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章 盛林城的情况严重的多
雪音自从在学院内读了相当一部分关于社会方面的书籍,也逐渐对这类新型的学科产生了不小的兴趣,而且最近就连她本人在学的材料专业都搁置了几天,教室内见到她的次数也变得屈指可数,而本就寥寥无几的材料学科目的学员,能在教室里呆着学习的就更少了,这种反常就连一向不管世事的亚罗都注意到了。
“你最近去图书馆的次数很频繁,是有什么新的研究发现,还是其他事情。”
“不,我就是喜欢看看书,最近在读的社会学方面的书籍。这里面的内容有点超出我的预期呢,好多都是我从不知道的知识。”雪音笑着向亚罗举起手上捧着的《社会学》、《社会学导论》、《社会学的想象力》、《社会学的基本概念》、《乡村的传统》、《街角社会》这些,因为拿的太多,书都摞到看不见雪音的脸了,但藏在书本后面的雪音却依旧兴致勃勃的继续跟亚罗说着这些书籍的精华内容。
初次看时也总觉得这些书只是写的一些常识性的知识,就好像要告诉别人为什么天空跟海洋是蓝色的一样,两者看似毫不相干,却因同一种颜色被人联想到一起;这些本就是亘古不变的自然现象,现在人们正在用科学的方法来进行解释,在宗教都已经消亡的现实中,还有人会对这些无关的现实进行细致的研究。正如推着巨石到达山顶的凡人一样,这真的看似毫无意义,但擎天矗立的高山就在那里。社会学也有一点这种勇莽的影子,人类聚居在不同的地理区间,由此产生的规矩,锲约与法律这些复杂的社会“发明”共同组成了现今人类这个国家的集合体,这一系列的发生,发展难道不十分有序跟有趣吗?
王城内竟还有贫民窟,那里你去过吗?这些贫民为何居住在这漏风的木板屋里,而城内的安静祥和,已经让这里的权贵忘了什么是疾苦,同是人类同是青年,那他们的声音却不再这个社会中传播,而相隔两个世界的人本不应该是社会的常态;剥削导致的贫穷,后果可能是危机我们每个人的生命。
回想起来,就在几周前雪音被带到“学生党”那里,听着他们的领袖说着这一番话,雪音在那时就顿感惊愕,她没想到会讨论如此宏达的议题,而且她尽管在这片土地上长大,可记忆里她感觉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她的身世也远在千里之外——位于东方的一屿孤岛。因此,从小还算优渥的生活让她有了一种“本该如此”的错觉,雪音甚至没能踏出城外一步,而她因从小就有的痼疾也致使她对这座城市的了解甚少。原以为只是这些学生党们在私下搞的类似聚会的组织,但既然他们都邀请自己出来辩论了,那么雪音也没法忽略此次谈论,也许往后她会一直记得这件事吧,至少学生党的党魁——海斯这个人,雪音是忘不掉的。
“哦?你们谈论了这些内容,若是真的感兴趣的话不妨加入它们社团也可。正好材料部最近也没有研究‘新型钢铁锻造’的任务,我还在想怎样去除钢铁冶金中的硫化物,原本想的是跟你谈论这些事,不过可以先放置一旁……”亚罗磕上书本,手上拿着的是锻造技法的一类书,同是专业性很强的书籍。
“这倒不麻烦你了,我是说,不管是什么社会变革社团还是材料部,我都会处理这些事情,当然要是咱们的材料部有什么难处直接问我就行了,最近看这些书却是花费了我不少精力。或许——今天改歇歇了”雪音语速很快地解释道,她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赶紧走。
亚罗望着雪音的背影似乎还有什么话打算说出口,但原本静下心来的谈话被雪音这突如其来的行动给打乱了,亚罗也起身回去,看来解决王朝内部钢铁厂中锻造钢铁方面的问题,亚罗只能一人解决。
“哦,有空一起喝个茶吗?我的奖金可以兑换王宫内的一些东西,我没有要钱但要了王宫里的雪山红茶。我想你挺喜欢喝茶的,就邀请你……”亚罗在雪音漫步着快要离开房间时喊住了她。
