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3
三十耳光打完,我脸颊火辣辣的疼着,牙齿似都有些松动,怕污了这喜堂,会被打得更惨,硬生生将血液吞了回去。
二哥这才开口,替我求情:“王爷,好歹相识一场,便将林奴留下做给清清做个丫鬟吧。”
大哥看我的眼神深邃难测,沉声说:“留下便算了,不如带回家去,自己看着,也放心她又搞幺蛾子。”
三哥不喜:“相府也好,王府也罢,都不能留,就送她回迎春楼,那才是她该去的地方。”
什么叫那是我该去的地方,三哥说话可真伤人。
林清清也轻晃着晋王的胳膊,软声撒娇着要我留下。
晋王这才松口:“既然他们为你求情,那你就在清清身边做个最低贱的丫鬟,若你胆敢再伤清清,去的便不是青楼,而是我军营!”
最低贱的丫鬟是倒夜壶,刷恭桶,什么脏活累活都我干。
去了军营,便是军妓,日子只会比青楼还要苦。
我恭顺地磕头谢恩:“奴婢恭祝王爷和王妃,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一生一世一双人。”
陆祁安,我把你许我的诺言,还给你了。
晋王没有让我起来,没有让我退下,我只能挪到旁边,跪在铺了沥青石的地上,然后看着他们完成了大婚。
寒冬腊月,漫天飘雪,新娘凤冠霞帔,新郎玄端礼服,雪花落在他们的头上,很快白了头。
我也是。
这,曾是我和他幻想的大婚,如今实现了,只是新娘不是我。
我不知跪了多久,看着他们完婚,看着他们送入洞房,又看着晋王出来敬酒宾客。
后来天黑了,晋王回房了,宾客都散了,下人来洒扫干净,又走了。
他们没看我一眼,仿若我是被遗忘的雕塑。
偌大的王府,似乎只剩我一人了。
我不知要想些什么,就反省自己为何会从盛名京城的丞相之女,沦落到青楼女子,再到低贱丫鬟的如此地步?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何罪之有?
要受到如此惩罚?
4
大抵是从我出生的那一刻,是一错;我亲娘贪图富贵,将我和林清清调换,是二错;真假千金之后,我还以养女留在林家,是三错;我还喜欢陆祁安是四错……
这些错,我都认了。
可扇林清清巴掌,推她落水,找人调戏毁她清白,给她下毒这些,我却是一个都不认得。
我拼了命的解释,却没有人相信。
父亲恼火骂我白眼狼,三个哥哥用棍棒打我,他们将我赶出丞相府。
晋王更是直接命人,将我送往了青楼。
我样貌长得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曾是丞相之女,直接成了花魁,一夜千金。
老鸨给我两个选择,要么认罪,是我对林清清做的那些事;要么就放下身段,好好接客。
我选择了第三条,宁死不认罪,不接客!
一日日的挨打,挨饿,几次濒临死亡,我都坚信自己,我没错,我没罪。
后来,老鸨似乎心软了,说只要我到陆祁安面前认错,求饶,只要他带我走,便放我走。
我跪在了陆祁安的面前:“王爷,我错了,求您带我走。”
他骑在马背上,问我:“你可认罪?”
“我……”一身傲骨的我,最终挺直脊背,倔强的望着他:“我没罪!”
亲娘犯下的错,母债女偿,我认。
但,没做过的事,我不认。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我:“阿清受的罪,你偿还的还不到十分之一,回去吧。”
求救无门,倔强如我,转身一跃跳进护城河,想要以死明志。
陆祁安没跳水救我,就静静地看着我在水里挣扎,只剩一口气时,才让人将我救起,送去了迎春楼。
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日,在看见黑影的时候,我以为要死了,笑着迎接阎王。
或许,这样死去就好。
“姑娘何必如此倔,跟王爷认个罪……”
视线清晰,原来是管家伯伯,我僵硬的笑着:“我没罪的。”
老管家长叹一口气:“回去歇了吧。”
5
跪久了,双腿冻得僵硬发麻,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跛着回到清风苑后头的丫鬟房。
才换上丫鬟衣服,林清清的贴身丫鬟露白就来喊我去院子伺候。
露白没让我进屋子里伺候,就让我在院子角落盛开的梅树下站着,候着,她自己则进去里屋。
屋子里灯火通明,屋外黑夜连天,寒风瑟瑟。
我望着墙上的倒影,清晰地看到陆祁安在揭林清清的盖头,看着他们喝合卺酒,相拥亲吻,双双躺倒。
红纱软帐,影子交缠,青鸾娇啼。
在迎春楼待了半年的我,很是清楚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那样清风霁月,不可亵渎,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陆祁安,疯狂起来,竟是这般。
风刀子一吹,冷得我脸颊疼,呼吸一口冷空气,也跟冷刀子一样,进入我的五脏六腑,竟是比挨鞭子时,比冻坏的双腿还要疼。
这双腿不仅是冻的疼,还伤的厉害。
老鸨防止我逃跑,又不想我留疤,于是便日夜拿绣花针扎我,扎狠了,整根绣花针全都插了进去。
我疼得蜷缩在地,用力抓挠,想要把钻心疼的绣花针给挠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忍着疼痛寒冷,渐渐入睡,竟是见到了陆祁安。
十岁那年,他牵着我的手,站在梅花树下:“阿珠,这是我为你种的梅树,等它长大开花,我便娶你为妻,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天真无邪的看他:“我喜欢吃桃子,为什么不种桃树?”
陆祁安轻弹我的额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笨蛋阿珠,只需等梅花开了,我来娶你便是了。”
有东西落在我的脸上,痒痒的,吵醒了我,我把脸上东西拿起来,迷糊的睁眼看着,是一朵娇艳的梅花。
透过梅花,我模糊的看到了陆祁安。
我以为在梦境,像往年那般,把手中的梅花递出去:“祁安哥哥,梅花开了……”
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我被冻得激灵,睁大眼睛,看清眼前站着不再是少年的陆祁安。
我惶恐地跪好,额头抵地:“奴婢梦魇了,王爷饶命。”
他晦暗不明的望着我,让我更加惶恐,近乎匍匐在地。
耳边传来林清清温柔的嗓音:“王爷,林奴不顾风寒,在梅树下等您一夜了,对您一片真心,也怪可怜的……”
陆祁安冷笑:“她若可怜,这天下还有可怜的人?”
在天下人的眼里,我不可怜,我是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