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慕容襄好酒,但酒量却很差,常常因宿醉而头疼。
我为了酿造出甜美又不伤身的酒,
翻遍古籍,遍仿天下知名酿酒师,又经过数百次尝试。
终于成功酿出这独一无二的桃花酿。
第一次成功时,她浅尝一口,便爱不释手。
得知我花了那么多心思才酿造出来,她愣愣地看了我半晌,问:
「安之,你为何对我这样好?」
我第一次大胆对她表白了自己的心意:
「因为……心悦公主。」
我透过她的明眸看到了自己局促的样子。
心如擂鼓一般,怕从她脸上看到厌恶或者嫌弃。
可她突然扯下我的脖颈,主动亲了我。
那是我们成亲的第二年。
我们终于做了真正的夫妻。
我亦暗暗发誓,这一生绝不负她。
我做到了。
可她并不稀罕。
慕容襄批了外衣,独坐树下,
一口一口抿着酒,眉头却越皱越深。
我不明白,沈乔年已经如她所愿回到了她身边,她为何还这般苦恼惆怅。
难道是因为我?
我又自嘲地掀掀嘴角。
怎么可能,她明明烦透了我。
6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将酒杯狠狠砸了。
脸上盛满了怒意。
巨大的声响,把我从回忆里唤醒。
她咬咬牙,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片。
不小心将手指划破,血涌了出来。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她的手,却忘了自己只是灵魂,手径直穿过了她的手。
然后另一只手取代我,将她的手牵起。
沈乔年心疼地将她的手指放入口中,吮去指尖的血。
「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用帕子替她包扎,又抱她坐下。
我近乎恼怒地冲过去,狠狠朝他打出一拳。
可整个人穿过了他的身体。
到底,我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与我心爱之人亲昵。
沈乔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枚同心佩。
问:「这是你刚刚掉在榻上的,你一直戴着?」
慕容襄眸光微闪,轻咬下唇。
沈乔年宠溺一笑,摸摸她的头:
「我记得当初送你这块玉佩的时候,你说永不离身。」
「没想到,你真的一直戴在身上。」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我脆弱的心口。
我清楚地记得,当初沈乔年离开后,她将玉佩扔进了池塘。
后来我送她玉佩,她都丢在一旁,碰也不碰。
原来是因为她已经有了最爱的一枚。
她那样骄傲的性子,我很难想象,她会卑微地在池塘里找玉佩。
可那是沈乔年送的玉佩,自然是不一样的。
慕容襄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沈乔年轻握她的手,又似无意地问:
「刚刚我隐约听见了放烟火的声音。」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下一秒,慕容襄看着他,目光有几分伤感:
「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日子。」
「六年前,我生辰,我娘被赐死,从此我便再不愿意过生辰。」
「安之他让我挑一个日子,作为我的生辰,这样他每年都能替我庆贺生辰。」
她的声音不知何故染上了几分颤抖。
我却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痛楚在四肢百骸流窜。
世上还有比我更可悲可笑之人吗?
沈乔年的神色忽然变了变,眸子里带着几分薄怒问:
「所以你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是在想他?」
「不会是这酒也是他留下的吧?」
慕容襄沉默半晌才道:「是他亲手酿的,为我酿的。」
沈乔年整个脸都白了。
他忽然苦笑一声,站起来,道:
「或许我不该来的。」
他起身,作势要往外走。
慕容襄赶紧起身拦住他:「大半夜的,你要往哪儿去?」
沈乔年露出几分受伤的神色:
「哪里都好,襄儿,你知道……我也有我的骄傲。」
「你若无心,我绝不勉强。」
他定定地看着慕容襄,逼她做决定。
慕容襄面露挣扎,久久未曾开口。
沈乔年便轻轻掰开她握着他胳膊的手。
慕容襄终于急了,从背后抱住他,顺势将那坛酒踢翻在地。
连同我最后的尊严和情意,一并被踢翻,落入尘埃,被彻底埋葬。
她真的……好狠啊。
「慕容襄,踢得好,你不配再喝这坛酒!」
接下来的日子,我麻木地坐在院子里。
梅花开了,慕容襄把我的琴取了出来,弹奏了一首——岁岁安。
那是我为她谱的曲。
如今她正满怀深情地弹奏给沈乔年听。
两人像是一对成亲多年的眷侣,
即便相对无言,彼此间也流转着他人融不进去的默契。
一曲毕,沈乔年从背后抱住她道:
「曲是好曲,就是莫名有点伤感。」
慕容襄神色微怔。
《岁岁安》本是极欢欣的曲子,她却弹出了悲调。
沈乔年却没有注意到,反而问:「都一个月了,陈安之怎么还没回来?」
慕容襄脸上闪过一抹烦躁,道:「不知道,等她想通了,自然会回来。」
沈乔年挑眉一笑,问:「他会不会知道你要跟她和离,所以故意不回来?」
慕容襄这次很笃定:「他不是那种人。」
看,她是了解我的。
知道我虽爱惨了她,可只要她决定放手,我绝不会强求。
沈乔年微微歪着头,问:「那就是……他已经决定离开你,不打算再回来了?」
慕容襄的脸陡然冷了下来,语气也森然:「他敢!」
说完,竟下意识地看向了院门。
好像下一秒,那道门就会打开,我就会如同从前一样出现在门口。
可是她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再不会回来。
7
又过了几日,我和慕容襄唯一的孩子诺诺从荥阳回来了。
身边并没有我。
我忽然想知道,慕容襄发现我死了,会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