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苏州河众兄弟揽胜 惬意馆二赖子执言

南京城敷衍备战的时候，二赖子决定再一次离开汨罗去南京。

到了不得不离开父母的时候了，二赖子心里还是难舍难分的，毕竟分别了十余年，却在父母亲身边只呆了短短七天，其中绝大部分时间还在忙护村团的事。

头天晚上，二赖子和姚梦琪与自己的父母和五嗲几乎呆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全屋场的人都来送二赖子一行人。

万氏拉着二赖子和姚梦琪的手，眼泪汪汪地说：“伢子，你们两个出门在外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千万不能有事。”

二赖子道：“妈妈，您放一万个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万氏又道：“打小鬼子我不拦你们，你们都是好伢子，我真是舍不得你们。”

二赖子道：“您放心，我们有时间就回来看您和爹爹，说不定不用几天我们又回来了。”

万氏擦着眼泪说：“那就好。”

闾有福对万氏说：“祥康是去打小鬼子，你不要这样，这样会让伢子分心的。”

又对二赖子和姚梦琪说：“你们是毛栗屋场的人，是三闾大夫的后代，你们切不可给三闾大夫的脸上抹黑。”

二赖子豪气道：“三闾大夫给了我们勇气和力量，我们会给三闾大夫争光加彩的！”

闾有福挥挥手说：“你们去吧，莫误了赶车。”

二赖子和姚梦琪跪下给闾有福和万氏跪下磕了三个头，又跪拜了五嗲、老郎中和大爷，这才不顾万氏眼圈已经哭得红肿，一咬牙，一跺脚，一抱拳辞别了屋场里的人，就往汨罗赶。

在汨罗买票乘车，一行人就往南京而去。

二赖子此次去南京，是因为莫若雨、吕弘阳他们所在的新编第501师在参加淞沪会战后溃退到了南京，又因为淞沪会战后日军继续向南京逼进，南京形势日益严峻，南京保卫战打响在即，所以，新编501师留在了南京。

二赖子他们是11月下旬到达南京的，新编501师的驻地在郊外，离南京还有三十里地，他们到达南京是下午。

五人进得城来，先找了一家旅店订了三个房间，吕弘阳与廖伟东一间，姚梦琪与莫若雨一间，二赖子与赵炼石一间，可姚梦琪跑到二赖子房间跟二赖子说：“哥，我要跟你一间。”

二赖子道：“这不好，他们会说闲话的。”

姚梦琪道：“哥哥不在身边，我晚上睡不踏实。”

二赖子道：“如果没有外人，我们可以在一起，如果有外人，在一起就不好，你要学会适应，到了新编501师，我们肯定不能在一起，那你怎么办？”

姚梦琪嘟着小嘴说：“好吧。”

二赖子见姚梦琪有点郁郁不乐，为了逗她开心，就问：“你累不累？”

姚梦琪说：“不累。”

二赖子说：“那我们去逛街好不好？”

听说去逛街，姚梦琪立刻高兴起来，说：“好。”

两人到吕弘阳和廖伟东房间问吕弘阳与廖伟东：“我们去逛街，你们去不去？”

吕弘阳不同意，他说：“还是赶快回部队吧，你看南京城外围到处是军队，还在修筑工事，说不定战事马上就会发生。”

二赖子道：“就是有战事也不急在一时，反正欧阳昱回去会说明情况，我们只要在开战前赶到就没有问题。”

姚梦琪听二赖子的，廖伟东、赵炼石无所谓，这样，吕弘阳一个人坚持也就没有意义。

再说，南京是首都，又是大城市，能来一次也不容易，既然来了，自己其实也想看一看。

吕弘阳也就同意了。

二赖子去问莫若雨，门没关，二赖子推开门也没进去，就站在门外说：“快起来，去逛街。”

莫若雨正毫无淑女形象地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听二赖子说去逛街，顿时愁眉苦脸：“哎呀，好累。”

二赖子道：“好吧，你累就不去。”

带上门二赖子领头就走，却听得门“呀”地一声又开了，莫若雨在后面喊：“等等我。”

二赖子回头笑道：“你不是累吗？”

莫若雨嗔道：“就是你这个臭赖子，休息一会再去逛不行吗？”

二赖子道：“那你去休息吧。”

莫若雨在二赖子肩上捶了一拳，道：“讨厌。”

二赖子故意“哎呦”一声，大声道：“你怎么像个母夜叉，看你怎么嫁得出去！”

