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那天，一夜未眠。
云舒再次来到陆为办公室。
窗外，是繁华的商业中心。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恭喜入职。”
陆为递给云舒一个手提袋，她不认识这是什么。
看起来并不贵重。
“谢谢。”云舒这才欣然接过。
袋子很轻，应该不是上次那种奢侈品，只是简单的入职礼。
陆为问云舒：“你想找我聊什么？是想知道后续的工作安排，还是有更好的去处，想走？”
“陆为，你知道的。”
云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现在十分笃定，陆为知道她要说什么。
“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
但是，她说不出口。
陆为没有正面回答，转而说：“你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能入职是大家对你的认可。”
云舒眼眸微沉，继而抬头，她不想绕弯子，坦荡道：“你看到了对不对，你看到了…那天我给老师提了两瓶酒，里面放了两沓钱。”
那是她大学时期兼职两年攒下来的全部身家。
全部送给了她的老师。
沉默......
气氛陷入沉默.......
云舒说：“我知道你是公平的，所以当天就挂了我的面试。”
她说的很痛快，没有给自己留下丝毫退路。
只要陆为再次否定她，她就会失去现在的一切。
只要他不想让他入职，没有任何一家公司会要她。
她很痛苦，心如刀绞，甚至此刻，手握成全，依旧会颤抖，可这就是事实，也是一把随时会刺向她的刀。
陆为走近她，俯身，直视她的眼睛。
他用尽可能温柔又平静的语气告诉她：
“我那天看到了你头发凌乱，看到了你嘴唇泛白，看到了你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甚至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周身死气沉沉，像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
“我知道，你那段时间经常失眠，我知道，你那天晚上一夜没睡。”
他很心疼她。
但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焦虑。
她明明在最好的年纪，最有理想的时刻，并且她一向坚定又努力。
忽然，有一天开始，她夜夜失眠，房间的灯一开就是一整晚。
陆为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愿意说。
直到那天，他看到了她房间里放了两瓶高出瓶身的酒。
从那以后，她发了好多篇文章。
陆为又气愤，又遗憾。
两人关系更僵了。
直到前几天，就在她搬走的一瞬间，就在她电话打不通的一瞬间，好像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我现在希望你能快乐。”
唰—
云舒瞬间泪如雨下。
有很多话，憋在她的心里。
听到陆为想她快乐，她想解释。
她说：“在那之前的三年，课后、假期，我都待在实验室，我想用我的勤奋弥补我的不足，我从刚上大学就进入实验室做项目，一年又一年，从没放弃过。
直到，那个男人将我的文章挂上了她情人的名字。
他一而再，再而三压榨我。”
他承诺，只要云舒继续努力，读他的研究生，就会给她文章。这些话，就像是三年前，他说，要找一个勤奋的学生，和他一起努力。
都是屁话。
后来，听师兄师姐说，她手里积攒了好多篇文章，也是这么来的吗？
云舒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她说着，眼泪啪嗒啪嗒落下。
她很无力，很焦虑，很痛苦，几年的努力付诸东流，信仰瞬间破灭，理想骤然坍塌。
所有的一切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她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抓不住。
甚至想起这一切她都会浑身颤抖，不寒而栗。
陆为抱住她，他不知道她当初发生了什么，现在知道了。
云舒边哭边说：“我将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卖掉了，换了很多钱......发了很多篇文章。
可这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实验是我做的，论文是我写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为，他欺负我，你也不相信我！”
