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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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双面图

皇陵地宫的阴风裹着铁锈味,陆九川举着火折子贴墙挪步,枣红棉袍扫过青砖上凝结的盐霜,发出细碎的刮擦声。火光跃过墙缝某处凸起时,他忽然顿住,冻梨核往砖缝一捅:“老裴,这砖缝里掺的啥?硌得老子牙酸!”裴照雪灰鼠裘扫开浮尘,银簪尖挑起星点赤铁矿砂——砂粒间粘着半片腌萝卜皮,盐渍渗入砖缝形成歪扭的箭头,直指地宫深处。

“周珩这老狐狸,留记号都透着穷酸气。”陆九川踹开挡路的陶瓮,瓮中滚出整把带血铜钱,钱文莲花纹被盐蚀得模糊。裴照雪俯身查看,铜钱孔洞中卡着靛蓝丝线,与太后宫女腕间银镯的缠丝如出一辙。地宫深处忽传来机括闷响,成排长明灯次第燃起,靛蓝灯油遇热凝成毒雾,在穹顶拼出辽东矿脉图。

陆九川抡起腌菜坛子泼灭最近那盏灯,酸雾与毒烟相激炸开青芒:“这灯油要是拿去炒菜,御厨都得失业!”他踩着灯架跃上横梁,冻梨核往榫卯处一撬,梁顶暗格应声而开——整卷鞣制过的羊皮地图滚落,展开是双面绘制的矿脉图,正面标注万历年的官矿,背面却是前朝废矿的密道。

裴照雪银链卷住地图细看,背面的朱批小楷遇热显形:“腊月初七,帝观星于鬼哭岭。”字迹浸透羊皮的裂痕,恰与灰鼠裘补丁的针脚走向吻合。陆九川突然拽着他扑倒,三枚淬毒铁蒺藜钉入方才立足处,靛蓝毒液蚀穿地砖露出底下暗河,硫磺味混着血腥气冲得人鼻腔发痒。

“逮着了!”陆九川甩出裤腰带缠住黑影脚踝,拽出个戴青铜面具的匠户。那人腕间铜环刻着“乙未“编号,指甲缝里嵌着辽东银矿的晶簇。裴照雪挑开面具,底下竟是户部失踪的主事,左耳缺了半片——与二十年前镇北侯府马夫的特征完全一致。

主事喉头突然鼓胀,呕出团裹着盐晶的蜡丸。陆九川用酱瓜皮裹着捏碎,蜡壳里掉出把青铜钥匙,匙柄缠着的靛蓝丝线正与太后宫灯流苏同料。裴照雪咳着将钥匙按进墙砖凹槽,整面宫墙轰然翻转,露出后头漆黑的甬道——成箱精铁兵器摞至穹顶,每柄剑格都嵌着工部火器局的莲花标。

“好家伙,这够武装整个幽州城的叫花子!”陆九川踹开某箱,铁剑相撞的铮鸣惊起梁间蝙蝠。裴照雪抚过剑身铭文,忽觉指尖刺痛——“洪武二十八年制“的刻痕下,藏着新近打磨的“万历十九年“暗纹。银簪挑开伪饰,底下靛蓝药粉簌簌而落,遇风即燃成皇帝私印的虚影。

周珩的皂靴声从甬道尽头传来,鎏金鱼符在火光中晃出残影:“裴大人可算明白,陛下为何非要重修皇陵?”他指尖弹落铁屑,靛蓝火星在地面拼出整幅星图,北极位赫然标着鬼哭岭的方位。陆九川突然蹿上兵器架,枣红袍子扫落成串箭镞:“您老要是早说查案送兵器,我扛两捆去菜市口摆摊!”

箭镞坠地时碰翻腌菜坛子,酸液泼向星图某处。被蚀穿的青砖下露出铁匣,匣中《双面账册》的封皮竟是灰鼠裘边角料所制。裴照雪翻开账册,正面记录修陵用度,背面却是辽东军械的走私数目,墨迹间黏着的盐晶正与赵大牙尸首所携同源。

地宫突然震颤,长明灯集体爆燃。陆九川拽着裴照雪滚向侧殿,原先立足处塌陷成盐池,沸腾的卤水中浮起口青铜鼎。鼎耳缠着半截断剑旗,旗面焦黑的虎头徽下粘着片冻梨核——正是他上月遗失在鬼哭岭的那枚。