听二赖子如此说，莫若雨脸一红，立刻安静下来，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几人来到街上，二赖子道：“南京古称金陵，不但是首都，还是中国四大古都之一、中华文明的重要发祥地，有‘六朝古都’、‘十朝都会’之称，有‘天下文枢’、‘东南第一学’的美誉，明清时期中国一半以上的状元均出自南京江南贡院，你们得好好看一看哦。”

廖伟东笑道：“我就是个粗人，只不过是跟着你们看热闹。”

吕弘阳感慨地说：“莫看现在这么繁华，真要是打起仗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二赖子道：“国家养我们这些当兵的是干什么的？就是要保国泰民安，让老百姓过安居乐业的日子，到时候我们就是拼了命也要保护南京的周全。”

二赖子并不了解敌我态势和南京城的地形，如果了解了这些，他就不会如此说。

莫若雨嗤道：“那是你的一厢情愿，谁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

吕弘阳道：“我们只是当兵吃粮，守护不守护我们决定不了。”

二赖子听了这话，却不以为然道：“当兵吃粮就要尽到当兵的职责。”

廖伟东说：“行了，这些事不是我们讨论的，我们还是逛街吧。”

姚梦琪挽着二赖子的手臂，侧脸问道：“哥，我们先去哪里？”

二赖子道：“随便走吧，走到哪算哪。”

又说：“要不，我们先去夫子庙看看吧？”

廖伟东问：“夫子庙是什么庙？”

二赖子道：“夫子庙就是孔庙、文庙、文宣王庙，是供奉祭祀孔子的地方，南京的夫子庙是中国四大文庙之一。”

二赖子虽然没有来过南京，但他博览群书，他父亲的藏书和万事通收藏的书都被他看遍了，所以对历史人文还是较为了解的。

几人都不做声，他问了问路人，就带着众人乘公交车往秦淮河北岸而去。

到武定门下车，站在秦淮河岸看了一会秦淮河。

载着沧桑历史的河水默默流淌着，二赖子记起了朱自清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现在是白天，虽然有桨声，却无灯影，看那船夫悠闲荡着的小船，二赖子不知道那是不是朱自清笔下的“七板子”。

又想起杜牧的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就想，自己这个时候还来游览古迹，是不是也跟那商女一样？

应该不是一样，商女是不管国家沦亡与否，自己只不过是忙里偷闲。

他们没有多停留，就向夫子庙走去。

走不多远就到了夫子庙。

夫子庙游人没有几个，显得有点冷清。

他们信马由缰地游览着。夫子庙是一组规模宏大的古建筑群，看着这些饱含历史沧桑的古建筑物，二赖子一边走一边介绍说：“夫子庙始建于东晋成帝司马衍咸康三年（337年），当年只有东晋学宫，并未建孔庙，孔庙是宋仁宗景祐元年（1034年）在东晋学宫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的，因为祭奉的是孔夫子，故称夫子庙。”

他们游览了孔庙后，来到东侧的江南贡院。

远远看见一座牌楼，上书“江南贡院”四字。

走近了，二赖子看那镌刻的对联：圣朝吁俊首斯邦看志士弹冠而起；天府策名由此地喜英才发轫而前。

他久久站在牌楼前不走，既欣赏那书法的神韵，也品咂对联的内涵。

其他人没有他的雅兴，只有姚梦琪陪在他身边，也在细细品味。

过了一会儿，姚梦琪见众人都进去了，便提醒说：“哥，像你这么游览，贡院今天都看不完。”

听姚梦琪如此说，二赖子才携着姚梦琪缓步而行。

也许是南京即将发生战事的缘故，贡院竟然并未开放，但二赖子仍看得津津有味。

贡院的建筑大多是明清风格，其中最高的是明远楼。

二赖子主要是欣赏建筑的风格和楹联、碑刻，尤其是楹联和碑刻，他往往站在那里不但欣赏，还以手指作笔虚空描画着，显是在揣摩书法。

二赖子在明远楼的两侧的碑刻前待了很久，碑刻一共有20多块，在这些碑刻中，有康熙御题碑，两江总督铁宝碑等。

二赖子和姚梦琪久久不见踪影，等在牌楼下的几个人不耐烦了，吕弘扬寻到碑刻前说：“赖子走吧，大家都等急了。”

二赖子只好挽着姚梦琪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碑刻。

刚走近牌楼，廖伟东就说：“又没开放，有什么看头，看得那么津津有味？”

