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堂兄
17.堂兄
达莉亚离开的房间里，托比亚斯整个人瘫靠在椅子的靠背上。他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但还是觉得无比憋屈。
达莉亚是他的魔导具师傅卡尔洛的女儿。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绿塔的工作室里。当时她刚从学院的实验室回来，怀里抱着一堆书。卡尔洛介绍他是“堂兄”，她就抱着书摇摇晃晃地向他点头致意。
她有着红色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戴着一副大大的银框眼镜，眼镜几乎遮住了她绿色的眼睛。她穿着一件朴素的深灰色连衣裙，完全没有同龄女孩的那种华丽感，反而有点像个男孩。
后来在工作室里又见过几次，但当时达莉亚是学院教授实验室的助手，和他说话的机会并不多。直到她开始制作防水布，他们才开始多了一些交流。她在塔里也开始做研究，把屋顶和庭院都晾满了史莱姆，或者被大量的史莱姆粉末呛到。她像孩子一样全身心投入研究的样子，让人觉得非常可爱。他还曾调侃她“总有一天会被史莱姆讨厌”。
然而，达莉亚在十几岁时就凭借防水布和雨衣这两件魔导具，在商业行会注册并签订了利益合同。而当时的他，连一件注册的魔导具都没有。他对达莉亚的成就既感到惊讶，又觉得“堂兄”这个词像刺一样扎心。
订婚的事情来得很突然。达莉亚去朋友家过夜的那天，他难得地被父亲和卡尔洛叫去喝酒。在酒桌上，卡尔洛问他“要不要和达莉亚结婚”，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与其说他想成为达莉亚的未婚夫，不如说他更想继承卡尔洛的遗志。
第二天，达莉亚也被告知了这件事。她睁大了翠绿色的眼睛，重新向他打招呼。站在他身边，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身高几乎和他一样。他有些尴尬和不安，脱口而出：“你的个子真高啊。”但她只是有些困惑地笑了笑。
作为未婚妻的达莉亚，条件确实不错。她是魔导具师傅的女儿，父亲的好友的女儿，家世清白。她性格温和，像卡尔洛一样，从未见过她大声说话。她会全身心投入魔导具的工作，但家务事也做得井井有条。她的外貌虽然朴素，但并不难看。实际上，订婚后，只要他提出要求，达莉亚几乎都会顺从。他从未见过她因为情绪化而反驳他。她按照他的要求，把鲜艳的红发染成了深棕色，这让托比亚斯暗自松了一口气。作为堂兄，她愿意像妻子一样跟随他。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在前面，保护身后的达莉亚——他是这么想的。
当他们快要提交结婚申请的时候，他的父亲在一天早上起床后突然去世了。奥兰多商会陷入了一片混乱。卧病在床的母亲，恰好去其他国家采购的哥哥，忙于各种手续的自己，以及业务停滞的商会。达莉亚中断了魔导具的工作，帮忙处理各种手续和账目。周围的人都说“她会是个好妻子”，他为此感到自豪。他想有一天也能像达莉亚帮助他一样帮助她，他想成为一个能保护她的人。
但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呢？
大概是托比亚斯的父亲去世后快一年的时候，达莉亚的父亲卡尔洛在商业行会突然倒下，不久就去世了。当他赶到医院时，卡尔洛已经冰冷，正在做葬礼前的准备。达莉亚用湿手帕敷着哭得红肿的眼睛。她没有扑到他怀里哭诉，也没有发出任何悲叹，只是平静地安排葬礼，推进手续。也许从那时起，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开始觉得她有些令人恼火，不断提出一些单方面的要求。
他要求她穿得更稳重一些，她就换上了已婚妇女的服装。他希望她少喝点酒，她就照做了。他说不喜欢化妆的气味，她甚至放弃了白粉。他把各种助手的工作交给她，她也平静地完成了所有任务。所以，他以为这次的利益合同，即使事后告知，她也会同意。