青铜鼎在盐池中缓缓旋转,鼎耳断剑旗被卤水泡得发胀,冻梨核卡在旗面虎头徽的獠牙间,泛着酸腐的冷光。陆九川踩着鼎沿去够那枚核,枣红棉袍下摆浸在沸水里嘶嘶冒烟:“这核要是能发芽,老子都能当镇北侯了!”话音未落,鼎身突然倾覆,靛蓝药液泼向岩壁,蚀出的蜂窝状孔洞中竟嵌着整排琉璃眼珠——每颗瞳孔都映着裴照雪的面容。

裴照雪银链缠住鼎足稳住身形,灰鼠裘扫过琉璃珠,补丁缺口处漏进的光束在珠面折射出星图轨迹。某颗眼珠突然爆裂,滚出卷鱼皮密信,遇水显形的辽东密语写着:“腊月初七,星陨鬼哭岭。”字迹浸透的松烟墨味,与灰鼠裘夹层的熏香如出一辙。陆九川抡起腌菜坛子砸碎其余眼珠,酸液混着琉璃渣滓凝成毒雾,在穹顶拼出整幅双面矿脉图的投影。

“这戏法变得比天桥卖艺的还花哨!”陆九川踩着翻倒的兵器箱跃起,冻梨核掷向投影某处。酸液蚀穿光影,露出墙体内藏的铁匣——匣中《双面实录》的封皮竟用灰鼠裘边角装帧,翻开却是裴照雪襁褓时的生辰八字,朱批标注着“药引戊寅”。周珩的皂靴踏碎满地琉璃,鎏金鱼符勾住书页冷笑:“裴大人现在可知,你这身灰鼠裘原是裹尸布?”

地宫深处传来机括轰鸣,整面宫墙如门扉洞开。陆九川拽着裴照雪滚进暗室,腌菜坛子卡住追来的铁蒺藜机关。暗室中央悬着口水晶棺,棺中尸首穿着镇北侯铠甲,心口插着半截断剑——剑格莲花纹与裴照雪银簪头一模一样。棺盖内侧密布盐晶刻写的星图,北极位粘着片腌萝卜皮,盐渍渗入冰棺形成歪扭的箭头,直指尸首空荡的左眼眶。

“这老侯爷倒是会挑地方打盹!”陆九川用冻梨核撬开冰棺,寒气裹着靛蓝药粉扑面。裴照雪抚过断剑裂痕,剑身突然震颤着脱鞘飞出,钉入暗室某处岩缝。整座地宫随之倾斜,盐池卤水倒灌而入,在冰面蚀出蜿蜒血痕——竟是裴照雪腕间毒纹的放大图谱。

周珩的笑声混着水流声飘来:“这血脉星图,裴大人可还眼熟?”他皂靴尖挑起水晶棺碎片,某块冰棱中封着半枚虎符——符面暗纹与灰鼠裘补丁的针脚严丝合缝。陆九川突然蹿上棺椁,枣红袍子扫落成串盐锥:“您老要是早说查案送棺材,我扛去集市当澡盆卖!”

暗河在脚下汹涌咆哮,裴照雪咳着将虎符按进岩壁凹槽。符面啮合的刹那,整座地宫穹顶如莲花绽放,露出夜空真实的星幕。北斗第七星突然暴涨光芒,光柱穿透冰棺在水晶尸首上烙出焦痕——正是鬼哭岭矿脉图的精确坐标。陆九川眯眼瞅着星象,冻梨核往光柱中一抛:“这星星要是能下酒,老子能喝到天亮!”

光芒消散时,地宫已成废墟。裴照雪瘫坐在镇北侯尸首旁,灰鼠裘补丁彻底崩线,露出内层缝着的血书——二十年前雪夜,侯爷绝笔的“腊月初七”被盐渍浸成靛蓝。陆九川从瓦砾堆刨出半坛残酒,就着腌萝卜干灌下:“这趟差事要是写成戏本,保准卖不过街口说书的!”

五更梆子响彻皇陵时,周珩立在残破的星图石碑前。鎏金鱼符挑着片冻梨核残骸,酸液在碑面蚀出小字:“乾坤未定。”他转身望向晨曦中的幽州城,皂靴碾碎最后一块水晶棺碎片——那里面封着的,正是太后凤钗上缺失的东珠。

裴照雪瞳孔中的靛蓝已凝成星芒,腕间消退的毒纹处浮现金线脉络。陆九川嚼着最后的酱瓜,冻梨核往废墟一掷:“下回再查案,老子宁可去运河捞王八!”酸液蚀穿的地缝中,隐约露出半截青铜船舵——第三卷的序幕在晨光中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