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9章 月夜对话
林深关掉车灯时,山巅的银杏树正在月光里舒展枝桠。取景框里的满月像枚银币,将婆娑树影拓印在潮湿的岩石上。他调整三脚架的角度,山风卷着松针掠过镜头,带着某种欲言又止的焦躁。
“年轻人,借个火?”
沙哑的嗓音惊得他手抖。转身看见个穿灰布衫的老者,银白胡须沾着松脂,指间夹着半截手卷烟。老人身后支着画架,泛黄的宣纸在月光下洇出青灰色,仿佛随时会融化在夜色里。
“这位置我占了二十年。”老人划亮火柴,跃动的火苗映出眼角的沟壑,“从胶片机到数码相机,你们这些拍月亮的总是追着光跑。”烟头明灭间,他瞥见画布上的水墨月亮——没有环形山,没有科学意义上的精确,只有墨色在宣纸上晕染出的朦胧光晕。
林深摸出储存卡:“我拍过七十六种月相,从血月到蓝月......”
“可你见过月亮的皱纹吗?”老人突然用画笔敲打岩石,惊飞夜枭。墨汁顺着石纹流淌,竟与树影完美重叠,“二十年前有个姑娘总在这儿画银杏,她说月光是宇宙的指纹。”他的声音突然发涩,“后来她带着未完成的《月蚀》系列跳了崖——因为画廊老板说水墨画里的月亮不够真实。”
相机显示屏突然泛起雪花噪点。林深发现老人的画架没有投影,宣纸上的墨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山风送来若有若无的松烟墨香,混着某种陈旧的悲伤。
“您说的姑娘...是不是总穿靛蓝布裙?”他喉咙发紧。记忆闪回上个月在旧货市场淘到的画稿,那些被月光蚀穿的银杏叶在宣纸上簌簌作响。摊主说画作者死于千禧年钟声敲响前的雪夜。
老人化作细碎的光点消散时,林深的相机自动拍下最后一张照片。取景框里,1999年的银杏树与2025年的月光正在画布上交叠,穿靛蓝裙子的姑娘坐在枝头微笑,手中画笔滴落的不是墨汁,而是凝结的月光。
晨雾漫过山脊时,林深把储存卡埋在了银杏树下。树根处有方湿润的苔藓,轻轻掀开,半幅未完成的水墨月蚀图正在熹微的晨光中褪去最后一丝青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