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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人头面(中)

有备而来就好。

陈瑛跟吴婕话了别,沿着小楼门口的小路向外晃晃悠悠的走着,脚下的步法按照文汝止教的法子,深深浅浅的浑身用着力气。

拳术讲究力从脚起,所以不管是哪一门哪一派,最根基的功夫就是桩功。

但是桩功不是扎马步这么简单,不管是那一路拳术,差不多都有三类。

第一类叫静桩,不同的拳路姿势或许有不同,但根子差不多都是扎马步,这个是练脚力的。有些无良师傅故意不传真货,为了多骗些钱,经常忽悠傻小子们扎马步。

这个东西不能说是没用,但你就算练上十年,真交手的时候也是一点用没有。

第二类就是动桩,这是步法和劲法合一,真正的练法。比如咏春一脉的二字钳羊马,就是静桩的功夫,但要练习发力,还是要从转马练习发力的办法。

等静桩和动桩练得通透,最后就是所谓的“化桩”,便是将发力的劲法融入自己的日常习惯,行走动卧无不依法,练到了这一步就算是洗去了原本藩篱,还原了这一门拳术的本来面目,终于登堂入室了。

陈瑛自然是不懂这里面的道理,这些都是文汝止刚刚跟他讲过的。

“以拳术为内壮之法,这条路子我可以试试。”

陈瑛循着文汝止的教训,缓缓炼着八卦掌之中的步法。

按照文先生的说法,八卦这一门静桩上的功夫要求不多,重点在于动桩。而动桩上的步法便是趟泥步,走起来跟在泥地里趟着走一样,小心贴着将步子送到前面,不必太大,动作可以缓,但是要小。

太极奸,八卦滑,最毒不过形意把。

远远看着跟正常走路差不多,但关键在于脚下的步子借上力道。

这如何发力,如何变力,洋洋洒洒一大篇文章。文汝止没有藏私,教的仔细,陈瑛事涉自身学得也用心。

反正闲来无事,就按照吩咐老老实实的迈着步子。

这一走,时间就长了,只是顺着大路,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左右都有人,陈瑛也就不着急,缓缓地走着。

耳边忽然听见有人讲话。

“靓仔,你走路奇奇怪怪,借一步说话。”

陈瑛闻言一抬头,就看见路边站着三个少年,穿着花红柳绿的衣衫,一个个横眉皱眼,爱笑不笑的凑了过来。

“怎么?”

陈瑛看着凑过来的三个人,这三人都不是什么善类,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不用说也知道是游荡在街上的烂仔。

“没什么,兄弟你哪个字头,拜过咩山啊,大家江湖救急,借你几蚊花花。”

三个人说着就凑了过来。

陈瑛下意识地一摸裤兜,文汝止送的那柄短枪还在口袋里。

他倒不是怕打,只是若是打起来露了这个家伙,光天化日的少不得有些麻烦。

“唉唉唉,三位大佬,且慢,大家自己人来的。”

一个花衬衫的小矮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溜烟地站到陈瑛身前。

“三位大佬,小弟和安胜的花衫荣,三位大佬叫我阿荣就好。”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几根香烟。

“各位大佬,这个靓仔是我的兄弟,给个小小的面子啦。”

“挑那星,长胜的人?”

“是啊,我阿大是肥熊哥,不知道几位是哪个字头的兄弟。”

“原来是肥熊哥的马,我们是老乐的人,算啦,本来看这小子衣着光鲜,想讨个利市祝他发财,既然是你们长胜的人,大家都是和字头,那就算咯。”

领头的烂仔嘿嘿一笑。

“我阿大是长毛发,我叫细狗,以后大家多多亲近啊。”

“唔好意思,若是平常定要请细狗哥饮两支啤,不过我大佬正在旁边看大戏,我怕他怪我招呼不周。”

“好说,好说。”

三个烂仔随便招呼一下也就走了。

花衫荣糊弄走了这三个烂仔,转过头跟陈瑛打招呼。

“瑛哥,你不是发瘟,现在好啦?”

这人似乎是“我”的朋友。

“好些了,出来溜达溜达。”

“太好了,瑛哥,你一定要帮我啊。”

“帮你?”

“我阿大召集小弟晒马,每个人都要带五个人去听令,不然就要执行家法,你也知我无有咩江湖地位,喊不动人,不如帮我充个数吧。”

“充数?”

“大家兄弟一场,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大佬。”

“你大佬不是肥熊的吗?”

“好啦,瑛哥,我不该不听你的去当古惑仔,但是我也没办法啊,要生活的嘛。”

“生活?”

“是啊,晒马有辛苦钱的嘛,拿着把西瓜刀,在后面充样子,也不用真的砍人,人家喊丢雷老母,你也喊丢雷老母,大家老母丢来丢去,站几十分钟,最多不过是喊个口干舌燥,大佬们去讲数,每个人都有五十蚊的红包去饮茶。”

“别人打工辛辛苦苦一个月三百蚊,你在那里一站就有五十蚊。真是活跃港九经济,藏富于民的好事啊。”

“这么好的好事,你怎么会凑不齐人呢?”

