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菌塔断潮
凌可的指尖第八次拂过陈霖新生的鳃裂时，菌塔核心的温度突然骤降。她腕间的红线钱勒进陈霖脖颈，在青鳞上刻出细密的血痕：“你呼吸频率比昨日快了十三息。“
陈霖抓住她欲抽离的手腕，菌丝顺着两人肌肤相接处疯长：“是你在颤抖。“他指腹按上她缺失小指的伤疤，三百条记忆菌丝突然刺入血肉。凌可勐地后仰，白发缠住横梁才免于跌倒，酒葫芦残片在腰间撞出清响。
“你看见了多少？“她喘着气整理百衲衣，烧伤的面颊在菌塔幽光下忽明忽暗。
“看见你被钉在潮汐司刑柱那夜。“陈霖的鳃裂渗出海水咸腥，“他们剜你血肉时说...说渡海盟都是痴人...“
凌可突然甩出红线钱，将陈霖抽翻在菌毯上。菌丝溅起荧光孢子，在她脚边聚成初代渡海盟覆灭的景象。“你以为窥见几片记忆残渣，就能解我百年孤愤？“她踩碎幻象，残缺的玉趾陷进菌毯，“当年崔铁匠跪着求我兵解时，你祖辈还在税吏鞭下舔靴！“
菌塔突然剧烈震颤。崔铁匠的咳嗽声从下层传来，混着铁链拖地的闷响。陈霖撑起身，银鳞随情绪起伏炸成逆鳞：“那老家伙瞒着我什么？昨夜他熔掉本命锤时...“
“他熔的是自己的轮回骨！“凌可扯开衣襟，锁骨处浮现铁锤形状的烙印，“你以为《锻魂九章》为何残缺？每传一章，铸魂者便少一魄！“她的嘶吼惊起塔顶菌蝠，这些由呼吸阵列孕育的生灵撞碎在琉璃窗上，溅出带荧光的血雨。
陈霖的鳃裂突然扩张，吞下几滴血雨。剧痛中浮现出崔铁匠深夜咳血的画面：老人将咳出的玉髓碎骨喂给铁砧，砧面浮现的正是《锻魂》终章。他踉跄着扶住菌柱，柱内封印的修士亡魂突然睁眼，齐声诵起潮汛司的征税令。
“小心！“凌可的红线钱绞碎三支破窗而入的灵箭。箭杆炸开的毒雾里，浮现潮汛司新任掌印官的面容——竟是凌可前世亲手斩杀的师弟。
陈霖的骨鞭应激性横扫，塔壁菌丝结成防御阵图。凌可却反常地僵立，任凭毒雾腐蚀衣角。“他还活着...“她抚摸着酒葫芦上的剑痕，“这疤痕就是他当年...“
“活着更好！“陈霖拽过她避过第二波箭雨，菌丝在两人腰间缠成共生结，“正好让你再杀一次！“
凌可忽然低笑，反手割断共生结：“当年我就是这般狂妄。“她旋身踢碎琉璃窗，月光倾泻在烧伤的面容上，“结果赔上了渡海盟七万六千条性命。“
攻城弩的轰鸣打断对话。十八架玄武岩巨弩浮现在云端，弩箭竟是整条灵石矿脉所化。崔铁匠的锁链从塔底冲天而起，在空中织成《呼吸阵列》的防御网。陈霖的鳃裂喷出带血孢子，菌丝网络瞬间覆盖半个苍穹。
“东南角交给我。“凌可的红线钱刺入自己心口，扯出寸长的血刃，“你去解决阵眼。“
陈霖抓住她滴血的手腕：“这就是你百年前陨落的原因？永远想独自扛下所有？“
凌可的童孔突然化作竖童，那是前世剑灵觉醒的征兆：“当你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时...“她斩断被陈霖握住的那缕白发，“...就不会拦我。“
骨鞭与血刃同时破空。陈霖在突进途中看见凌可的身影一分为七——正是当年渡海盟七位长老的成名绝技。血刃斩碎第三架巨弩时，他听见她前世的声音在识海回荡：“情义是渡海者最重的锚。“
阵眼藏在云层深处的青铜战车里。陈霖劈开车厢时，正撞见掌印官将玉笏刺入崔铁匠后心。老人的铁链在云端崩解，咳出的鲜血凝成《锻魂九章》最后一段铭文。
“不要！“陈霖的骨鞭卷住玉笏。掌印官却露出诡异的笑，整个身躯突然气化，唯留官服裹着张人皮飘落。崔铁匠用最后气力抓住陈霖手腕，将染血的铁链塞进他鳃裂：“该教你的...都刻在...“
菌塔方向传来惊天爆炸。陈霖回头刹那，看见凌可的血刃斩断最后一架巨弩，自身却被反噬的红光吞没。他疯狂催动菌丝网络，却在连接她神识时听见诀别：“记住，蜉蝣渡海不需要舵手...“
“我需要！“陈霖的嘶吼震碎云层。银鳞尽数脱落，在空中拼成渡海盟覆灭时的星舰残骸。菌丝网络超负荷运转，将整片云海改造成临时肉胎长城。凌可下坠的身影被菌丝托住时，她腰间的酒葫芦终于彻底碎裂，前世今生的记忆光影倾泻而出。
陈霖抱着昏迷的凌可撞入菌塔。崔铁匠的遗体在菌毯上快速晶化，化作支撑塔身的第七根主柱。凌可的心跳微弱得像是潮汐余韵，陈霖将鳃裂贴在她颈动脉处，银鳞自动编织成续命菌丝。
“你总说我像他...“凌可忽然睁眼，指尖抚上陈霖眉骨的鳞片，“但那个傻子...到死都不肯用凡人魂魄续阵...“
陈霖抓住她冰凉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感受这心跳，是三百矿工用命换来的呼吸法。“菌丝顺着两人相触的肌肤增殖，结成颗跳动的茧，“我要你活着看他们...怎么把天命踩进淤泥。“
凌可低咳着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封印的剑灵：“若我失控...用这个杀我...“她引着陈霖的手握住那柄寸长的血刃，“...就像我当年杀他...“
菌塔再次震颤，新一轮攻势将至。陈霖将凌可的断发缠在腕间，骨鞭吸饱菌丝蜕变成龙形：“要死也得先撕碎潮汛司的遮羞布！“他撞碎塔顶冲天而起，身后传来凌可沙哑的笑声，恍若百年前渡海盟战鼓重鸣。
此役终结在月食时分。陈霖踩着掌印官的人皮降落菌塔时，凌可正用红线钱缝合崔铁匠的遗物。那些染血的打铁器具自动拼成星图，指向肉胎长城最深处的囚牢。
“老家伙留了份大礼。“凌可将淬火钳抛给陈霖，“潮汐司最怕的东西...藏在长城第九万七千块墙砖里。“
陈霖握住尚有余温的铁钳：“你早知道？“
“就像你早知道...“凌可忽然贴近，烧伤的面颊映在银鳞上，“...我需要个锚。“她将崔铁匠的烟袋锅塞进他怀里，转身时百衲衣拂过菌丝，洒落前世今生的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