“谢谢,但那个红茶我早就喝过了。有时间的话你给我写信跟发纸质电报就可以了,我的寝室没有安装盛林城电话公司的轮转电话,没办法给我打电话,我平常也不在屋子里。要是你有什么新颖的通讯方式比如魔法之类,给我发消息都可以”雪音有点慌乱地拿着书,因为摞有整整半米的高度使得雪音没办法看清前面的路,在出门的一个拐角处砰的一声撞住墙了。
“好吧,看来今天不是时候。可是……禾盛家族派发下来需要解决的问题,该怎么处理呢?”亚罗低头翻动着桌面的一大堆文件,这将近有二十封的文本全是需要材料部需要解决的锻造问题,亚罗一个人根本处理不完,而材料部的其他人又是没什么想法,甚至那些贵公子们都没来上课。现在除了梅克琳还学了点东西外,剩下的人都指望不上。
学院的一项规定就是入学期间至少需要创造一项发明跟专业的研究成果,而且这些新技术、新理念都要能应用在工厂生产,跟国防、社会、医疗等“有用”的方面;不能盈利的研究会直接砍掉,并且毕业时需要额外交“学院内资本发明的平均盈利金额”,也就是其他人考该发明成果,学院十年内所赚到钱的平均数,通常这一平均数是五十万罗斯,而五十万罗斯的购买力可以购买四吨重的“雪山红茶“。散装干燥茶叶的密度约为五十至一百五十公斤每立方米,取其中间值一百公斤每立方米,而四吨重的茶叶都快填满了,长、宽、高为4、5、2.5米——五十立方米的房间,只留顶上的狭小空间。
但在学院内的学生,既不满足发明技术的盈利条件又没有多少钱支付这一费用,这些卡在中间层的富人跟平民,那只能通过最为严苛的考试才能通过毕业测试,上一个通过这种毕业条件的人已经是五年前了,而奇怪的是通过测试的那名同学最后却没有再来学院领取通知书,只能给她补发了一本肄业证书寄给她。
希望能有奇迹发生吧,到最后那就不得不硬拉着雪音跟梅克琳攻克这些难题。亚罗还在教室里踱步,希望好运能降临在他身上。
几周之前,雪音跟学生党的领袖海斯交谈起了北境——谢菲尔德王朝内,盛林城的情况,那场会谈的场景是雪音完全无法应对的,就跟她对亚罗说的那种陌生但又新奇的感觉。收拾好手头上的书后,雪音看了看书都没有磕破,这些书都是从国家图书馆里借来的,如果磕破任意一本那代价就是拘留或是缴纳一千块的罚款,因为这些贵重的书籍都是由女皇亲自装订,书本上的排版跟书籍线状封订也都来自女皇之手。而回想起来,那名学生党的党魁也就是海斯平常就在图书馆里,自己要还书的话又会撞见他,而这次雪音可有了充足的阅历跟他辩论。
几周前在梅克琳带着雪音的书信走后——盛夏的一点钟,雪音被这个学生自立的党派人员带到了教堂的后室,那里是完全封闭的空间,原本还装饰有彩色玻璃的窗户,都用木板跟钉子给整齐严密的封上了,进入屋内瞬间暗了下来,光线没法通过这板子的缝隙,但房门还在开着因此室内还能模糊的看到一些大概的模样,有人背对着站在墙面前,他身着黑袍像一个巫师,那人就是他们的党魁海斯。
“你是?”雪音率先发问,并且稍有怒气的甩开抓住她胳膊的俩人,为了防止在这里谈话的消息被外来人给泄露出去,“押送”雪音的两人都不肯松手,防止突发变故。
“带她出去,我独自跟她谈谈,你们守住门口观察情况就好了”海斯随手一挥就这样下达了命令。周围的人也都迅速散去,只留这栋建筑内他们两人在场。
“你是住在盛林城里的人吧,那就谈谈为什么这里的情况——你也更好理解。”海斯还是平淡地说着,而且他看起来丝毫没有认真的样子,对于邀请雪音到此的辩论他内心没有一点波澜。
“盛林城,我其实并不是对这座城市有多了解,只是我从小生活在这里罢了,对于那些什么贫富问题我了解的甚至不如我居住的公寓楼下的那个裁缝”雪音揉着被拽的发酸的手臂,有点怨气的回复,可看着海斯完全不在意的表情让雪音很不舒服,而且她既然现在打算退出每周的演讲活动的参与,就算是他们的党魁亲自劝她加入,她也不想在跟这里有任何瓜葛了。
“你了解这里的企业跟他们的企业家吗?我创立的这个党派就是源于这里的社会问题。这个国家的社会基础已经摇摇欲坠,而带领这个王朝命运的只有世代生存在这里的民族。”
