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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试探
朱明北伐大都成功后,并未纠结当晚发生的诡异所思之事,而是再横扫北漠,一举完成统一大业,大明彻底成为种花正朔。
晨光刚爬上奉民殿的琉璃瓦,文武百官已候在殿下。
胡惟庸捧着象牙笏板站在文官首位,眼角瞥见户部尚书杨思义正用袖口擦汗,那人是濠州旧部,管了半辈子粮草。
杨思义是个能臣,明朝初期的户部尚书,政策主张以农桑积贮为急务。他建议民间广泛种植桑麻,并规定四年后开始征收相关赋税。对于不种植桑麻的百姓,杨思义提出让他们缴纳绢或布作为替代。
此外,他还建议在全国设立预备仓,以应对水旱灾害。从电视剧天下粮仓中“吃了咸菜滚豆腐,皇帝老子不急吾”的小小知县剧情中,就可以看出此人的功绩有多大,毕竟老百姓只想吃饱饭,其他的也轮不到他们!
“陛下驾到——”
朱明踏着龙纹御毯登上宝座,赤色龙袍下隐约露出半旧麻布衬里。这是他特意让马皇后缝的:“穿惯了粗布,绸缎贴着肉反而不自在,正好可以省下钱财。”
明朝以火德王天下,颜色尚赤,红色和黄色(属火)的龙袍较为常见,后世对于黄袍较为偏见,是因为万历坟墓出土的黄色龙袍,误导大家。
“臣有本奏!”胡惟庸出列时,腰间玉带碰出清脆声响,“今六部官吏月俸米五石,不及前朝半数。应天府衙的书吏昨日呈了血书,说家中老母病重,竟典当了官服抓药……”
他说到动情处,声音竟有些哽咽。后排几个年轻御史跟着红了眼眶。
杨思义扑通跪倒:“陛下不可!去岁北伐耗银八百万两,江淮又遭水患。”
“杨尚书是要功臣饿着肚子治国?”胡惟庸突然转身,从袖中抖出一叠文书,“这是应天三十六位七品官的家用账目!通判刘大人家中七口,月俸买完糙米只剩三钱银子——三钱!连给夫人买根银簪都要赊账!”
最后一页账册飘到杨思义面前,墨迹未干的“借据”二字刺得他双目生疼。
明代官员的俸禄在历朝历代中属于较低水平。例如,正一品官员月俸仅八十七石,与唐宋时期相比差距甚远
明朝官员年从九品50石-正一品900石,这些俸禄以米的形式发放,称为“本色”。此外,从洪武三年(1370年)开始,除了米、麦外,还征收布、绢等物品作为“折色”发放。这种折色俸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官员的实际收入。
且有一定的固定性,就是说,定下来多少以后就不改了,不以经济发展调整,导致购买力逐渐下降。对于低俸禄导致官员生活压力大,尤其是中下级官员,甚至出现“不足供饔飱”的窘况。
比较出名的是清官海瑞,在海瑞任浙江淳安知县期间,有一次他的母亲过生日,海瑞为了给母亲祝寿,特意到市场上买了两斤肉。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轰动,因为海瑞平时生活极为节俭,几乎从不吃肉。
不过官员其实还有额外的收入来源,职田:官员可获得一定数量的土地,由佃户耕种,收取田租作为额外收入。也是明朝后期收不上士绅田税的主要原因,再到后面就有了雍正帝的官绅一体当差纳粮,被骂得老惨!
另外一个是差旅津贴、柴薪银和廪给银等补贴。
按照计算,明朝初期官员俸禄是刚刚够吃的,只是不能很好与百姓拉开差距,不够养小婢女、奴才,不能风花雪月、冰敬、炭敬。还有人真以为明朝官员俸禄不够,相信“养廉银”制度,纯粹扯淡!港岛有句话是对廉政官员,就是“给他分多一份!”