“瑛哥,不是吧,大家这么多年老友,这个时候你还要取笑我?谁叫我老母老豆恩爱,生了那么多兄弟姐妹,我做古惑仔也是为了补贴家用,抽点红包给弟妹买叉烧,没人愿意帮我啊。”

花衫荣一脸沮丧。

“连这种钱也黑,老兄,你真的不适合混社团啊。”

“我这次若是凑不够人手,怕是斩人就没我份,以后没得油水捞,我倒是无所谓,可怜我那个七妹,还等着我买排骨回去煲汤……”

陈瑛听到这里觉得好笑,不过心里十分清楚,这种忙帮不得。

一来这个花衫荣到底是什么来路,自己着实是不清楚。

二来口袋里还有把短枪,碰上这些江湖事容易惹出是非。

“无所谓啦,我这里还有点钱,咱们去买些排骨……”

陈瑛还在跟花衫荣聊天,就听到后面有人喊道。

“花衫荣,正扑街,就带来一个靓仔?”

转头一看,一群人已经黑压压的压了过来,领头是个只穿一件西装外套,露出整个肚皮的矮个子,脖子上挂着手指粗的一条金链子,好似一条咬断了狗链的沙皮犬。

“是啊,大佬,我好兄弟双刀瑛,好靓的身手,学蔡李佛的。”

“在后面跟上啊,挑那星。”

一群人潮水一样涌过来,直接把陈瑛和花衫荣裹了进去,里面几个跟花衫荣相熟的烂仔还过来打了个招呼。

而陈瑛自己则是莫名其妙的被人递过来一根空心钢棍,花衫荣则是抄出来一把西式厨刀。

这一行人差不多上百,跟蠕虫一样碾过街道,而周围的摊贩和市民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陈瑛看着手里的家伙,莫名觉得好笑。

这日子还真是稀里糊涂。

“双刀瑛?”

“瑛哥,行走江湖,字号当然要响亮些,又不是去做鸭,难道叫老藕瑛才够威吗?”

花衫荣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多谢瑛哥,这次红包我一蚊不抽,该给多少一定给多少。”

“算啦,你拿回去买老藕吧,老藕煲排骨,也是名菜。”

肥熊领着一群人沿街走,走到了一家戏院门口,早有另外一干烂仔在那里等着。

“肥熊,你倒是够胆,明明知道我跟了雄爷,你还敢到我的地头闹事?”

领头的大汉浑身筋肉虬结,一双三角眼凶狠地盯着肥熊,他手里捏着烟头,后面是一群抄着家伙的小弟。

“火龙,当年大家一起拜过关二哥,你现在要过档,有没有问过诸位叔公?”

“挑那星,长胜的那干老东西,一个个皱过春袋,你钟意给他们又吹又舔,你自己去啊,干老子屁事。”

“背祖忘宗,我就要执行家法。”

肥熊歪着脖子。

“跟你过不去的不是我肥熊,是和安胜千万弟兄,是江湖规矩,知不知义字咩写?”

“丢雷老母,你勾二嫂搞大人家肚皮,仲有脸面同我大小声?肥熊,不要说我唔给你面。”

两边彼此呛声,一个嗓门高过一个,基本上把各自当年干过的烂事一一翻了出来。

“花衫荣,你跟的大哥好气派,勾搭自己大哥的老婆,还弄大肚子。”

陈瑛听了当真觉得开了眼界。

“瑛哥,烂仔就是这样的啦,我大哥还是港九警方的金牌线人,出卖的手足可以坐满两辆小巴,真讲义气也不会做古惑仔咯。”

两边旧账翻了个七七八八,最终进入到了最后的讲数环节。

“火龙,大家到底一个字头出来,明天八点钟,有骨气,我摆三席,你够胆就过来四四六六讲清楚,无胆我和安胜就扫你的场,扫到你叫老母。”

肥熊歪着头一声喊。

“好啦,今天这番大戏算是唱完,收工咯。”

花衫荣伸了个懒腰,陈瑛仔细一问才知道,港九如今的所谓帮会都是这样,一开始找一群人拎着家伙在街上转几圈,这就叫晒马,之后就是讲数。

无非就是大家躲起来勾兑一番,这才是烂仔的日常,什么动刀动枪的事情基本没有。

开玩笑,不过是出来混饭吃,为咩要砍个肠穿肚烂。

真正要动手,也是挂着名头的红棍带着精锐兄弟,三四个人偷袭,把那家伙斩到扑街,绝对不会搞什么大规模械斗。

“市面上要安定繁荣,各家做多少,是大档,粉档、鸡窦,都是差佬们划好的,差佬上面是鬼佬,不过是在这里假打咯。”

花衫荣正在这里解释,后面忽然有人大声喊道。

“挑那星,你们长胜这般烂仔,打又不敢打,日日在这里呜呜渣渣咿咿呀呀,喺呢度装咩?唱大戏?”

陈瑛顺着人影望过去,街面另外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队人马,手里拎着各色家伙,领头的穿着一件黑风衣,肩膀上扛了一把长刀,头上裹着白布条,看着就像是个狠人。

“挑那星,咩来路?报个字号。”

“字号?我系雄爷门生,沙威。”

他说着一抖肩膀,雪亮的长刀立时出鞘,刀光犹如匹练一般,在他身上转过一圈。

“诸位手足,跟我斩死这干扑街。”

一声令下,身后的小弟们抄起家伙就杀了过来,看那个气势,跟肥熊这边五十块请来的群众演员根本没法比。

“扑街,早就知道苏雄不讲江湖规矩,没想到派来了丧威,失算,瑛哥,跑路先啦。”

花衫荣拉住陈瑛,向着另外一边就跑过去。

于此同时,本来跟肥熊讲数的火龙也是大笑一声,身子渐渐往人群里面退去,不过手下的小弟们却是拿着家伙逼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