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特工

虽说是部队行动的预演，现在的夏尔并不需要强行军移动。

因此，众人在天色泛白之前就开始准备扎营。

说是准备，夏尔什么也没做。王子殿下只要交给大家处理就好，真轻松……明明是露营，却能在马车里悠哉度过，感觉真好。

佣人们似乎在准备帐篷与营帐。由于马车有好几辆，因此呈现小型阵地的样貌。

途中也有小规模的村庄与城镇，但魔族王子停留的话，彼此都会很麻烦。露营比较轻松。

话说回来，黑暗阵营的行动模式，应该说晚上移动、白天休息，实在让夏尔难以适应。夜精灵的夜视能力很强，大部分的魔物都能在接近之前用箭射杀，所以夏尔知道这样没有问题，但还是不习惯。

“我说，可以打扰一下吗？”

趁佣人们准备餐点的时候，夏尔向那个情报员询问。

“请尽管吩咐，殿下。”

夜精灵男子默默行礼，他双手抱胸靠在马车上，警戒着四周。

这家伙名叫维洛莎，是约一百三十岁的中坚分子，似乎是在族人之间也相当出名的特务。其他夜精灵也对他投以尊敬的眼神。

他不愧是美形的精灵族，是个相当帅气的帅哥。他身穿消光的黑色皮革盔甲，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装备着弓箭和细剑。不是短剑或匕首，而是剑。以夜精灵来说，这还真是罕见。

他的举手投足没有一丝多余的力量，存在感稀薄到只要稍微松懈，就会跟丢他的程度。

“你是怎么做到的？看起来不像隐蔽魔法。”

治疗时明明感受到与魔族同等的强大魔力，为何存在感会如此稀薄？

如果这是隐蔽魔法，就会产生不自然的魔力空白，如此接近的话反而会被发现——

“我将魔力分散到周围了。”

维洛莎微微一笑，气息随即凝聚起来，夏尔顿时恢复了现实感。简直就像至今透过混浊的水晶玻璃看到的模糊景象，被拿掉后轮廓变得清晰起来。

“……真厉害。”

夏尔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角。没想到在拥有优秀感官的魔族面前，都能如此轻易地隐蔽气息。

“这是经过修炼后学会的技巧。”

“我也能学会吗？”

维洛莎眨了眨眼。

“……您有兴趣吗？这招是为了偷袭或甩开追兵的视线……所以对魔族来说，那个，不太……”

评价不太好，他想这么说吧。

“我经常在想——如果最终目的是杀死对手，那么不管使用什么手段，能杀死对方的人就是赢家不是吗？”

老实说，如果能毒杀魔王，夏尔就会那么做。只是就算下毒也会被魔法项链或戒指察觉，所以才没那么做。

“……殿下的想法非常进步。”

维洛莎浅浅一笑，表情仿佛在说他完全同意。

“先不论我是否会使用，也不论我是否能被允许使用，我对你们的技巧有兴趣。虽然我不认为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但如果有时间，能指导我吗？毕竟不晓得何时会派上用场。”

身为勇者，夏尔多少知道夜精灵的手段。如果能更了解他们的手法，将来对上他们时——会更容易对付。

“这是当然，殿下。您不嫌弃的话，我很乐意。”

于是，夏尔和维洛莎稍微混熟后，一起坐下来，装出兴致勃勃的魔族王子模样，问出谍报网的实际情况。

“我主要潜入的是后方的同盟支援国——”

——如何突破国境？

“如果随便穿过森林或山地，可能会被可恨的森林精灵使发现。我大多是走哥布林挖的地下道，或是趁龙族空袭时降落、渗透。也曾绕一大圈海路，直接在大陆南方的海岸登陆——”

——如何在当地建立协助者？

“靠钱……殿下知道经济这个词吗？哦哦，那就好说了。同盟圈的货币经济非常发达，我们有好几个傀儡化的商会，基本上都是靠贿赂或黑钱——”

——具体来说，会进行什么样的工作？

“我们曾伪装成想分一杯羹的商会，贿赂圣教会指挥官级的祭司，事前取得军事计划。由于前线的堡垒正准备进行大规模反攻作战，我们便放火烧了储备兵粮的仓库，还对进军路线的桥梁动手脚，使其容易崩塌——”

夏尔边听边感到胆战心惊。

魔族是蛮族，大部分连货币的意义都不太理解。然而，身为他们手下的夜精灵们，对人类社会的理解之深实在令人震惊！

没想到他们的情报网甚至伸到了圣教会，而且当地协助者们根本没想过自己是在帮助魔王军！

夏尔拼命将维洛莎所说的商会、国家和城镇名称，刻进今生与生俱来的脑袋里。夏尔无论如何都想将这些情报传到同盟圈，但该怎么做——

“话说回来，我出生前，勇者们似乎曾对魔王城发动奇袭。有这方面的消息吗？”

夏尔忽然想到这点而询问，维洛莎却露出苦涩的表情。

“……这点我们也无法事先预测。虽然我们掌握到部分白龙从魔王国内消失、有人目击到白龙在同盟圈上空飞行、勇者部队的几支部队被召集至圣教国、圣教国与各国的交流变得频繁、代表团往来于各国之间等消息——”

喂喂喂，开什么玩笑啊，几乎都被泄漏光了嘛。

“但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单程朝魔王城发动自杀式攻击——”