“民族?”雪音有点不知所措,在她的印象中这里的历史早已没了民族一词,因为单纯提出这个——世代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的集合的民族概念,早已扔进历史的垃圾堆了。而在从小接触到的教育中我们被告知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人与人没有本质的差别,人类之间都可繁衍只是四种肤色不同,甚至我们从一开始就会多种语言,彼此间语言的交流的差别就跟两块不同的鹅卵石差别一样,在远古我们同说一种语言,因此世间的一切都是公平、科学、统一的。
为何要说出“民族”这个有违世间道理的词呢?这个词代表着的正是狭隘的含义啊,我们会说什么什么人,但不会说他是什么什么族群。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我以为你会先告诉我盛林城穷人跟富人之间的差别,可这种阶梯式的关系也正是社会的本质啊,总有人会因为意外而变得穷困吧,靠努力跟眼光抓出的机会实现财富的充裕也不是无稽之谈。可为什么要提起‘民族’呢?这可是划分、区别人类之间的矛头”雪音说的义正言辞,仿佛是在纠正一个天大的错误。
“为什么不能说呢?要知道整个大陆之内,只有盛林城这一隅狭小的地方不会承认民族这个词,而事实上人类之间的差别之大,已经需要一个可以区分不同文明的词语,也就是民族。这个词不是贬义恰恰是这种人类差异的体现,我们都是属于不同民族间的集合体,正如各个国家的人民的生存之地,被人为的地界切割成不同板块的聚集区,这便是国家最微小的体现”海斯用所穿戴的黑色斗篷遮住自己的半边脸,而连带着的是雪音愈发认为“他是一个邪教组织头目”,这跟从小在书上学到的知识完全不同,而且有违常理。
“好了,我们到底要谈什么,就不说什么民族之类了,就算你认为我们是同意族这种观念,那也请把我想象成‘世界族’吧,我不想被你认为只是认知狭隘的一类人。”雪音想表达的是一种不基于国家之间隔阂的“自由”,这种自由就是跟各个国家的群众说话,都不必担心自己是否是因为国家之间的行政关系而受到阻碍,自己同谁说话都是自由的。
海斯摇了摇头,这种想法的产生是否是受到了域外大陆上的国家——“米国”的影响,但回想一下现在盛林城内主管教育的部门都不是由政府管控,而是由学院、议会、禾盛家族资助这几个方面共同影响。
“那就单说盛林城的状况,你对这座城市最为深刻的印象是什么?”
“这里没什么奇特的,出了在内城深处的王宫过于奢华外,这里就没有什么值得记载的地方,或许盛林城要比普通的城市更干净一些,比起王朝的其他城市都更‘规矩’一些。当然这里的贫富差距也是很大,但不至于在城里发生饿死人的情况……”
“可这只是盛林城的情况,而作为王城自然是不太会有饿死人的状况,但远在千里的雅罗格平原,那里的情况可比这里严峻得多,那里没有工厂,没有电跟科技,甚至作为农奴的农民连土地都没有。但就不聚焦那里,盛林城的状况就很好吗?几年一次的大洪水淹没了出城外的任何一处低地,以至于低于城市的地方连树都没有,而城外的不远处那些制碱工厂每周都会定期向‘蓝湖’排放污水这些污染会使人掉牙齿跟头发,而不只是这些情况,因王朝每年对外的贸易借贷的债券,使得即便是工厂每年的盈利都要向跨国公司支付高昂的金钱费用”海斯列举了几处王朝危机的例子,这些例子雪音的感触不深,她可能不知道在整个王朝内,只有向盛林城这种大城市的生活才是例外。
“所以我们要推翻这个王朝的集权,要真正建立一个公共之国——所有人的工作都是有意义且对社会有益”海斯最后补充道。
“可是——我们现在的政体不就是更加开明的议会制度吗?而且像你说的问题我觉得根本无法避免吧,如果没有必要的发展或许……我们现在的生活还在原始社会,而像环境治理,只要结合法律政策跟魔法这些都可以避免。”雪音感觉自己说的不是那么准确,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对王朝的看法,她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根本没必要改变,而且改变会加剧动荡,说不定会发生战争,那就更没必要了,有什么问题只要温和的改革就行,就跟生病了喝感冒药一样。
