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绝味珍馐
大强在座位上心不在焉地打着字，看着电脑屏幕上“关于高羊市生物科技集团有限公司内部员工优化具体方案”几个大字，头脑一片空白。
倒不是因为优化名单里他的名字出现在最后一行，而是脑海里不断在重复着刚刚面见集团总部HR和部门分管领导时见到的惊悚一幕。
‘他们在吃东西。’
‘这很奇怪吗？吃东西是人体获得生存能量的主要途径，是动物的一种生理本能，是个人都要吃东西的啊！’
‘我不是说他们吃东西这件事很离奇，而是他们吃的东西太吓人了。’
‘有多吓人啊？难道你想说他们是在吃人吗？’
‘哈？你怎么，怎么知道的？’
‘靠，大佬，这特么的也太恶俗了吧！你自己上网查一下恐怖类型的创作作品，不敢说百分百，但起码九成九都有吃人的情节，大家都看腻了，能不能搞点新意出来啊！’
‘不是，我当时是真的看见他们在吃人，那位姓郑的人事经理用叉子叉着一颗眼珠子，张嘴就吃进去了。嘴巴一张一合嚼得汁水飞溅，我现在还记得他那嘴巴里传出的恐怖的咔咔咔声，就跟我们嚼脆骨一样……’
‘你难道吃过人的眼珠子？’
‘额，没，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人的眼珠子吃起来像在嚼脆骨呢？就不能像是在嚼果冻吗？’
‘这个，这个，但我是真的见到他在吃眼珠子啊！对了，我还知道他吃的是谁！’
‘谁？’
‘一定是老李，老李上午就进了那间房子，下午就不见了，连他桌面的东西都不见了，我问其他同事，他们却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对，是的，一定是他！因为他被吃掉了，所以大家才这样讳莫如深。糟了，刚刚我也进去了，你说，我会不会也要被吃掉啊！靠，糟了，这下完了……’
‘……’
‘不行，我要走，我得马上走，留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再多待一会我怕我会有危险。’
‘大佬，你醒醒吧！你已经被人家扫地出门了，接受现实不好吗？老李只是早你一步离职而已，什么被吃掉了，你脑子有病吗？哦，呵呵，不好意思，你好像脑子真的是有病诶！’
“阿强，还没收拾好东西吗？”一个留着一字胡的矮胖中年男人眯眼笑着走上前来，拍了拍大强的肩膀，温声问道。
这位是他的分管领导，也是刚刚在会议室和集团总部HR一起面见他的人，大强还记得，当时的他正在啃着一根嫩白纤细的手指，看上去有点像新来的实习生李曼曼的食指。
“领领领导，我马上就好了，毕竟在咱们集团干了十几年了，很多时候吃住都在公司，心里有些舍不得。”大强低下头不敢跟男人的目光有半点接触，男人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就像有千斤重，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身体却抖得厉害。
看到大强这个样子，矮胖男人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屑和厌恶，不过语气一转，叹着气安慰道：
“阿强啊！是我对不住你啊！这些年来你的努力和功劳我都看在眼里，可是公司要发展，要进步，所以才逼不得已出此下策，你要理解公司。其实我已经帮你们在集团领导面前争取了好多次了，不过人家说得也在理，相比于更有经验，更优秀的你们，我们更需要保护那些年轻的同事。毕竟你们出去可以凭这些年的经验打出一片新天地，但是他们这么年轻很艰难的……”
领导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只不过视线已经从大强的身体转移开来，像是一头兽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看着部门里剩下的人，温和的语气里充满着不容置疑。
大强感觉如芒刺背，如坐针毡，深深低着头感觉快要把头埋进两腿之间，身体抖得愈发厉害了。
‘他的手，他的手，他的手！’
大强在心底绝望地哀嚎着。
‘又怎么了？你个窝囊废，你被扫地出门明显是这个矮冬瓜老王八在背后使的阴招，他之前不是跟你暗示了吗？他很喜欢你大妹，希望你能帮帮忙。不就是因为你拒绝了才被穿小鞋吗？如果我是你，都要滚了，还不得赶紧抓住机会揍他一顿出出气？’
‘白痴，你是瞎了还是聋了！你没看见吗？我的话你没听见吗？他的手！他在摸我，在摸我！’
‘噗呲，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大佬，你没事吧！你以为你是十八廿二的小妹妹？人家会变态得占你便宜？就算他是基佬，以你这幅尊荣，人家瞎了眼才会对你有兴趣吧？’
‘不是的，不是的。他摸我是在研究我身上哪一块更好吃！他想要吃我，他想要吃我。我知道的，从我入职的那一天到现在，他一直想吃我！他一直想吃！’
“阿强啊！老李的事我猜你也听到一些消息了。唉，老李就是太死心眼了，一份工作而已，算多大的事嘛！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他年纪也不大，未来的路还远着呢，闭眼一跳倒是简单，但是考虑过家里人没有。所以你千万不能学他啊！想想你家里人，你那个还在上高中的女儿，有什么困难跟我说，我能帮的一定帮，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矮胖男人又走了过来，一脸哀戚地说道。
大强只是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就懵了，心直往下坠着。
他心里愈发激动起来，‘老李死了，老李真的死了，真的被他们给吃了！你听到没？他们还想对我孩子下手，这个王八蛋，他果然一直没放下过这个心思，明明我已经，已经……’
到这里，大强忍不住心虚地看向身旁那个一脸嘲讽的男人，他跟他一样有着一张看上去老实木讷，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的脸，只是看上去显得更加年轻些。