他们表示，虽然情报的碎片凑得差不多了，却没想到会演变成这种地步。

唔嗯——的确，那场强袭作战是除了国家领导人和实行者之外，几乎对所有人保密的极机密作战。部队成员也限定为像夏尔这样孑然一身、不需要向家人道别的家伙，似乎有事先征询过。

反过来说，就是各国的领袖身边的人，情报防谍工作还做得相当确实……但想到比他们更低阶的人全都泄露出去，就让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话说回来，亏你们能在同盟圈里活动，真亏你们能不暴露身份。”

夏尔装出一副佩服的模样说道。

“——你们是怎么变装的？”

“用化妆改变肤色是基本，但问题在于眼睛的颜色。”

维洛莎指着夜精灵特有的暗红色眼睛。

“虽然也可以用魔法改变眼睛的颜色，但因为魔力的关系，并非人人都能使用。于是我们便从栖息在某座地底湖的透明螃蟹身上取得柔软的外壳，再从会分泌特殊色素的一种玉米中萃取色素，加工制成贴在眼睛上的镜片。我们将这些原料称为卡拉克。”

“哦哦……”

“不过，因为原本的颜色是红色，所以无法改变成蓝色系的眼睛颜色。通常都是伪装成黑色或褐色。”

反过来说，拥有蓝色系眼睛的人，就不太可能是夜精灵变装的——

“另外，为了保护皮肤不受日光照射，我们会涂上使用特殊药草制成的软膏。”

这夏尔知道。那种药草有种独特的气味，所以以前曾训练狗嗅出夜精灵的据点。

“不过，最近狗开始能闻出这种软膏的气味，所以我们开始使用其他种类的药草。以前的软膏现在主要用来声东击西。我们准备了好几种具有类似功效、不同气味的软膏，每当对方采取对策，我们就会依序更新。”

你说……什么……

夏尔虽然感到错愕，但还是回过神来，顺便询问有关药草的事。维洛莎很爽快地告诉夏尔，但要是问得太深入，他可能会起疑，所以很难拿捏。

对方是谍报专家。因为夏尔是魔族王子，又是治好她伤势的恩人，所以他才没有对夏尔抱持戒心，但要是因为一点小事而让他起疑，事情就麻烦了。

“……一般的情报员会用小道具变装，但魔力强大的人会用【人化魔法】变成人族的模样。”

夏尔听着他的说明，维洛莎突然说出夏尔不能当作没听到的话。

“人化魔法？”

“是的。那原本是龙族的魔法。因为他们只要有心，就能变成人族的模样。”

夏尔知道龙族的魔法。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听说白龙族在交涉时，也会以人化后的模样现身。

咦？可是，其他种族也能使用那个魔法吗？

“除了龙族以外，还有人能使用那个魔法吗？”

自古以来，人族和龙族的关系就颇为敌对——龙族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会袭击人族，人族则会为了他们的肉体素材和积蓄的财宝反击——所以魔法方面并没有什么进展。

“是的。只不过，要习得这个法术必须喝下龙血，而且施术者本身也必须拥有相当强大的魔力。要喝下龙族的血，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不是任何人都能使用。”

“哦……那么，维洛莎，你当然会用吧？”

夏尔挑起眉毛，刻意地问道，维洛莎便咧嘴一笑。

他的身形突然扭曲。

然后在下一瞬间，那里坐着一名人族大叔。

和年轻的夜精灵不同，是名符合年龄的中年男子。仔细观察的话，虽然看得出维洛莎的影子，但因为长了胡渣，看起来只像人族。耳朵是圆的，头发和眼睛也变成了茶色。

“好、好厉害……”

夏尔哑口无言，同时大受震撼。

这……实在难以分辨……！

“对日光和圣属性的抗性如何？”

“日光大致上没问题，顶多就是比较容易晒黑吧。”

维洛莎用比原本的嗓音略为沙哑的粗犷声音回答。

“不过，如果在晒黑的状态下恢复原貌，就会重置样貌，白天最好别活动。另外，虽然很遗憾，但圣属性是骗不了的。”

太好了，用圣属性逼他现出原形是有效的……

“另外，殿下或许也注意到了，一旦变成这个模样，感觉与魔力也会弱化到跟人族差不多。”

……的确。

跟刚才那种散发气息的状态不同，该怎么说呢，看起来非常——

“——看起来很弱吧？”

维洛莎（仿佛看穿了夏尔的内心，露出微笑。

“嗯，是啊，没错。”

“不过，人族也不能大意哦。请殿下看看这个有趣的东西吧。”

维洛莎缓缓站起，从腰间的剑鞘拔出细剑。

——那是一把相当锋利的剑。

在开始泛白的天空下，剑刃散发出危险的光芒。

维洛莎没有逞强，以非常自然的动作砍倒附近的树木。

咻——剑刃无声无息地穿过树干。

然后，树干露出平滑得可怕的断面，就这样倾斜倒下。

夏尔背脊发凉。

剑的锋利程度，仿佛无视物理法则。

不可能。

这家伙可是夜精灵啊！！

“你——明明是精灵。”

夏尔的声音自然地颤抖着。

“却成了剑圣吗？”

维洛莎将剑收回剑鞘，转过身来——再次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