所以官员的俸禄不能定太低,太低清官随着物价上升吃不上饭,大批量官员直接贪污,同时也不能相信收了养廉银就不会贪污的鬼话,官字两个口。
朱明扶着龙椅扶手上,明白俸禄定得太低,也是时候加一些,“准胡相所奏,俸禄增多少还需要具体计算。朕宁肯停了宫中修葺,也不能让跟着咱打天下的人寒心。”没说加多少,先试探试探。
退朝时,工部侍郎陈宁凑近胡惟庸低语:“相爷高义!下官代同僚们谢过了。”袖口一抖,滑出个掌心大的玉盒,“这是苏州同知送您的冰敬。”
盒里盛着晶莹剔透的冰块,当中冻着朵粉玉雕的荷花,江南富商的新把戏,名曰“夏日赏冰”。
胡惟庸指尖触到玉盒下的银票厚度,笑得像尊弥勒佛:“告诉王同知,他提请的运河疏浚款,本相会亲自督办。”
陈宁刚要退下,忽听身后一声冷笑。
“好个冰敬,这冰块怕是比刘判官家的米缸还值钱?”徐达按着剑柄从柱后转出,战靴踏得青砖咔咔作响。
胡惟庸不慌不忙合上玉盒:“大将军说笑了,不过是文人雅趣。”
“雅趣?”徐达扯开陈宁的官袍,露出内里簇新的苏绣中衣,“去年,你说家中老小穿着补丁叠补丁的衣裳,如今这料子够买十头战马!你莫要忘了大元如何亡国。”
胡惟庸面色一僵,旋即恢复常态,笑道:“大将军误会了,此乃下官友人所赠,下官未曾收受分文。”
徐达冷哼一声:“误会?你胡惟庸的误会可真不少。这玉盒里的冰块,这银票,还有你这身中衣,哪一样不是民脂民膏?你收受这些,可对得起跟随皇上打天下的兄弟们?”
陈宁在一旁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后退。
胡惟庸见徐达步步紧逼,心中虽有不甘,却也知缓和,说道:“大将军息怒,下官自知有错,日后定当谨慎行事。至于这玉盒与银票,下官即刻退还友人。”
说罢,胡惟庸朝徐达拱了拱手,拂袖而去,只留下徐达与陈宁二人站在原地。
远处杨宪的影子一闪而过。
“真的如此?”
“真的!”
“好,下去吧。”
......
月色漫过影壁时,朱明摔碎了第三个茶盏。
“重八你糊涂啊!”她放下案上的《百官俸禄新制》,“胡惟庸说要钱你就给钱,他书房里那株红珊瑚够养半个户部。”
朱明拿起奏折,“我知道老胡那些勾当,倒是要看看有多少人瞒着我,加不加钱我说了算,让李善长去查他,好汉查好汉嘛,他们不是还要党争?哼...”
“重八,不可搞牵连,该是谁就是谁。”
“妹子,这次可不能听你的,要斩草除根。再苦苦朕,骂名我来当。”朱明一副要杀全家的样子。
马秀英还要劝解,外头突然传来杨宪的闷吼:“陛下!兵部出结果了!”
三更天的兵部衙门烛火通明,算盘声噼啪打响。
“每个阵亡士卒少发三钱,两万人的抚恤银就差了六千两。”朱明把账本拍在案上,震得砚台跳起半寸高,“汪尚书是不是要告诉我,这钱被老鼠叼走了?”
兵部尚书汪广洋噗通跪倒,官帽滚到墙角:“圣上明鉴!实在...实在是各卫所指挥使都要打点,否则明年军饷拨付又要拖延...丞相那边...”
朱明捡起官帽,轻轻掸去灰尘:“当年在濠州,老李头饿得啃树皮,还把最后半块饼子塞给伤兵。现在他儿子李四狗当了千户,倒学会喝兵血了?”