那时，她十分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弱小，痛恨自己识人不清。
最恨的，是自己无能为力。
说到最后，云舒很无力，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内里在深深叹息。
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绝望。
最初见时，那男人明明和蔼可亲，告诉她努力就会有回报。
最初见时，陆为明明很相信她。
“对不起。”陆为深深道歉眼眶酸涩，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他心如刀绞，呼吸困难，原先对她的所有指责，都显得无比可笑。
云舒埋进他的肩膀，委屈极了，她说：
“高中的时候，你对我说，道虽迩，不行不至。人，要为自己的理想付出努力。19岁，20岁，21岁，22岁，我付出了所有的时间和心血，可我依旧什么都得不到。”
云舒很难过，身体一抽一抽的流泪，犹如冰锥刺痛心脏，心脏的血管一根根断裂，偏不让她死个痛快。
她要碎掉了。
当时，正在流行说走就走的少年游，正在流行操场聚会和路演，说是体会热烈的青春，云舒偏不，她坚定目标日复一日，非要走走自己的路。
图书馆，自习室，实验室，三点一线。傍晚时分，实验室前有一片树林，刚好遮住半个日落，枯树交叠，那里无数个日落黄昏，寒假时那条通往实验室的路，很冷，是她为自己选择的路。
甚至，当时的她不屑与追求年轻漂亮，向往平凡的坚定，向往内在的积淀和追逐的艰辛！
可后来，只记得那是一段很难熬的日子，深深的遗憾和埋藏于心底的无法言说，每每想起都会流泪，埋葬了她的少年心气和梦想。
当初想读研，想做很厉害的科学家，可是现在一点也不喜欢。
她甚至有不顾一切的念头，什么都不愿干，什么都不管。
躺在草地上，闭上眼，
直到死去。
可如今，云舒喃喃：“这一切很没意思，连一片落叶都不值得。”
她现在，全然否定了自己过去的一切。
陆为心脏，一瞬间被刺痛。
当一个生来倔强的人否定了自己的坚持的一切，便会失去希望。
陆为喉咙滚烫，哑声道：“这不怪你。”
陆为想不到应该用什么样的话安慰她。
一切语言在事实面前，
都苍白无力。
正因为他知道云舒有多坚定，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感同身受，这种打击有多痛苦。
云舒很瘦，整个人抱起来就是薄薄一片。
陆为对她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几年前，她也依旧是老样子，牛仔裤和卫衣，从未变过。
为数不多的成熟，是她前几天穿了西装外套，卷了一次头发。
她脚伤没有好，一周内接连痛哭了两次。
看起来很可怜。
“怪我当初不明所以就指责你，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陆为真诚道歉，他说：“你做的没错，你特别好你知道吗？
你是我见过，最坚韧的存在。
任何失控，都不怪你。”
他想捧着云舒的脸，此刻，认同她的一切。
看着云舒泪水一颗颗坠落，滚烫的，热烈的，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他以前觉得她有时候很怂，像一只喜欢缩在笼子里的小鸡。
现在想来，她也许很无助吧！
这是她唯一保护自己的方式。
“不。”听到陆为说话，云舒忽然哑着声音反驳他，这怎么不怪她：“当初师兄退学，就站在我面前，说祝我幸运，是我没听懂。”
那位师兄，是除了陆为之外，唯一让她坚持梦想的人，他说，科学的意义在于探索和打破，所以他努力又刻苦。
见最后一面，他扔掉了所有书，只带走了自己的几个手办，面容憔悴，眼睛里失去了往日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
忽然，云舒浑身颤抖，流泪不止，越发凶猛。
是她当初太青涩，根本听不懂。
也看不清。
他们都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苦命人。
半晌，云舒吸着鼻子问他：“陆为，你相信我好不好。”
“好，我永远相信你。”
陆为眼眶猩红，他见惯了各种勾心斗角的商战，尔虞我诈的算计，你踩着我往上爬，我在你得意时将你拉下水。
太复杂了。
可对云舒来说，他希望她的生活永远真诚又热烈，没有任何风波。
云舒支撑身体，现在，已经没力气了。
整个人靠着陆为。
她又哭坏了他一个衬衣。
陆为抱住云舒，托住她全部的力量。
他抱着她的肩膀安慰她，不停说话，给她推荐了好多风景优美的旅游景点。
直到，云舒平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