薜衣道人传

陈鼎（定九）①

薜衣道人祝巢夫②，名尧民，洛阳诸生也③，少以文名。明亡，遂弃制艺④，为医，自号薜衣道人。得仙传疡医⑤，凡诸恶疮，傅其药少许，即愈。人或有断胫折臂者，请治之，无不完。若刳腹洗肠⑥，破脑濯髓，则如华陀之神⑦。

【注释】

①陈鼎：参见卷九《毛女传》注释。本篇选自陈鼎《留溪外传》卷九。又见魏之琇《续名医类案》卷三六引《虞初新志》、《（乾隆）河南府志》卷四八略引《虞初新志》。

②薜（bì）衣道人祝巢夫：其人号、字都暗寓隐士之意。薜衣，指用薜荔叶子制成的衣裳，原指神仙鬼怪所披的衣饰，后借以称隐士的服装。巢夫，尧时有隐士名巢父。

③洛阳：指洛阳县（今河南洛阳东北）。明、清洛阳县为河南府治。

④制艺：八股文。

⑤疡医：后世指治疮伤的外科医生。

⑥刳（kū）腹：剖开腹部。

⑦华陀：即华佗，汉末沛国谯（今安徽亳州）人。精通内、外、妇、儿、针灸各科，外科尤为擅长。他创制麻沸散，能破腹剪肠，施行外科手术。事见《后汉书·华佗传》《三国志·魏书·华佗传》。

【译文】

薜衣道人祝巢夫，名叫尧民，是洛阳县的秀才，年少时以擅长写文章而知名。明朝灭亡，便抛弃八股科考，做了医生，自号薜衣道人。他得到仙人传授的治疗痈疮的医术，大凡各种恶疮，在疮口上涂抹一些药，就能治愈。要是有人腿骨断裂、手臂折断，请他治疗，没有治不好的。至于剖开腹部、清洗肠子，破开头颅、濯洗脑髓，就如同华佗那般神奇。

里有被贼断头者，头已殊①，其子知其神，谓家人曰：“祝巢夫，仙人也，速为我请来。”家人曰：“郎君何妄也？颈不连项矣②，彼即有返魂丹③，乌能合既离之形骸哉④？”其子固强之而后行。既至，尧民抚其胸曰：“头虽断，身尚有暖气。暖气者，生气也；有生气，则尚可以治。”急以银针纫其头于项，既合，涂以末药一刀圭⑤，熨以炭火⑥。少顷，煎人参汤，杂他药，启其齿灌之。须臾，则鼻微有息矣。复以热酒灌之，逾一昼夜，则出声矣。又一昼夜，则呼其子而语矣。乃进以糜粥，又一昼夜，则可举手足矣。七日而创合，半月而如故。举家拜谢，愿以产之半酬之，尧民不受。后入终南山修道⑦，不知所终。无子，其术不传。

【注释】

①殊：断绝，分开。

②颈不连项：指脖子不能相连。颈，头和躯干相连接的部分，亦称“脖子”。项，颈的后部，泛指脖子。

③返魂丹：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丹药。

④形骸：人的躯体。

⑤刀圭：古代量取药物的用具。

⑥熨：烫烙，烘烤。

⑦修道：指道家修炼以求成仙。

【译文】

同乡有人被贼人砍断了头颅，头已离开身体，这个人的儿子知道祝尧民手段很神异，便告诉家人说：“祝尧民是仙人，快点帮我把他请过来。”家人说：“郎君你说话太荒唐了，脖子都没有和头连在一起了，祝尧民就是有起死回生的丹药，怎么能把已经分离的身体复合在一起呢？”这个人的儿子硬要家人去请，家人才去请祝尧民。祝尧民来了后，抚摸着这个人的胸部说：“头虽然断了，身体还有热气。热气，就是活人的气息；既有活人的气息，那就还可以治疗。”他急忙用银针把头缝缀在脖子上，缝合之后，涂抹上了一刀圭药末，再用炭火烘烤。不一会儿，又煎煮人参汤，掺和了其他药物，掰开那个人的牙齿把药灌了进去。功夫不大，那个人的鼻下便有了微弱的气息。又给他灌进热酒，过了一天一夜，那个人就发出了声音。又过了一天一夜，便能呼喊他的儿子说话了。于是家人给他喂粥，又过了一天一夜，就能够抬起手脚了。七天后，那个人的伤口愈合，半个月后便恢复如初。全家人向祝尧民跪拜以表谢意，愿意拿出一半家产来酬谢祝尧民，祝尧民拒而不受。后来，祝尧民前往终南山修炼道法，就不知道此后的下落了。他没有儿子，所怀异术就此失传了。

外史氏曰：世称华陀为神医，能破脑剜臂，然未闻其能活既杀之人也。乃尧民能之，不几远过于陀耶？孰谓后世无畸人哉①！

【注释】

①畸人：神奇的人，仙人。

【译文】

陈鼎说：世人称赞华佗是神医，能剖开人脑、挖削手臂，但没有听说他能使已经被杀的人复活。祝尧民居然能使被杀之人复活，这不是远远超过了华佗吗？谁说后世就没有奇人呀！

张山来曰：理之所必无，事之所或有。存此以广异闻可耳。

又曰：使我得遇此公，便当以师事之。

【译文】

张潮说：从道理上讲肯定没有这样的事情，在实际情况中或许存在这样的事情。我收录这篇文章使读者增广见闻也是可以的。

又说：假使我能够遇到祝尧民，便要拜他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