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1章 酸菜丝炒肉片儿
忙活了半天才将满院子的山货收拾妥当,床底下塞着菌子,房梁上吊着熏肉,箩筐里的山核桃正顺着门槛往外淌,愁得秀兰直皱眉。
“这么多山货,一天几十斤地往外抛,这得多久才能卖空,娃儿们的尿壶都没处儿放,只能搁窗台上......”
“不急,待会我就去队里借辆独轮车,一趟就能运个百多斤,不出三趟便能全运城里去了。你瞅这松子的油亮劲儿,比百货大楼里的还要好上几分,放黑市里不得抢破头?”
“独轮车啊,那玩意一个使不好就掉沟里去了,要不还是费点钱租辆牛车吧。
现下秋收也完了,队里那几头牛闲得啃槽帮的,你给递根烟说两句软话,说不定一块钱就能拿下了。”
“一块钱,这换成盐巴都够腌三冬咸菜的了......得得得,租牛车,媳妇这都张口了,那就不省这个钱儿!”
“净是会说瞎话,要不是你心里有这想法,任凭我嘴皮子磨破了你也不搭理......”
秀兰说着忽地一顿,扯着周四海的袖子道:“那牛车进不去巷子吧,这不得有个人帮你看着,要不我明儿跟你进城去?
我还能帮着你算账,你也知道的,我算起账来比队里那戴眼镜的会计还要快半分,绝不拖你后腿!”
以往周四海进城全靠两条腿儿走,那山里曲里拐弯的,一折腾就是三四个小时,秀兰这腿脚着实扛不住,也就没动过跟着去的念头。
可今儿谈好了,要租队里的牛车进城,轱辘一转省了脚底板受罪。
秀兰心里也就跟猫抓似的,动了念头,想要跟着去城里开开眼。
这年头进趟城比过年还稀罕,特别是大姑娘小媳妇,满屯子扒拉都找不出五个见过城里牌楼的,便连去过磐石镇的都凑不够十个手指头。
“媳妇你开口要月亮我都给你搬梯子,进城这点小事算啥!”
周四海话说得痛快,转头便看到自家三个娃儿齐齐坐在屋檐下。老大捧着粗瓷碗咕咚灌蜂蜜水,老二老三伸长了脖子等着,口水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淌。
“媳妇你一块进城不是问题,可这三活祖宗咋办,总不能栓裤腰带上带着一块去吧?”
“这好办,你扛两斗新米往祖屋送,再割半条熏肉,保管大嫂能把三皮猴儿看得妥妥的!”
“成!”周四海冲着三个娃儿喊道:“卫东卫民,明儿我和你娘进城办事,你们带着小妹去祖宅找阿公阿婆去。”
“进城!”周卫东一听这话,激动得蜂蜜水都洒了半碗,一溜烟儿跑到周四海跟前,拽着他的裤腿不撒手:“阿耶,带我去,我也要去!二狗哥就跟他阿耶进过城!
听二狗哥说的,城里满大街的自行车叮铃哐啷响,供销社冰柜里摆着会冒泡的甜汽水儿。
二狗哥说那汽水盖儿一撬,白气滋啦往外冒,咕咚一口喝下去,能打一个大响嗝!”
他越说越来劲,掰着手指头数:“还有电影院呢!二狗哥说了,八分钱就能看一场电影,要是放片子的叔叔心情好,还能让人再蹭一场......”
周卫民这话一说,周四海便想起来了。
二狗他小姑前些年考上了中专,今年正要毕业要分配工作,可档案袋里缺了份证明材料。
二狗他耶带着二狗跑城里补材料,这娃便跟着开眼了。回来跟着村里孩子显摆,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周四海倒是想带孩子们见见世面,可黑市那地界比蚂蚁窝还挤,带着这么三个皮猴子去,他这头刚给人称完榛子,转头孩子就能溜到隔壁布摊钻桌底,这不纯纯添乱么?
“队里下月就放《铁道游击队》,犯得着进城花钱?”
“那能一样嘛!”卫东卫民两人急得直跺脚,“城里的电影院可都是带椅背的软座,放电影那布帘子比咱家三床被面拼起来还大!”
“净是瞎扯,还软座呢,能有个硬座就不错了......别扯这么多,我跟你阿娘是进城办正事,没那闲工夫带你们去看电影,回去喝你的蜂蜜水去!”
“阿耶你把我们带城里去就成,咱自己找电影院去......”
卫民这话还没说完,周四海已经扯下门闩上插着的细竹竿,竹梢划破空气发出了尖锐的啸声,吓得他抱头蹿到了秀兰身后,大声求饶。
“不去了,我不去了,阿耶你别打!我不去城里,不看电影了,阿耶你别打我啊......哎哟,阿耶我错了......”
“......”
把俩大孩子治得服服帖帖后,周四海这才揣着烟袋往大队里借牛车去。
牛把儿老张头照例问了几句租多久、租去干什么、什么时候还回来,周四海笑着递上烟丝,欻欻一通好话,硬是靠着这嘴皮子将租金从两块钱砍到了一块二毛钱一天。
先将板车给拉回家里,将分好类的山货往筐里装,再将装好山货的竹筐往板车上搬。
装车时踩着板凳踮着脚,将竹篓码得跟砌墙似的齐整。等最后一筐板栗撂上车架,西边火烧云都快烧没了。
三兄妹破天荒地没等大人扯着嗓子喊就回了家。
周卫东肚子咕噜响到了第三声,看见耶娘依旧在忙活,便把两个小的往厨房里拽去。
“咱自个儿整点吃的。”
卫东踮着脚去够挂在房梁下的竹篮,沾着泥的红薯骨碌碌滚到灶台边。
小妹蹲在柴火堆前,学着秀兰平日里的样子将干稻草拧成麻花辫当引火柴。
卫东舀玉米碎时被井里的凉水冻得一激灵,水花溅到土灶上滋滋作响。
当混合着柴火香的甜味儿飘到院中,秀兰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该做饭了。
双手在围裙两侧擦了擦,她边往厨房走去嘴里边嘟囔:“天都这么黑了,三娃儿也不知道在哪里疯去,这个点了还不......”
话尚未说完,秀兰便看到厨房里面那烧得亮堂的灶眼,铝锅里咕嘟着稠乎乎的红薯粥,三张沾着煤灰的小脸从蒸汽后探出来,卫民鼻尖还粘着片红薯皮。
“娘,饭都焖在锅里啦!”
刚挨过揍的周卫民肿着屁股也要显摆,踮脚从坛子里捞出老咸菜,邀功似地将碗举过头顶。
缺角的粗瓷碗里,红薯粥稠得能立筷子,边上还飘着两片焦黄的锅巴。
秀兰噗嗤笑出声,指尖戳了戳卫民的脑门:“去,把堂屋里腌的那酸芥菜疙瘩抱来,娘给你们添个硬菜!”
在三个娃儿的欢呼声中,秀兰麻利地从井中提起一条五花肉,刀背拍得案板咚咚响。
酸菜丝下锅,滋啦一声爆开了猪油香,油汪汪的酸菜肉片惹的三娃儿哄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