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河庄 沈林 离开
马三屏住呼吸,想象中的恶斗没有发生,计划好的事也来不及做。
他所在的庄子依河而建,就叫大河庄,这个庄子离最近的县城还有七十余里,马三不记得这附近有任何一个善使弓箭的高手。
尤其是一个能拉开十余石重的弓的高手。
马三有些害怕。
如果他和野兽一样,该怎么办呢?马三想,如果是野兽,它一定会出来享用战利品,我如果出现,就会被当做抢夺食物的敌人。
没有任何一个胜利者,会希望在享用胜利果实的时候有其他人出现。
马三很确信,这种出现叫做“打扰”。
猛兽遇见胆敢抢夺战利品的敌人就会赶尽杀绝,换做是他也一定会这么做。
马三确信那是一头“猛兽”。
妖一般的野猪都被一箭射杀,又怎么不是猛兽?
可是我又能怎么打扰他呢?马三问自己,那头野猪已经让我狼狈逃窜了,说是屁滚尿流也不为过,他能一箭射死它,又怎么会把我放进眼里呢?就像狮子不会在意身边的老鼠,他又怎么会在意我呢?
马三还有闲心和自己开玩笑,他总觉得这是因为人老了,人一旦老了,就会有很多话要说,对其他人说,又或者对自己说。
但这样的玩笑不是没用的,至少马三心里轻快了些。
是啊,他想,我只是一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又有什么可图的呢?又怎能威胁到猛兽呢?
马三仔细观察周围,可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可为什么他还不出现呢?快点出现吧,赶紧收拾一下这个野猪吧,它得有多少肉?它有一丈多高,得有一丈半吧?体宽也有八尺左右,这得有多少肉?够多少人饱腹?
让我看一看你,给我一个结果吧,也好让我的心安静下来,今年不是一个好年月,秋收前有个畜生不断糟蹋田地,老爷甚至针对这牲口开出了悬赏。
想到这,他心里一叹。
如果不是那畜生破坏了田地,老爷就不会开出让人心动的报酬针对它,当然,或许这也是老爷对我们的施舍。
如果不是田地已确定减产,难以过冬,而它的报酬又很多,我又怎么会来找它的栖息地?
然后就遇上了这头猪,然后就陷入了这样要死的境地!
他为什么还不出现?快出现吧!
马三已又感受不到冷了,他感觉脑袋上的雨水又成了汗水。
一阵沙沙声忽然响起,那本该是风吹过去,树叶摩挲的响声,然而马三无比确定,这是那个人出现了!
他的精神从没这样集中过,他也确信他的感觉从没这样准确过。
于是他循声看去,树干上果然站着一个人。
马三当了很多年的猎人,很多东西他都清楚,因为他善于思考和总结。
比如他很快就明白野猪的弱点,比如他现在很清楚那个人是主动出现的。
要不然马三根本察觉不到他。
马三打量那人,那个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身材不到五尺,瘦削,持弓的手在雨中,苍白,面容青涩,整个人坚硬的像峭壁上的石头。
他惊叹他的年轻,可却又觉得他面容有几分熟悉。
“马三爷?”
马三听到有人在喊他,可他还是觉得陌生。那少年三两下就跳下了树,落在地上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猫也不过就是这样啦,马三想,可眼前的实实在在是个人啊,不过他能拉开那样重的弓,身子这么轻倒也不足为奇了。
少年一步步靠近马三,马三看的越发清楚了,他心中的熟悉感越来越强,心头的惊疑也越来越强。
马老三驼着的背都直了几分,他忽而说:“少爷?”
大河庄依附沈家,此地毗邻大河,周边多山多林,在沈家的安排下,本庄人多以狩猎、采药为生。
沈林三年前随着他父亲沈无涯到大河庄,负责管理本地,两个人行事作风中正,并不苛刻百姓,深受当地村民爱戴。
然而三年已满,沈家会把负责族内各产业的族人召回本家,一方面是述职,另一方面自然也有相应的考核和奖惩。
马三巴不得沈家永远都不换人。
他想起刚才沈林放的那一箭,想起尖利的啸叫,想起野猪的疯狂和哀嚎。
马三从未见过这样的精准而迅猛的箭。
他更没见过沈林这一面!
沈林身形瘦削,皮肤也白皙细腻,任谁看见这样的外表,都会以为他是一个文弱书生。
可沈林竟然是一个极为出色的猎手,在他面前,马三引以为傲的经验、技巧已全然不值一提。
老爷和少爷要是能永远留在这里就好了,马三还沉浸在沈林的箭里,随即又心里骂了自己两声。
老爷和少爷还是快点走吧,马三又想,他们父子对我们这么好,少爷又有这么好的身手,一家人不该被困在大河庄这个偏僻的小地方,就该回去掌握最好的产业,去享其他人一辈子也享不到的福。
沈林说:“还能走吗?”
“能!”
马三说完,迈步向前,可却一个趔趄。
他的两条腿还是不听使唤。
“我背你,先给你送回去。”
“这怎么使得?”马三连连摆手,“哪有主子背人的道理?”
沈林皱了皱眉,他走到野猪旁边,先破坏了心脏和腹部的那一层甲,野猪的皮太硬了,这样能省不少力气。
得益于体型,猪妖的心头血沈林接了足足一水壶,血不断涌动着,像是沸水,沈林却知道这是妖力还未散去导致的现象。
他又剖开猪妖腹部,从中取出一枚妖丹,同样妥善放好。
妖身上有两个地方是妖气最浓郁的,一个是妖丹,一个是心头血。
妖丹好取,也好保存,但是一个妖要是死的太久,心头血的那一股妖气可就散了,也就没了作用。
沈林需要这两样东西证明这头妖是他杀死的。
他回过头,不由分说的把马三放到背上,马三还想挣扎,可他看到插在野猪眼睛上,随风摇晃的箭羽,便不得不放弃。
马三又看了眼沈林,无论他怎么看,都不认为这是猎人该有的脸。
他知道猎人的脸,那一定是黑而粗粝的,像树干,也像隆冬时冻硬的土地。
可马三很清楚,沈林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猎人,他的经验和技艺一定十分高明,他也一定善于观察和思考。
要不然我不会发现不了他,马三想,要不然他也不会轻易发现野猪的弱点,也不可能只一箭就杀了它。
马三感慨,沈林老道的真不像是一个孩子。
他说:“少爷,没想到你是这么好的猎人。”
“看得多了也就会了。”
马三笑了笑,说:“少爷,你们要走了吧?”
他声音低沉,有不舍也有希冀。
“是。”沈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