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2章 小春桃 戏子有情
明朗的夜空没有一丝阴云,月光亮堂堂地洒在戏台上。
张庆吉左手抓住“小春桃”的肩膀,右手抬过头顶,卯足了劲儿要抽小春桃一耳光。
手搭上去的瞬间,那酷似梅香见的唱腔戛然而止。
扳住肩膀看清“小春桃”的脸时,张庆吉的巴掌没敢落下去,反倒是在嚎出了一声堪比吊嗓的尖叫后,吓得沥沥啦啦尿了一裤子。
那点翠镶珠的精美头面下,竟然是两眼紧闭的老邓头!
“班主,小春桃不会是被鬼上身了吧?”
昨夜灯笼忽明忽暗下,老邓头那张苍老的脸,还有那句鬼上身的话还在张庆吉脑海里闪过。
张庆吉被吓得连滚带爬地往戏台下跑,没注意“嗵”的一声,台上的老邓头像昨夜的小春桃一样,直挺挺地摔倒在戏台上。
张庆吉去厢房喊醒了庆云班所有人,男人们拿着枪棒就往戏台走,女人们也都三五成群地挤在一起跟在男人后面。
等众人赶到戏台的时候,老邓头已经在戏台上昏过去了。
张庆吉这回是说什么也不让送医馆了,那医馆太黑心,治一次病就要四钱祟银,他可看不起。
让几个年轻的人把老邓头抬回去后,张庆吉吓得一夜都没敢睡觉。
等到天一亮,就立刻跑到京兆尹衙门去报案了。
冯捕头是个移植了鬼面狸眼珠的异人,能看见和邪祟有关的浊炁。
本来冯捕头以为这是一起鬼上身或者物老成精的案子,结果等他到了梨园一看,发现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浊炁。
被附体的小春桃还有老邓头体内没有一丝浊炁,那一副精致的花旦妆面上也没有一丝浊炁。
将梨园里里外外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一丝浊炁,反倒浪费了自己一天的时间。
冯捕头生气,臭骂张庆吉一顿后就回了京兆尹衙门。
没想到第二天张庆吉又来报案,说昨晚那鬼又不知道上了谁的身,在自己窗边唱了大半夜。
冯捕头本想给张庆吉点颜色瞧瞧,好叫他知道衙门不是这么好进的。
但张庆吉直接扯出了给陛下寿辰唱戏的大旗,京兆尹这次让冯捕头直接带人又去了梨园。
冯捕头在梨园蹲守了三天,硬是什么也没抓住,倒是每晚熬夜,压制妖肢的清心丹都多吃了几瓶。
于是直到这次张庆吉又找到京兆尹衙门时,冯捕头直接将他带进了镇祟司。
从镇祟司到梨园有一段路程,等张庆吉把梨园撞邪的事情原委讲完后,四人也才刚刚走到东城。
在【说书人】的能力下,张庆吉把自己尿裤子的事情都说出来了,看样子也不像有什么隐瞒。
如今梨园撞邪的消息已经在东城传开了,别说卖票了,就连白请人进去听戏都没人愿意去。
张庆吉只能安慰自己说这倒不算什么大问题。
只要能撑到陛下寿辰,到时候庆云班给陛下唱了戏,第二天保管梨园门楼前还是挤得站不下脚。
可现在整个庆云班都知道撞邪的事情了,而且凡是被鬼上过身的人,身子都会一天天的衰弱下去。
第一个撞邪的小春桃现在已经连床都下不来了,老邓头也是整天昏昏沉沉,叫都叫不醒。
庆云班人心散了,到时候要是寿辰上出了问题,张庆吉长十个脑袋也不够杀。
房彬听完张庆吉的话,也是满头雾水。
“老冯那眼神比我还好,他应该不会看错啊。”
眼前不远就是梨园,周游心里大致有了些猜想,但还有些问题需要弄清楚。
“走吧,前面就是梨园了。有什么问题咱们进去再仔细看看。”
自从张庆吉说出自己尿裤子的事情后,姜逸就恨不得跟他撇开两百里远。
这会儿正跟在周游身后,好奇地小声询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了?”周游转头看了一眼姜逸,眉毛一挑反问道。
姜逸看着周游眨了眨眼睛,语气诚恳:“我感觉你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房彬听见两人的对话,也侧着身子把耳朵凑了过来。
“周游,你真知道是什么邪祟作怪?”
