。
这王秃子怎么会突然又有如此充裕的现银？而且他竟然还打破了自己之前创下的出价最高记录？
当他的目光注意到王文显身旁的张四教与展玉泉时，顿时恍然大悟，一切都明白了过来。
你有人相助，那我就没人吗？
“宋兄，李兄，可以出手了！”
“好，让这些山西老醯儿，见识一下我淮商的真正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