可她的想法还是太天真,这些企业跟跨国公司真的会履行条约?而且王朝的议会制度也只是向外界蒙上一层遮羞布罢了,实质就是王朝的政治由这四大家族轮流执政,不是皇帝的集权而是家族的独裁。
“你知道纺纱机每转动一次,就会在‘图拉州’童工的脊梁上刻下一道生产进度线。继续翻动这沾满煤灰的历史薄,纺织机器原先我们不能生产,为此向国外举债购买了几百辆这种纺织车,而王朝的纺织品市场也由此由外国资本控制控制二十年,本土的纺织生意完全停摆,而纺织场的利润还要同政府跟外资平分。而远在西部大陆的另一端,每当纺织危机爆发时,王国的纺织品却优先投放外国市场,本土没有廉价的布匹,而且王朝内的企业还设有生产禁令,农民生产的布匹卖不到城市里去。”
“你知道吗,我们为何要成立这个政党,为的就是在这个国家陷入深渊劫难时,能有一席生存之地,我是说当外界的力量推翻王朝的统治,至少有一个政体替代原本破旧的社会,这样也避免成为外国的殖民地,尤其是那些西方之国”海斯看向雪音,雪音听完其实没有多大感触,可能也是没有亲眼见过这种灾难的情况吧,她认为一切的社会问题都是无关紧要的,只要人人遵守规矩……好吧,还是不一样的,也许由选举制度组成的政治体要更高明?这样人人都能自由的生活,也许这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改变不一定是好事,至少盛林城……”
“那也只有盛林城有幸福,而那些小的城市呢?它们甚至有些都消失了,比如政府放弃管理之地——乌鲁克托,那里现在已经变成一片荒原。这本可以避免,任何人都可以有生存的权力,而不是在森林边上被野兽给吃掉”海斯说着全身已经颤动起来,他说的这些,雪音可都闻所未闻,但这种事情发生不到她身上,而且她也并非是能为她人命运悲惨而恸哭的人。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那里的情况的?而且我抱有疑问,如果你们真的想做一些什么有益于这些群众的事情……可以像我一样捐款啊,我每月发放的奖学金的津贴都用来做慈善,不仅给那些需要帮忙的儿童组织捐钱,还资助学院内那些贫穷的学生,这才是有意义的事情……”雪音说出这段话时竟然有些动摇,的确这种慈善之事可能是雪音能做的不多的事情,而且也能改变几个人的家庭命运,虽谈不上伟大但也问心无愧。可是为什么我自己动摇了呢?雪音想的是自己可能说错了还是做的并不值得拿来夸耀。
如果富人们都用自己一部分财产来救济穷人的话,那这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惨的故事了吧,可是不管是让王朝立法实现这个愿望,还是让这些富人都发自良心去做,哪都有一个最为根本的问题,为什么这些贵胄们只需付很少的能力就可实现财富自由,可那些贫民、小市民、农民、果园工人等,他们的财富却不见增长……
“可是,你知道的。这样做也只能拯救几个人罢了,难道要让那些工厂主们发自善心去给工人发钱?一天十个小时的工作是有立法要求的,可那些工厂主们却将这一时间再往后推迟了三四个小时,因为这样的工时才能拿到买面包的钱。你还不知道为何有些农民们,不那些捆在庄园里的桶装劳动力——农奴们,他们为何在盛林城没有一点踪迹,是单纯不想来这里?没必要来着?也是因为王朝的立法要求……这些贪心的权贵们勾结商人,压榨全体的公民,就连在盛林城内那些劳苦的民工们一天的薪资也不够买一升的面粉”海斯的脸上并无表情,但雪音已经看到他隐藏在心底的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