那个男人也看向他，眼睛里充满了厌烦和嘲讽，他张口道：
‘大佬，麻烦你不要那么疯了好不好。你那个同事老李是接受不了裁员的现实，到楼上做了自由落体运动而已，你是不是又没有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啊？你他娘的多久没吃药了？你自己脑子有病你不知道吗？’
‘不是的，不是的，是真的，什么跳楼了，都是谎言，是假的！老李一定是被他们吃掉了，他们在吃人，他们在吃人，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吃过？’身旁的男人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大强看着这张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砸了咂嘴，一下子便哑了。
“好了，阿强啊！不要想太多了，这样吧！现在时间也差不多到晚饭点了，咱们部门很久也没有团建过。今晚我请客，大家都要去，给你搞个饯别酒，好好吃一顿，不要多想了。好不好？”
大强猛地转过头来，一脸惊恐地看向矮胖男人，只见他瞥了一眼大强后便把目光投向了他的臣仆们，接着说道：
“工作永远是做不完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要因为工作而饿坏了自己，吃饭优先，剩下的活吃完饭再回来慢慢做嘛！今晚咱们一块吃顿好的……”
听到这里，大强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了，他忽然觉得身后传来一阵阵寒意，转过身去定睛一看，只见那些原本在卡位中如行尸走肉般的同事们正僵硬地缓缓抬起了头，一个个熬得通红的眼睛里迸发出如野兽般骇人的光芒，死死地看向了他，目光里充满了兴奋、残忍和贪婪。
惊恐的大强连忙一把拽住了矮胖男人，结结巴巴地哀求着；“领领领导，我家家里还有事，我要不要不就不过去了……”
矮胖男人低下头看着喋喋不休的大强，笑容慢慢消失，过了好一会才冷冷地说道：
“这是公司的活动，阿强，你要合群。”
大强转头看向那个跟他长得一样的男人，这会的他正坏笑着不断地向矮胖男人方向努嘴示意，大强的心慢慢地也冷了下来，他鼓了鼓勇气，正要狠下心来拒绝时，只感觉身体一轻，已经被无数双手拉了起来，身体被簇拥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耳边传来一阵阵乱糟糟的声音：
“强哥，经理也是一片好心，咱们要感恩哪！”
“强哥，这些年来多亏了您的教导我才有今天的成绩，现在你要走了，我得好好感谢你才行。”
“强哥，以后是后会无期啊！咱们一定要好好给你饯别才行！”
“强哥，……”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不断转换着空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自己的眼睛缭乱着，好像换了好几种交通工具，经过了好多不同的街道，但又好像只是在公司的大楼里转来转去，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栋大楼。
随着大脑的慢慢清醒，大强发现自己终于来到了一个房间里，大大的圆餐桌上围坐着熟悉的陌生的一大群人，他们手上拿着尖锐的刀叉，死死看着他，血红的眼睛里发出骇人的光芒。
只是餐桌上一片空荡荡。
大强哆哆嗦嗦地问着：“领导，菜，菜，还没上吗？”
“已经到了。”
坐在主位的正是下午面见他的集团总部人事郑经理，只见他优雅地端起了一杯鲜红的液体细细地品尝着，矮胖男人坐在一旁谄笑着讨好道：
“郑总，中午那个只是八年期的社畜，也就部分位置味道还可以，这一个可是超过十五年，虽然肉已经酸了老了，但是因为长时间脑力劳动，已经磨炼得劲道十足，味道堪称一绝，最好的食用方法就是生吃……”
听到这里，大强心已经凉透了，只是他还想努力挣扎一下，他急忙说道：
“领导，我其实跟我弟差不多，之前不是已经把我弟……”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脑后传来一阵剧痛，两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强醒了过来，他努力地缓缓张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餐桌中央，抬眼望去是一张张正在大快朵颐，一脸满足的脸。
周遭仍旧是乱哄哄的一片，只是他也没心思去听了，他觉得自己的头顶一片凉飕飕的，好像很痛，但又好像没什么感觉。
圆桌不停地转着，终于转到了那张熟悉的脸面前，矮胖男人看着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转过头去和那位正闭着眼一脸享受地细细咀嚼的郑经理邀功般卖弄着：
“这生吃脑可是非常讲究技术，只要不破坏脑干就不会死掉，这样吃起来才能一直保持新鲜和活力，否则死掉的脑吃起来满嘴腥味，那就浪费这么好的食材了。当然，还是可惜了，这家伙的女儿才是真正的绝味珍馐，自小就被要求参加各种培训班，什么都要学，这些年来怕是连骨头都给熬得酥了，可惜了……”
果然是对我大妹贼心不死。
大强心里冷笑一声，目光越过了矮胖男人身体，看向了他身后忽然出现的女孩。
女孩长得很漂亮，眉目间依稀能看到他的影子，这会正牵着那个和他长得几乎一摸一样的男人，低着头怯怯地看着他。
大强不敢和女孩对视，连忙把目光转了回来，看着交谈中带着一脸惋惜的两人，心里却忍不住涌起一阵强烈的报复快感。
‘哈哈哈哈，狗东西，你没机会了，你没机会了，你没机会了！’
想到这里，大强忍不住砸了咂嘴，但是嘴巴却没有抬起来。
‘还真给这个狗东西给说中了，的确是，绝味珍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