当谈到魔导具时，她确实会很兴奋，但仅此而已。她想出的魔导具都是一些他无法想象的东西，这让他越来越觉得有些苦涩。
回想起来，达莉亚从未对他撒娇、依赖或寻求帮助。他终于意识到，这其实很简单。对于达莉亚来说，他只是一个“堂兄”。因为他是堂兄，因为父亲兼师傅卡尔洛的要求，她才和他订婚。也许，达莉亚对他以外的其他人也会满意。而且，也许他也是这样。
尽管如此，如果要问是讨厌还是喜欢，他确实喜欢她。他们都没有其他人，大概会这样结婚吧。他一直这样稀里糊涂地想着。
但就在这时，他遇到了埃米莉亚。
在提交结婚申请的几个月前，她作为商会的接待员加入了进来。她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有着柔和的蜂蜜色头发和明亮的茶色眼睛。为了工作，她稚嫩的脸上化着一点妆，白皙的皮肤显得格外清新。她性格开朗，虽然工作中也会犯错，但总是很努力。
“托比亚斯先生，您是魔导具师，真是太厉害了。”第一次和她说话时，埃米莉亚用她那茶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他说。他回答说没什么大不了的，然后这件事就过去了。但不知不觉中，他和她的目光交汇得越来越多。
他每次都会提醒自己，不能和这个女孩走得更近。因为他知道自己深深地被她吸引住了。
有一次，商会的几个人一起吃饭，埃米莉亚也刚好在场。她出身贵族，但母亲地位不高。她被迫和恋人分开，因为母亲生病，她放弃了高等学院，母亲去世后，她独自生活，勉强度日。她说想努力工作，当时在场的人都表示支持。之后，埃米莉亚开始频繁地收到周围男性的邀请。当她困惑地来问他如何拒绝时，他本想以哥哥的身份给她一些建议，但他无法忽视自己强烈的嫉妒心理。
提交结婚申请的几天前，他本该在午餐时和埃米莉亚见面，但突然来了客人。他觉得爽约不太好，所以邀请她一起吃晚餐。在谈话中，埃米莉亚不经意地说：“我一直住在出租屋里，从来没有见过和家人一起住的房子。”于是，他邀请她去看看他们的新居。在新居，埃米莉亚哭着向他表白，而他则顺势求婚了。他知道自己错了，但他觉得即使有机会重来，结果也会是一样的。埃米莉亚是他真正喜欢上的第一个女孩。
托比亚斯陷入沉思时，响起了犹豫的敲门声。他应了一声“请进”，一个有着明亮蜂蜜色头发的女孩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那个……打扰一下。”
“埃米莉亚，达莉亚来了，你被要求待在后面。”
达莉亚来的时候，埃米莉亚正好从房间里出来，其他人让她待在里面。他想她应该是确认达莉亚离开后才出来的，但他不想让她们碰面。
“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担心……托比亚斯先生，那个……达莉亚先生和您说了什么，我能听听吗？”
她明亮的茶色眼睛含着泪水，不安地看着他。
“是关于魔导具师的工作。我和达莉亚的婚约已经解除了。没有什么值得你担心的。”
托比亚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回答她。埃米莉亚低下头，紧紧握住双手。
她的手臂上戴着一个金色的婚约手环，上面镶嵌着和他眼睛相似颜色的红玉髓。这个手环原本是达莉亚的，但埃米莉亚非常喜欢。
“……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可道歉的。”
“但是，托比亚斯先生您有未婚妻，而且我也知道这件事，但我还是喜欢上了您……”
随着颤抖的声音，泪水滑过她白皙的脸颊，托比亚斯温柔地用手指拭去。
“你没有错。所有的错都在我。”
他紧紧抱住这个女孩，她的身体瘦弱而柔软——他必须保护她。这种感情，这份爱，是真实的。
与此同时，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微弱而阴暗的声音破裂了。
达莉亚，我从未真正成为过你的“未婚夫”，我只是一个“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