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核磁共振室里的阿婆

核磁共振室的低温让陈昊打了个寒战，他调整着耳麦确认参数，搬迁公告在防辐射门上投下锯齿状阴影。今晚是旧设备最后运行日，3.0T磁体运转的嗡鸣声比往常更沉闷，像是地底传来的呜咽。

“患者林美娟，编号33，准备头部增强扫描。“

对讲机里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陈昊皱眉看向预约屏——今晚所有检查都应取消了。监护床滚轮声从更衣室方向传来，穿病号服的老妇人自己推着门进来，腕带上的住院号显示“1993071533“。

“阿婆，现在不能做检查。“陈昊去扶她时摸到冰凉的皮肤，老人病号服下竟穿着九十年代的条纹住院服。她的白发间夹杂着焦黑发卷，像是被火舌舔舐过。

“李医生让我来的......“老人指着操作间玻璃，陈昊回头时只看见自己的倒影，“说要看看我脑壳里的阴影......“

控制台突然弹出警报，陈昊盯着屏幕瞳孔骤缩。患者信息栏显示林美娟于1993年7月15日死亡，死亡原因标注着“磁共振室意外“。他手背暴起青筋，这分明是即将报废的老系统，此刻却亮着刺目的红光。

“准备注射钆对比剂。“对讲机再次响起。陈昊冲进准备间，发现冷藏柜里整盒药剂都在沸腾，瓶身标注的失效日期是1993年7月15日。当他抓起电话要联系保卫科时，听筒里传出三十三年前的火警录音：“磁体间起火！快切断电源！“

“阿婆我们得出去！“陈昊转身时防辐射门已自动锁死。监护床上的老人正用焦黑的手指撕扯头皮，扯下的白发下露出碳化的颅骨：“李医生说病灶在胼胝体......“她凹陷的眼窝里滴落沥青状液体，“要切开看看......“

操作台所有屏幕突然跳转为火场监控画面。陈昊看见1993年的自己正在浓烟中拆卸磁体，三十三个燃烧的人形在检查室外叠成尸墙。护士长李秀兰焦黑的半张脸突然贴满监控画面：“冷却系统故障......他们先切断了我们这层的消防供水......“

“发现异常信号源。“设备自动开启扫描，3T磁场发出怪兽般的嘶吼。陈昊扑向紧急停止按钮，指尖却被静电打得发麻。造影图像在屏幕上缓缓浮现——老人颅腔里布满燃烧的楼房模型，每扇窗户都映着张扭曲的人脸。

防辐射玻璃突然炸裂，陈昊被气浪掀翻在地。磁体间传来金属撕裂的巨响，那台本该报废的机器正在吞噬老人的病床。监护床钢管扭曲成麻花，像被无形巨手拧动的铁丝。

“磁场......把时空褶皱撕开了......“护士长灵体从控制台探出半截身子，焦黑的胸牌烙进液晶屏，“当年火场里有水......管道系统被磁体熔在一起......“

造影图像突然开始流血，陈昊抹去屏幕血渍时摸到细小的金属颗粒。磁体间传来指甲刮擦钛合金的声响，燃烧的医疗推车正从时空裂缝中涌出，每辆车都载着具熔化又凝固的金属尸骸。

“找到......磁卡......“老人残破的下颌一张一合，她举起焦化的左臂，植入式静脉输液港里嵌着张碳化的门禁卡，“负三层......解剖室冷柜......33号......“

陈昊捏着门禁卡冲向安全通道，身后传来金属融化的滴答声。负三层的应急灯把走廊染成血红，33号冷柜把手结着冰霜，柜门缝隙却飘出青烟。当他用门禁卡刷开柜门时，每块金属上都嵌着片焦黑的人体组织。

磁体间的轰鸣突然增强，陈昊怀里的金属块开始发烫。他跌跌撞撞跑回操作间，看见时空裂缝中伸出无数焦黑的手臂。老人残缺的颅骨突然发出尖啸：“放进匀场线圈！“

金属块落入磁体的瞬间，整栋楼剧烈震颤。陈昊看见1993年的火场与现实重叠，自己正将湿床单盖在燃烧的磁体上。三十三个灵体组成人墙挡住坠落的横梁，护士长将熔化的金属当进时空裂缝。

晨光穿透防辐射窗时，搬迁工人正在切割旧设备，陈昊瘫坐在新安装的7T磁共振机旁。白色工作服口袋里的门禁卡变成灰烬，唯有操作日志里多了条33秒的空白扫描记录。

住院部顶楼传来钟声，这次停在三点三十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