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他们的意志
死灵术的初讲习结束后，夏尔回到房间。
最下级的毒虫不死族，就这样被丢到阳光下处理掉了。
在掉到地面之前，就在空中化为灰烬了。不死族再怎么怕阳光，也脆弱得令人惊讶。
“看吧？根本派不上用场吧？”
看着随风飘散的灰烬，恩玛用鼻子哼了一声。
“顺便一提，像这样失去肉体这个枷锁后，灵魂会再度回到精神界。”
只不过会受到一定程度的伤害，恩玛补充道。
“所以灵魂的再利用是相当困难的问题。在物质界和精神界之间来来去去，灵魂会逐渐耗损。像我这种熟练的死灵术师就另当别论了。因为我会保护灵魂，除非发生什么大事。”
过一阵子，我会教你保护灵魂的技巧，她笑着说道。
“哎呀，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成功做出不死族了！我原本只想着要是灵界之门的咒语成功就好了。但你的记忆力和魔力操作的天分都超乎想象！真是令人钦佩！”
身边竟然有这种人才！恩玛开心地扭动着身体。
以第一次的讲习来说成果相当不错，下次也敬请期待哦！
于是今天就解散了。
“汪呜、汪呜！”
在床上滚来滚去的莉莉安娜，突然跳起来迎接夏尔。
“好乖好乖。”
“啾……！”
夏尔像平常一样摸摸她，但总觉得心不在焉。
夏尔的视线不是被舒服地眯起眼睛的莉莉安娜吸引，而是被房间角落吸引。
——被安置在架子上的士兵们的骷髅吸引。
对魔族来说已经是深夜，是可以入睡的时间了。
但夏尔还有事要做。
有该做的事……
[要叫出来吗？]
……嗯。
[只是让毒虫复活，力量并没有想象中成长。]
在夏尔脑中打滚的安缇说道。
[恐怕是因为在那个阶段，你就已经着眼于更进一步的真正禁忌了……唤醒同胞沉睡的灵魂，这个禁忌。]
……没错。
夏尔杀死的士兵们的骷髅。要唤醒他们，没有比这更好的素材了……
恩玛说过。
[唤醒灵魂的线索有好几个。]
・遗体或遗物。
・死亡的场所。
・对象的名字或绰号。
据说其中头盖骨特别容易寄宿死者强烈的意念……
“只要能召唤出灵魂，接下来就是如何使唤、如何支配的问题了。”
恩玛说这才是死灵术的精髓。
“基本上，越古老的灵魂越缺乏理性，变得愈来愈感情用事，而且会强烈地残留着死亡时的感情，大多都是负面的感情。只有极少数的灵魂能够正常沟通，所以需要由我们提供魔力辅助。”
也有以召唤出的灵魂为基础，重现原本理性的技法。
但是，召唤出的对象未必会乖乖听从指示。如果是同盟的士兵，反而会宁死不屈，拒绝合作吧。
“这种时候，就要用上各种小伎俩了。”
轮到其他技法出场了。例如封锁对象的感情、强制读取思念、消除不必要的记忆——
“其他还有束缚灵魂、给予痛苦、给予幸福感……让灵魂屈服、安抚灵魂的手段多得是……啊哈，不用担心啦。”
虽然不知道她从夏尔的表情看出了什么。
“放心吧，我会把一切都教给夏尔的……♪”
她露出满脸笑容——
死灵术的真髓，就是这种可怕的邪法大集合。自己今后也必须学会这些技术才行……
“……就这层意义来说，只是把人叫出来讲话而已。”
为了保险起见，夏尔张开防音结界，同时自嘲地说道：
“就像过家家一样。”
夏尔在床上排好五个头盖骨。
然后在它们面前跪下……真的就像邪教的仪式一样，而且身旁还有没有四肢的精灵在伺候。
夏尔凝聚暗之魔力，打开门。
以头盖骨为基点，寻找灵魂。
很快，夏尔就找到了。
死掉的战士们涌向了门。
灵魂缠绕着夏尔漆黑的暗之魔力，从门里飞了出来。
他们发出憎恶的叫声，同时对夏尔挥拳。
但他们的拳头，全都被防护咒文挡了下来。虽然很抱歉，但夏尔要为了保护自己的灵魂而使用它们。
“——呜呜呜！！”
随着低吼声，头发倒竖的莉莉安娜，准备放出净化之光。
“等等！他们不是坏人！”
坏人是自己。
他们……已经连脸、身体的轮廓，甚至是理性都变得模糊不清。
但是，他们知道夏尔是谁，知道是被谁所杀……
“居然杀了我们！”
“可恨的魔族！”
“毁灭吧！”
不成言语的愤怒和憎恨，无声的声音响起。
“抱歉……”
夏尔只能低头道歉，本来的话，自己应该不使用防护咒文，让他们打到满意为止。
夏尔的魔力强化了他们灵魂的外壳，要是被他们直接攻击精神，说不定会留下后遗症。
那样不行，会成为夏尔达成目的的障碍。
但是，夏尔无论如何都想道歉，虽然单方面杀害他们，把他们的灵魂召唤出来，自己根本没脸道歉，但是夏尔想要和他们约定。
绝对会完成对魔王的复仇，拯救同盟。
其实夏尔本来打算等一切结束之后，到冥府到处低头道歉。但是根据恩玛的说法，冥府似乎并不存在，灵魂最后会磨耗殆尽，回归世界的力量来源。
如果那是真的，就只有现在了。
要道歉、发誓，就只有现在了……
夏尔一个劲地低头道歉，不久之后，他们击打防护咒语的力量逐渐减弱。
然后，停了下来。
“……？”
夏尔抬起头，发现轮廓比较清晰的正中央的男子，压制住了其他四人。
“感觉……”
他以沙哑的声音开口。
“好像做了一场奇妙的梦……”
不只是轮廓，意识似乎也很清晰。
“明明是可恨的仇敌，却简直像是人族的勇者。”
夏尔感觉到他的视线。
“告诉我，那个不可思议的梦——”
