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该出去了
残阳如血，泼洒在红土地上。
老鸦嘶鸣，从枯树上扑腾而起，没入昏暗。
刘坪正靠在树下，呼吸不稳，而李覆衡则在一旁把住其脉搏。
“有些灼伤，经脉也被震伤，以你的修为，静养一些时日即可。”
李覆衡轻声嘱咐几句，取出一条湿巾为擦去脸上的灰尘。
“师父……”
刘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父可是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修士的，自从在青湖县城分完粮食后，他就借机把刘三样的飞遁法宝骗了过来，然后孤身一人北上。
去各处大张旗鼓地宣扬，也是他的主意，因为他认为师父这么做好事，若是别人不知道，不是白做了？
可师父帮他看了伤之后，竟然一句话都不问。
李覆衡擦拭完毕，少年清秀脸庞复现。
“你自己也是修士，修为也比我高，别再叫我师父了。”
听此，刘坪似乎早把这个问题想了千百遍，立马坐起身回道：
“我敬佩师父一身正气，不被凡俗事物打扰，道心在千万民众之间，我叫师父没叫错。”
道心？
可李覆衡不由得失笑，摇摇头道：
“不用把我抬得那么高，只是我以前受过苦，尽可能随手帮助一些人罢了。”
这是他的真心话，虽然自己能吸取疾病提升法力，但也是以救助为主。
见这少年无碍，李覆衡站起身准备离去，然而迈步前却停住，回头道：
“治病、修炼我没什么教你的，你若想学些东西，我就给你讲我拜师的经历。”
“我学医七八年，日夜在书本中劳累，毫无治症经验，去了医馆还得交钱，等好不容易出师，却碰到一个病人让我手足无措，作为医师颜面尽失，整日反问自己，学医为了什么。
待我联系师父后，他老人家不远千里带着师兄众人赶到，替我开刀解难，临走前留下一句话：‘学艺不精，师门不幸’。
这句话始终在我心头，等到我重病缠身的时候，终于理解了其中含义，可能他老人家来帮我，只是看我有一份医者仁心吧，我花这么久才明白，倒是辜负了师父的期望了。
你本心比我纯粹，但…你能否始终如一？”
他知道刘坪这些日子一路向北，以他的名义施粥救济，或许一切只是因为年轻气盛，易被表面的侠义感染。
待热血凉透之后，能否保持初心？
说罢，李覆衡便离去了。
老树斜晖下，两人身影被夕阳拉长。
刘坪听得热泪满面，望着远去的白衣身影，起身跪下，认真了三个响头，大喊道：
“师父，我能！”
李覆衡转头看了一眼，只是点了点头。
这是同意了？
刘坪拍了拍膝盖的土，站起身，哭花的脸上又笑了起来。
空旷冷寂的街道上，李覆衡正在巡视着，时不时嗅嗅，查找是否有漏网之鱼。
身后，祝俏冬默默跟在身后，看着李郎中认真模样，不敢打断。
此时，李覆衡正回想着，适才脑海中墨玉反应的“苍青气机”是为何物。
他知道“气机”在人体中是推动五脏运转、气血流动、经脉循行的一切源头动力，甚至与神魂如出一辙，同起于母胎胞中，难以捉摸。
人死则气消。
当时他周身环绕着一股苍青之气，原本由林宝云掌控的狂风乌云，自己竟然能抢夺过来。
三千七百六十八人气机……
回想起吴细兰笑的一刹那，是那时自己说了那句话么？
他能猜到一些，但不知所以然。
但以刚才那掌控天地的神通，配合鼻中天，已然有了一些对抗的资本。
此时已走过四五条巷子。
身后祝俏冬终于鼓起勇气，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郎中，吴姐呢？她去哪了？”
李覆衡身影一顿，长叹一口气，继续往前走着。
“已经不在了。”
这个消息让祝俏冬站住身体，一时间无法平复。
“当日我们救下她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只不过被那红毛瘵鬼弄成傀儡，如同太康县令、衙役等人那样。”
他并没说吴细兰暴露他们动向的事情。
“等回南塘镇，我们把她埋了。”
“嗯。”
知晓来龙去脉后，祝俏冬鼻子微酸。
一开始她对这个吴姐确实有些敌意，但后来发现只是自己多虑，这些日子她早已把吴细兰当成朋友，在腹中天的无趣时光闲聊解闷。
在外赶马车时也是不知劳累，任由她在车后怎么打趣李郎中，也不说扫兴的话。
昔日故人如泡影般离去，一时悲从中来。
往后，在腹中天内又只有她一人了。
“李郎中，以后……能不能多放我出来？”祝俏冬小心翼翼道。
李覆衡回头看她一眼，点头应了一声。
这时，他们已逛完一圈，并未发现还有异常。
两人已身处在当初灾民聚众领粮食的地方，不少人聚集在这里。
这些人大多是吸入了浊气后变成瘵鬼，然后被李覆衡吸去疾病变了回来。
甚至燥土病遗留的增生和畸变，都彻底被治好。
他们只是凡人，对这些不寻常的瘟疫束手无策，如今竟然来了一个能完全治愈的人。
还是仙师！
众人激动得无以复加。
李覆衡对这些感激的目光已经司空见惯，来到众人面前，开口询问道：
“你们县令在哪？”
“回神医，还在县衙内，我这就去请来。”
原先那个腮帮肿胀的壮汉躬身回话，此时他脸已恢复了正常，也老实了许多，说完就转身往县衙跑去。
不一会儿，肥胖中年县令顶着歪的乌纱帽来了，走动时还系着腰带，时不时伸出脖子往这边看。
“哪儿？”
“李神医就在前面。”
壮汉带着县令来到李覆衡面前，然后识相地退下。
肥胖县令将乌纱帽摆正，恭恭敬敬一拜：“仙师下凡，赶走瘵鬼，治愈百姓，实在是功德无量，我等感激不尽，下官严成代吴水县百姓谢过了。”
严成心中紧张得很，细密的汗珠从肥肉上渗了出来，上一次看到仙师，还是在七八年前神龙显灵的时候。
这次虽然及时出手救了他们，但还未说要什么回报，县里的油水可都被他搂到县衙里了。
听其他人议论，这仙师心善得很，经常布施穷人不求回报，今日出手救人，大概也是如此。
李覆衡看着他脸上肥肉下坠，心中暗自叹气，像太康县令那样的好人还是太少了。
于是也不说客套话，直言道：
“严大人不必多礼，可否带我去你们粮仓看看？”
“啊？”
严成肥肉一抖。
修仙者要粮食干什么？
一连串疑问让他额头冒汗。
“仙师这是要……”
“我就看看。”
“这……好好好，请随我来。”
眼见对方执意要去，严成大感不妙，但也只能应下，转身带路。
不多时，他就带着仙师两人来到粮仓内。
这粮仓比青湖县大得多，但却塞得更加满满当当，甚至房梁上都放着粮食。
其中一块地方，专门放着各种款式的粮袋，显然是从各处搜刮来的。
甚至还专门有个柜子，里面放满咸鱼肉干和美酒。
好会享受。
李覆衡环视一圈，目光回到严成身上，对方立刻还以谄笑。
“你可以出去了。”
一句话让其入赘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