“都堕落了啊。”衙门内所有人都感受到朱明的怒火,并不是雷霆咆哮,也不是隐晦难解,而是平静得让人窒息的杀意,众人被吓得停下播珠算的手,纷纷跪下,虽然朱明取消了跪拜之礼。
“陛下息怒...”杨宪叹息,“上行下效,前元风气还在,功臣思想盛行。”
朱明说道:“几年前,大伙还是誓要推翻暴政,敢上阵杀敌的大英雄啊!”
全国的士兵、官员都是一步步从基层拔起,那些被他们剥削的可能是一起上过战场,一起学习认字,有不少还是同期同年,有的退伍,有的伤残等着抚恤银子买药救命,生活。就这样本该亲密的关系,也要伸出罪恶之手,还是杀少了。
杨宪不做评级,身为锦衣卫统领,这几年他见得也挺多。
朱明继续说道:“老李头我还有印象,当年在濠州城起义的铁匠。还铸造不少弓箭,杀了不少元军。以他的资历,要不是身体亏空厉害,早早去了,现在估计也是工部当官啊。”
“可惜啊,人心不古。”杨宪感慨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朱明点头,神色凝重:“是啊,那些一起拼过命的兄弟,如今却为了私利,手足相残。这世道,真是变了。”
“想当初,我们何等豪迈,誓要扫除奸邪,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你说,我何曾亏待过功臣之后?这个李四狗倒是不像他老子!”
“不曾。”杨宪说道。
早在朱明统一之前,朝廷就已经正式为大明官员们做出调整,完全没有历史上朱元璋的低俸禄。全国官吏俸禄比原大明大概高了1.5倍,限制高官高利。现在以胡惟庸为首的官员们又一次不满足,这次退让了,只会把俸禄加到大宋时期,但是,整个大宋官员全靠百姓用命养着。
至于职田,士绅下可免税,朱明完全没弄这个政策,也与他的均田政策不符。
对于有功之后,朱明不仅赐予田地,补上一些钱财赏赐,还给他们不少店铺,也没想着以后能收回来,一铺至少可以养三代人,只要不作奸犯科,李四狗身为“起义”后人,又年轻,身份也够,完全可以继续往上爬,前途一片光明。
“是不是我太仁慈,让功臣们不惧法令个个娶小妾,盖大楼,养小奴?”发生这样系统性的贪腐事情,让朱明心累,又悲哀,比知道徐寿辉、陈友谅的事情还累,比知道有人监控他还累,那些只是以后要面对的事情,到时候总会有办法。
其实以封建社会信息传播速度,某些人在地方上,基本上是土皇帝,完全不会有人举报违法,奉承还来不及呢。
朱明决定大杀特杀,虽说步子大容易扯着蛋,但是懒得深入查,直接以现有罪按照最严的律法去杀。
窗外雷声大作,一道闪电劈开夜空。
“你继续监管他们查账。”朱明扔下罪证。
杨宪躬身送朱明。
回到后宫,朱明没有说话,马皇后还在为朱明、朱标缝制衣服,看到朱明闷闷不乐的样子,放下针线迎他坐下,握住朱明双手躺下。
“妹子,俺被人骗了。”朱明握着马皇后的手委屈道。
马皇后帮朱明脱去衣物,熄灭火灯,上床劝导:“重八,别太累,咱好好歇息,有我在呢。”
“嗯...”
四更鼓响时,胡府后门的马车卸下第十八个礼箱。
“相爷请看,这是扬州盐场的干股契书。”绸缎商赵员外展开卷轴,上边绘制的盐田契约在烛光下流金如河,“只要您批了新增盐引,往后每月这个数……”他比出三根手指。
胡惟庸抚着珊瑚树笑而不语。身上缠着漠北狼王的皮毛大衣,是昨日鞑靼使者送来的“诚意”,求他劝谏朱明不要再打他们。
屏风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谁?!”
管家提着灯笼追出去,只逮到只炸毛的黑猫。
杨宪手下的锦衣卫站在阴影里记录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