他安静地继续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最后说了……”
愿黑暗之徒死于尔等手下。你自己明明就是黑暗阵营的啊……
“我一直很在意、很在意……连觉都睡不好……”
这样啊……
是啊……
如果夏尔站在他，也就是那个年长士兵的立场。
事情当然会变成这样。打扰他们睡觉，真是对不起……
“我……是勇者，原本是人族的勇者。”
夏尔断断续续地说明了自己参加魔王城强袭作战的事，以及败给魔王的事。
当夏尔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转生为魔族的王子——
接着，夏尔为了利用自己的立场，从内部瓦解魔王国，与禁忌的魔神订下契约，为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夏尔坦承自己对眼前这些人见死不救的事实，坦承了自己的罪过。
年长的士兵静静地听着，其他四人则显得有些困惑。虽然夏尔不晓得理性已经模糊的他们是否能理解自己的话。
“开什么玩笑。”
“这种话谁会相信。”
“不管怎么看，你都是魔族吧。”
他们的怒火反而再次燃起。也是啦……突然被黑暗邪法从灵界拉出灵魂，又被杀死自己的仇人这么说，也难怪他们会生气……
而且，从理性已经耗损的他们看来，夏尔所说的话只像是越来越莫名其妙。
……啊，不过，唯有一件事。
夏尔有身为勇者的证明。
——光之众神啊，如果你们还有慈悲。
“【神圣的光辉啊，降临到我手中吧】。”
夏尔指尖上的银色光芒，让那些愤怒的灵魂被震慑住似地往后退。
“是勇者。”
“是神圣的光芒。”
“好耀眼……”
生前，那道强而有力地守护、引导人类的光芒也一样。
如今这些人类已死，反而……
即使如此，年轻的士兵灵魂仍像是要确认那道光辉的真伪一样，战战兢兢地靠近。
年少的士兵灵魂在极近距离下窥视宛如白花般的光芒，他突然伸出手。
“什么！？”
灵魂会被烧毁的！
夏尔正想把手缩回来，但年轻的士兵灵魂比夏尔早了一点点碰到神圣的光辉。
银色光芒宛如火焰一般，包覆住灵魂。
“唰”的一声，仿佛赤铁插入水中的声音响起。
神圣的光辉应该会严重伤害不死魔物，并且净化它们。然而，那道光辉却驱散了亡灵身上缠绕着的黑暗魔力。
“啊！”
原本因暗之魔力而模糊的灵体，逐渐恢复了轮廓。那是一张年轻士兵的脸庞，他的眼神中带着明确的意志，直直地盯着夏尔。
“……你这混账。”
年轻士兵灵魂的拳头轻轻敲了夏尔的头一下，他的拳头穿透了防护咒语。
因为那并不是攻击。
“我让青梅竹马在故乡等我，说好回去后就结婚。”
他眯起眼睛，仿佛在遥望远方。
“咦，她叫什么名字来着，不对，我也……”
尽管看起来像是完全恢复了人格，但年轻士兵灵魂的灵魂似乎已经几乎磨耗殆尽。
“总之，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他直接闭上眼睛。
“拜托你……保护同盟……保护人族……保护我喜欢的青梅竹马……拜托你了……”
年轻士兵灵魂的身体沙沙地崩解，发出闪亮的光芒后消失。
“……”
又有别的灵魂伸出手来。朦胧的黑暗被驱散，一名表情严肃的男性士兵探出头来。
“我留下妻子和女儿，名字是——”
他痛苦地扭曲着脸。
“伊莎贝拉和妮娜，我叫……凯特。”
他绞尽仅存的记忆。
“她们一定生活的很困苦，如果有机会的话……”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帮助你们，一定会！”
“谢谢。”
他也沙沙地消失了。
“这样正好——”
接着，另一个士兵在银色光芒的照耀下，重新取回了轮廓。
“我以前有个跟你一样年纪的弟弟。”
他落寞地拍了拍夏尔的头。
“你要好好加油啊。”
“你要晚一点再来啊。”
他留下这句话后，也化为燐光消失了。
“老实说，我现在还是很恨你。”
还残留着稚气，可说是少年的士兵，狠狠地瞪着夏尔。
“不过，如果要我跟你交换立场，我可不干……虽然我也不是完全不想……”
他用力地握紧夏尔那燃烧着圣属性火焰的手。
“你一定要打倒魔王，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
“……好，好！”
“呵……那么在那之前……就先饶了你吧。”
仿佛燃烧殆尽一般，他仿佛蜡烛的烛芯烧完一般，他也化为光粒消失了。
“……”
最后只剩下年长的士兵，双手环胸地留在原地。
他身上还缠绕着夏尔那浓烈的黑暗魔力。
“所以说，年轻人们就是这样。”
年长的士兵耸了耸肩。
“我这个老好人竟然马上就相信了你所说的话，这下可轻松了。”
他刻意地叹了口气。
“我啊，就再稍微在你身边睡一下吧，至少要有人看着你才行啊。”
他这么说着，笑了起来。
接着，他就这么化为漩涡，被吸进自己的骷髅之中。
“就算当摆饰也没意义，你就连我的骨头一起用吧。”
最后，粗鲁的话语在房内响起。
“……谢谢。”
夏尔已经无法再说出更多的话了。
不过，夏尔擦了擦眼角，再次发誓。
自己一定会打倒魔王。
然后，拯救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