“大概吧,还有一些小问题需要调查清楚。”
张庆吉正想靠过来打听消息,被姜逸郡主无情的气势给逼了回去。
四人走进梨园,张庆吉就带着他们往后台走。
绕过观众席,三人跟着张庆吉走到化妆和侯场的后台。
张庆吉虽然两条腿都有点哆嗦,但还是硬着头皮把三人带进了扮戏房。
他指着破木箱上的一套花旦妆面,战战兢兢地说道:“这就是那个撞邪的花旦头面。”
房彬抬腿,脚下吱呀一声,张庆吉吓得缩成一团就往房彬后面跑。
房彬一把提起张庆吉,满脸嫌弃:“你要是实在害怕,你就去外面等我们。”
周游和姜逸走到精美华丽的花旦头面前,一左一右仔细观察。
见姜逸看得煞有其事,周游不禁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这花旦头面真有什么我看不来的蹊跷?
“你看出什么了?”
“它很漂亮,它的主人很爱惜它。”
姜逸认真地点头。
房彬拿起头面用元炁仔细查探,过一会儿又把头面重新放回破木箱上。
“老冯没有看错,没有浊炁。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物件,跟邪祟没有半点关系。”
“你呢?你看出什么了?”
见周游若有所思,房彬便直接开口询问。
周游将头面重新摆好。
“房哥和冯捕头都说没有浊气,那有没有可能梨园撞邪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和邪祟没有关系呢?”
周游往戏台外走,房彬跟在身后皱眉思考,嘴里喃喃自语。
“和邪祟没关系?难道是序列者?”
张庆吉见周游走出后台,小跑着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希冀的光芒问道。
“大人可是解决了那邪祟?”
“先别急,带我去见你说的那位小春桃。”
原本四人同住的厢房现在只剩下小春桃一人,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虚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见张庆吉缩头缩脑的样子,周游直接让他到外面呆着去。
小春桃扫过屋内三人,最后和房彬对视,气若游丝地开口。
“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周游走到小春桃床前,又拿出两钱祟银,直截了当。
“为什么要装神弄鬼吓唬张庆吉?是和梅香见有关吗?”
小春桃一时哑然,也顾不得装虚弱了,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抓住周游的衣袖问道。
“你怎么知道梅姐姐?你见过梅姐姐吗?”
小春桃既然开了口,也就没有再藏着掖着。三人在小春桃的厢房里,又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梨园撞邪的故事。
顺景帝寿辰将至,所有戏班都想要在陛下寿辰上唱戏的机会。
小春桃无意间听到班主张庆吉和梅香见的争吵,有大人物点名要张庆吉用梅香见换今年给陛下唱戏的机会。
梅香见不愿,和班主吵了一架后,第二天就消失了。
张庆吉说梅香见回交州老家了,不愿意见到离别时伤感的场面,所以才不告而别。
小春桃本就不信,没过几天张庆吉就说庆云班拿到了今年给陛下唱戏的机会。
小春桃这才确定,肯定是张庆吉强行把梅香见卖给了那个大人物。
其实最开始装鬼吓唬张庆吉是小春桃自己的主意,但是靠她自己,破绽太大了。
这就导致后来庆云班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大家念梅香见的好,知道事情真相后,不仅没有拆穿小春桃,反倒有不少人都加入进来,一起吓唬张庆吉。
那和梅香见极为相似的唱腔,也是小春桃自己唱的。
唱腔身段,她这一身本事都是梅香见教的,她不愿用这一身本事替张庆吉赚钱,所以才故意在台上藏拙。
“你见过梅姐姐吗?她过得还好吗?”
小春桃拉住周游的衣袖,仰着头泪眼汪汪地看向周游。
“你能不能替我告诉她,我现在唱的可好了,不信的话就让她回来听一听。”
“好,我见到她就替你转告她。”
周游什么时候见过梅香见?
姜逸正想问,就看见周游对自己微微摇了摇头。
“大人,你们能不能不要告诉张庆吉,要不然他肯定会打死我的。”
小春桃下了床,“嗵”一声就给三人跪下了下来。
周游没开口,只是转头看向房彬。
房彬看着小春桃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想到蝇营狗苟的张庆吉,直接大手一挥。
“既然这件事跟邪祟没关系,那我们就不管了。”
说完又小声地补了句,“你放心吧。”
出了厢房,任由张庆吉怎么问,周游和房彬都只叹气不语。
至于姜逸,张庆吉直接被郡主气势震慑,根本不敢上前。
黄昏时分,三人正朝梨园外走,张庆吉像个学舌娘一样跟在房彬和周游身边,一遍遍重复着请求帮他除祟的话。
走到戏台前时,周游本来想吓唬张庆吉,便举起手指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听。”
张庆吉被吓得脸色煞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生回谢爹娘......”
房彬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姜逸直接握紧双拳朝周游靠了过来。
周游猛然回头看向夕阳下的戏台。
戏台上的红色身影正好被房彬一拳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