二赖子说：“这还没看头？虽然全国许多地方都有贡院，像山西贡院，云南贡院，杭州贡院等，但这可是全国最大的贡院，江南贡院又称南京贡院、建康贡院。江南贡院始建于宋乾道四年（1168年），经历代修缮扩建，明清时期达到鼎盛，清同治年间，仅考试号舍就有20644间，可接纳2万多名考生同时考试，是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影响最广的科举考场，江南贡院为朝廷输送了800余名状元、10万余名进士、上百万余名举人，被誉为‘中国古代官员的摇篮’，诸于唐伯虎、郑板桥、吴敬梓、施耐庵这些名人都是从这里考出去的。啧啧，这还没看头，只怪你们没眼光。”

听了二赖子的介绍，众人都对二赖子啧啧不已。莫若雨却是另一番心思，他没想到二赖子不但本领超群，而且文化知识还如此渊博，更是起了钦慕之心。

赵炼石说：“我大老粗一个，屁都不懂，能看得出什么。”

廖伟东没做声，心里却说，我要是像你一样读了一肚子书，我也会慢慢看。

莫若雨摸着肚子说：“赖子哥，好饿，我们去吃饭吧。”

见大家都不想逛了，又看天色已近黄昏，觉得也无不可，反正也是快吃晚饭的时候了。

就说：“那好，吃饭去。”

五人就上街找饭馆，莫若雨见一家名叫“惬意馆”饭馆的门头不错，就说：“就是这一家吧。”

二赖子就带头走了进去。

二赖子刚才在大街上就看见这南京城的饮食业相当兴盛，大街上到处都是饭馆，心里就想，这南京人未必都不在家里吃饭？

二赖子见这家饭馆装潢看起来很是不错，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就有跑堂的过来了。

跑堂的跑过来一边将搭在肩上的抹布拿在手里擦那桌子，桌子其实很干净，但他仍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笑嘻嘻地问：“老总，想吃点什么？”

莫若雨说：“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跑堂的如数家珍般地说道：“有咸菜焖肉煮面筋，有道士黄芽菜煨火腿，有江宁爆三鸭，有盐水鸭，有桶子鸡，有松鼠鱼，有凤尾虾，有爆三鲜，有螺羹……”

二赖子赶紧制止了，否则，这个跑堂的只怕会将菜谱背一遍。

二赖子说道：“你不用报了，将你们的招牌菜上个七八道就行了。”

又问：“你们这儿有什么酒？”

跑堂的说：“我们这有金陵春，李白有诗说，‘堂上三千珠履客，瓮中百斛金陵春’，说的就是这酒。”

二赖子笑道：“你还蛮有文化的。”

跑堂的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掌柜的教我的。”

二赖子道：“就来两壶金陵春。”

一会酒菜就上齐了，莫若雨迫不急待地夹起一块南京烤鸭填进嘴里，大叫道：“好吃好吃！”

六人都喝酒，姚梦琪喝酒在雪峰山就锻炼出来了，她比廖伟东还能喝，但却很是淑女，众人举杯喝了一大口，她却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小口。

二赖子尝了尝螺羹，唇齿留香，回味无穷，也是大呼过瘾。

几人推杯换盏，酣畅淋漓地大快朵颐，首先是莫若雨摸着肚子说道：“哎呀吃不下了。”

接着其他人也停著了，就只有二赖子还在一边饮酒一边吃菜，很享受的样子。

二赖子吃得热了，将外衣解开了，还将帽子也摘了下来，又开始吃。

莫若雨笑道：“你真是一只饭桶。”

二赖子喝下一口酒，口里嚼着盐水鸭，含糊不清地对莫若雨说：“你吃完了就结账吧。”

莫若雨嚷道：“凭什么叫我结，你吃得最多，归你结。”

二赖子道：“从到汨罗开始，你就吃我的，你最有钱，却一个子儿都不花，还有，是你要进这家饭馆的，当然该你结。”

莫若雨嚷道：“是你先进来的，是你点的菜，还是该你结。”

二赖子将最后一滴酒最后一块桶子鸡吃进嘴里，擦了擦嘴巴，喊道：“结账。”

跑堂的过来了，说道：“老总，一共三十块光洋。”

吕弘阳和廖伟东争着要付账，二赖子一瞪眼道：“谁也别抢，还是我们付账。”

又对姚梦琪说：“小妹付账，付完了我们不去新编501师了，反正这里军队多，到哪不是打小鬼子。”

莫若雨正自洋洋得意，一听这话急了，就笑说道：“你就别拿这话挤兑我，不就是付个账吗，我付就是。”

