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高高在上
这里是奉命亲手杀死被拖出来的人族男子的魔族之子夏尔。
这一天终于来了。
夏尔所害怕的这一天。
夏尔冷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或许是因为和安缇缔结契约时，自己就已经做好了决悟。
然而，与夏尔的觉悟相反，全身仿佛燃烧般发烫，额头冒出的汗水感觉格外冰冷。
男子们瞪着夏尔。
自从成为魔王军的俘虏后，他们应该受到很惨的对待吧。身上到处都是细小的擦伤，肯定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
被绑住，被魔族、夜精灵和兽人团团包围，被拖到练兵场的正中央……等着他们的下场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但是，即使如此。
即使在这种状况下，他们也没有失去敌忾心。要是没被锁链绑住，他们似乎会立刻赤手空拳地扑上来。
说他们是小喽啰？那可不行。如果他们不被称为勇者，谁才是勇者……
“我挑了几个生龙活虎的家伙。”
欧格尔格用长枪拍拍肩膀，同时说道。
“夏尔，拿去。”
普拉蒂将一把黑曜石小刀递给夏尔。上面施加了强大的魔法，比一般的金属小刀更坚固、更锐利。
“我也是在老爸带我第一次去狩猎时，他把一把石制小刀交给我，我用那把小刀解决了猎物。用第一次解决的猎物的骨头，制作第一把长枪。这是自古以来魔族的习俗……”
那把长枪现在也还摆在房间里——欧尔格眯起眼睛，似乎很怀念。
夏尔拿着小刀，呆立在原地。
练兵场上的所有人都停下手边的工作，注视着夏尔。
“初战仪式吗？”
“真怀念，我也是在那个年纪做的。”
“别看他那样，听说他才五岁哦。”
“啊？也太大了吧。”
魔族、兽人、夜精灵都在窃窃私语。
“我那时候的对手是森林精灵。”
“哦，真好，我可是食人魔的逃兵哦。”
“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被迫杀掉敌对部族的士兵。”
“我的是人族。”
连种族的隔阂都打破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聊着。
“你明明是第一次，却气得想砍掉对方的头呢。”
“啊，我记得，结果骨头砍不断，还哭了出来。”
“别再提那么久以前的事了！”
“那个王子殿下，会怎么杀掉他们呢？”
数百道好奇的目光刺了过来——
“那么……”
夏尔润了润干渴的喉咙，开口问道：
“只要杀掉这些家伙就行了吗？”
“随你高兴。要割断他们的喉咙也行，要一剑刺穿心脏也行。猎杀猎物的方式，会显现出一个人的为人。”
“这样啊，那就当作是我的猎物吧。”
意思就是说，要怎么杀是夏尔的自由。
数量是五人啊。
“——把所有人的锁链解开。”
夏尔向俘虏们背后的夜精灵下令。
“……所有人？一次吗？”
“没错。”
夜精灵露出一副“太乱来了”的表情，但还是依照命令开始解开俘虏们的束缚。
“夏尔！成群结队的人族很难对付！”
欧格尔从背后发出警告，但夏尔没放在心上。
“妮露。”
夏尔叫来新加入的兽人女仆。
“是！”
“别出手哦。还有，如果这些家伙有一个人活下来，就让他们活着回到国境。”
“是！……咦？”
“他们可是要和魔族王子战斗，这点程度的奖赏是应该的吧？”
夏尔望向被解开束缚后站起身的男人们。
如果可以的话，夏尔想让所有人都活着回去。
在绝望的状况下，他们没有求饶，而是坚强地面对，真是了不起的士兵。
夏尔不想让这些有骨气的男人白白送死。
但不管夏尔怎么祈求，现在的自己都不被允许这么做。在众目睽睽之下，夏尔不能表现出不像魔族王子的态度。
夏尔非常清楚自己的价值和立场。就算自己现在在这里赌上性命拯救他们五人，也无法动摇魔王国。
相对地，只要自己继续当个名正言顺的王子，总有一天自己的刀刃会触及魔王，然后毁灭这个强大的国家。
所以——夏尔能做的就是……
与其说是狩猎，不如说是营造出类似决斗的状况，为了以防万一而设定[奖赏]。这就是一切。
当然，夏尔一点也不打算乖乖被杀。
[不管怎样都要杀的话，那不就只是自我满足吗？]
安缇冷淡地说道。
[让对方抱持一丝希望再杀，吾觉得更残酷。]
或许是这样没错。
[不让他们痛苦地死去，也是一种慈悲。]
不，不对。
如果夏尔站在他们的立场。
与其被轻易杀死，夏尔宁愿痛苦地挣扎，也要报一箭之仇。
不痛苦地杀掉他们才叫慈悲？别开玩笑了。
这种傲慢至极的慈悲，夏尔可敬谢不敏！！
“别怪我啊，人类。”
夏尔反手握住匕首，对男人们说道：
“我用的是匕首，但你们有五个人，想办法空手对付我吧。”
虽说要他们想办法，但那五个人可不是外行人，而是受过训练的士兵。光是格斗术就足以构成威胁，要是被他们以人数压制，夺走匕首的话，夏尔就玩完了。
“……只要杀了你……”
其中一名男人低吟似地问道：
“我们就能活着回去吗？”
“大概吧。”
夏尔暂时解除架式，向周遭的观众们宣言道：
“要是这些可悲的人族阴错阳差地杀了我，你们就以国宾待遇送他们回故乡！只要取下魔族王子的首级，就算是勇者也无话可说。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夏尔刻意用嘲讽的语气说道，观众们便笑了出来，吹着口哨起哄。
普拉蒂虽然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守望着夏尔，但可以看到她握着扇子的手正使力着。
欧格尔——则是一脸为难的表情，他大概觉得夏尔是在乱来吧。
妮露则像是被夹在[以身为盾]的命令与[不准出手]的命令之间，显得不知所措。
“——就是这么回事，再来就期待我们魔族的高洁吧。”
“嘿，看来是不太能期待啊。”
其中一人不屑地说道。
“你是魔族的王子吗？”
年长的士兵以凶狠的目光看着夏尔。
“没错，只要拿下我的首级就是大功一件了。仔细听好，吾名为——”
没错，自己——
“——【吾名为夏尔·吉亚斯】。”
——生来就带着这可恨的名字。
“——【魔王戈尔德·吉亚斯之子，魔王子夏尔·吉亚斯】！”
士兵们摆出备战姿势。
“【光之诸神啊，请保护吾等】。”
“【不祥之语啊，接受净化之光吧】。”
“【恶人之诅咒将绕过吾等】。”
他们纷纷咏唱起咒文，迅速排成一列横队。
士兵们身上微微包覆着一层微弱的魔力膜，与身旁的士兵互相混合——形成一道更为坚固的盾牌。
夏尔涌起了一股情绪。
什么杂兵啊？这些人全都是第一线的高手。
他们合作无间，甚至让夏尔看得想哭。这才是人族的战斗方式。
人族的士兵本来就是右手持剑，左手持盾，组成阵形互相掩护。他们彻底锻炼的不是个人的强悍，而是群体的韧性。
——希望这些家伙能够获胜。
但是，夏尔不能输。
夏尔还不想死，也不会要求他们原谅自己。
“成为我的食粮吧！”
夏尔要踩过他们的尸体，打倒魔王。
““去死吧，魔族！””
士兵们异口同声地回应。
已经不需要言语。
狩猎与被狩猎，夺命之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