说着，赶快掏出钱来付了账。

二赖子暗笑一声，带头往外走，却听见大堂里有争吵声，二赖子就停住脚步走，眼睛朝着争吵声望去。

原来是几个当兵的吃了饭不给钱，跟跑堂的吵起来。

二赖子走过去，说道：“你们真是丢军人的脸，没钱吃什么饭？还跑到这样的饭馆里来！”

那几个当兵的中间也有一个军官，还是个上校，见二赖子一个少校骂他们，脸上下不去，骂道：“妈拉个巴子的，哪个裤子没系紧，露出你来了？我们不付账干你屌事！”

二赖子本是去看热闹的，这才过去，却又看不惯这几个当兵的吃霸王餐，因此就说了几句，却听那军官骂得难听，也是喝了点酒，火就上来了，骂道：“你妈的个逼的不付账还敢骂我？我就替你老子好好教训下你！”

说着走过去就扇了那上校一巴掌，那上校身子不由自主地转了一个圈，顿时半边脸就肿了起来。

姚梦琪赶紧拉着二赖子的衣襟说：“哥，莫惹事。”

二赖子本想还要踢一脚的，听姚梦琪如此说，就没再动作。

那上校吃了亏，立时拔出枪来就要朝二赖子开枪。二赖子一闪身一滑步就飘到了上校身边攥住了他的手一扭，枪就到了二赖子手中。

二赖子用枪指着上校骂道：“你还敢开枪？你打小鬼子是不是也有这么狠？”

这几个当兵的也是杂牌部队的，这个上校是个土匪出身，淞沪会战中表现也很顽强，好容易捡了一条命来到南京，就带着几个警卫想享受一下，可走得匆忙忘记了带钱，另几个当兵的穷得拉稀，一桌酒菜要五十块光洋，他们哪里付得出，只好赖账。

上校一身匪气，骂道：“你们这些王八蛋在后方享福，老子在前线拼命，吃顿饭不给钱又怎么的？”

二赖子又是一巴掌扇去，上校承受不住一下跌坐在地上，满口都是鲜血。

这还是二赖子没有使劲。

吕弘阳他们知道二赖子的手段，怕出事也赶紧劝二赖子，说道：“算了，走吧。”

二赖子一眨眼将那支枪拆得七零八落丢在饭桌上，对那上校说：“赶快付账。”

那上校领教了二赖子的手段，不敢再凶了，苦着脸说：“我们不是有意不付账，是出来匆忙了忘了带钱。”

二赖子见那上校不像是说谎，看在都是军人的份上，就对姚梦琪说：“小妹，给他们付账。”

二赖子本来没多少钱了，可这次出来他妈妈非要他带五百光洋，二赖子拗不过就带了两百光洋，所以，要付这餐饭钱还是付得起。

姚梦琪刚付完账，却冲进来一队宪兵，原来是掌柜的见当兵的闹事，生怕出人命，赶紧叫人上街去叫警察。

那伙计出门正碰上一队巡逻的宪兵，就将那队宪兵叫了进来。

那些宪兵一进来就将二赖子和上校等人团团围住，用枪指着他们，大喊道：“都不准动！”

一个宪兵军官骂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敢闹事？都给我带走！”

二赖子敞着外衣，手里拿着帽子扇着风，一拉姚梦琪，喊道：“我们走。”

宪兵军官用枪指着二赖子，喝道：“走，哪里去？”

二赖子嘻嘻笑道：“你抓他们，是他们不付账闹事，我们还帮他们付了账呢，我们不走未必你们还要请我们吃饭？对不起，我们吃饱了要走。”

宪兵军官瞪眼喝道：“少啰嗦，不准走，都到宪兵团去！”

吕弘阳是知道宪兵的权利的，只要是犯了军纪，谁都可以抓。

当然，太大的官他们还是不敢抓，除非是奉了特别的命令。

二赖子刚进入军队不久，对宪兵不了解，他可不管这些，一迈腿，拉着姚梦琪就要走。

那宪兵军官一声大喝：“你走一步试试！”

吕弘阳赶紧拉住二赖子，低声说：“走不得，你要走他们真敢开枪的，反正我们也没有错，就走一趟怕什么。”

二赖子诧异道：“你们为什么那么怕他们？”

吕弘阳道：“他们权力大得很，见官大三级，被他们打死的人都是白死。”

吕弘阳这么一说，二赖子也不想惹事。当然，若是只有二赖子和姚梦琪，二赖子会选择将这些宪兵干翻逃走，但有了吕弘阳他们，二赖子就不能跑，他不知道宪兵会如何对付吕弘阳他们。

他只好跟着吕弘阳他们走出了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