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剑在，够斩
晟元帝火气很大！
太子季暻在冠礼大典上的表现让他失望至极。
以至于他不得不狠狠发泄。
半倚龙榻，玉冠歪斜，脚下酒盏狼藉。
数十宫娥薄纱覆体，如游鱼般缠绕身侧，莺声软语混着琼浆倾洒，在空旷殿宇内漾开层层奢靡。
玄真子疾步穿过重重帷幔时，撞见的正是这番孟浪场景。
帝王捏着酒壶往美人唇间灌去，琥珀酒液顺着雪白脖颈蜿蜒没入衣襟。
“陛下！”玄真子慌忙的退回至帷幔外，垂首禀告道，“季明已离宫！”
晟元帝醉眼微抬，浑不在意：“知道了，退下吧。”
玄真子见帝王这一反应，心下愈发急切。
他既已猜到季明是预言中的正主，自是害怕这位以后报复。
万一踏碎十国王庭的谶言应验在大晟身上，到时候，他可真就成千古罪人了！
“陛下，是否派人……”
晟元帝显然正忙，不待玄真子说完，便不耐的打断道：“废人一个，随他去吧。”
“陛下，那季明虽然没了剑骨，但十七岁冲虚的资质实属骇人，若任其流落他国……”
“就是因为他有剑骨，所以才能十七岁冲虚，再说了，你是要朕为个废人，和池家彻底撕破脸？”
今天在冠礼大典上，他因为纵容季暻，已经和池皇后闹得多有不快。
要是这时候再赶尽杀绝，池家届时的态度，用屁股想都能猜到。
晟元帝冷哼一声，因为听到“季明”这晦气的名字，火气愈发上涌。
他掐住美人后颈将其按在榻上，锦帛撕裂声与娇呼混作一团。
玄真子见此，虽然知道不合时宜，但也还是不得不壮着胆子继续进言道：“陛下，他能不借外物突破冲虚，此等资质，就算没了剑骨，怕也是能闯荡出一番成就！”
“没有剑骨的他，不如拔了牙的蛇。”
起伏的莺燕娇呼声，让玄真子再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直至被晟元帝斥退——
“怎么，还不走，难不成是想留下来与朕同乐？”
“臣……告退……”
玄真子退出寝殿，金漆廊柱映着残阳如血。
他攥紧拂尘，喟然长叹。
“贫道，恐成大晟罪人啊！”
他望着宫墙上翻涌的暮云，忽而面色一厉。
既已铸下大错，便只能亲手了结因果！
晟元帝不杀，那么——
他来杀！
……
朱雀门外。
太子季暻伏在侍从背上，蟒袍下绷带渗血。
他躲在阴影里，鹰隼般的目光逐个扫过送行的官员。
他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来送季明那个杂种！
谁没来送他不知道，但谁来送了，他必须记个清清楚楚！
……
告别送行的众人。
车轮碾过官道碎石，萧婉兮正要扶轮椅推季明上车，忽见玄色车帘无风自动。
“有人！”她话音未落，指尖已是闪烁银针寒芒。
自被季明点破身份后，她身为杀手的谨慎本能好似一下子苏醒了回来。
不过小心是好事，但也没必要草木皆兵。
边上池夏容在，有哪个刺客能瞒过神台境高手钻进他马车埋伏？
季明伸手将她按住，抬眼看去——
车厢深处，青衫道姑正襟危坐。
夕阳光芒洒落，映亮她瓷白的面容。
眉如远山，唇若新雪，神色淡漠如庙中泥塑。
好一个禁欲系的道姑美人建模……
可惜，如果能把唇间叼着的半块桂花糕去掉就好了。
女道姑腮帮随着咀嚼一鼓一鼓，生生破了那股禁欲出尘的意境。
“你是？”季明问她。
道姑没有说话，直至细嚼慢咽的享用完嘴中糕点。
“顾青禾。”她这才开口，话音落下，不忘伸舌舔干净唇畔沾着的糖霜。
“顾姑娘出现在此是……？”
“保护。”
“为什么保护？”
“因为，我可以。”
这女道姑说话时，两三个字就要停顿一下，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过“我可以”什么的，口气倒还挺大。
其实季明在见到她时，就已经猜到了是池皇后的安排。
毕竟池夏容不过顺路相送，待至天堑关便要折返镇守北境。
这位，大抵才是池皇后真正派来护持的高手。
只是季明仔细想了想，却是不记得有什么厉害的NPC叫这个名字。
不过也没太在意，反正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别看他现在一副残废的样子，但若真说到自保，那却是绰绰有余。
保底先天的灵种/道骨盲盒没开，上万点经验攒着，身体里还藏着一手致命之毒随时能对他人动用。
当然，最宝贵的还当属他游戏全剧情通关的记忆。
季明转动轮椅，在厢内坐定，目光掠过顾青禾道袍上细碎的点心渣，出言问道：“姑娘说能护我，不知修为几何？”
“归元。”
季明眉梢微动，倒是有些惊讶。
虽然知道池皇后既遣人护他，派来的人修为自不可能低，只是他看顾青禾年轻，想着冲虚已是不差，没想到竟是周天归元。
当前游戏处于1.0版本，灵气稀薄，所以世人才把小小一个炼气后期，都细分为了冲虚、归元、神台三重境界。
冲虚七级气海生莲，归元八级周天自转，神台九级方得神识初开。
这般年纪能达八境，确实堪称惊才绝艳。
不过这人总是冷着张脸，面无表情，终究少了几分趣意。
于是季明倾身向前，故意给她上压力道：“大晟若想杀我，必遣神台境。”
结果这位还真是把冰山美人的人设贯彻到底。
顾青禾睫羽未颤，吐出两字：“照护。”
“如何护得？”
“剑在，够斩。”
顾青禾屈指轻叩膝头木匣，惜字如金得过分，不过配上她那张冰冷漂亮的脸蛋，倒还真有几分威仪。
饶是季明也不得不佩服，暗暗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心道：
这B给她装的。
……
马车行至街市转角。
顾青禾忽地叩响车壁：“停车。”
季明目光一凝，指尖下意识搭上轮椅扶手，还以为是顾青禾感应到了状况，正要掀帘查看四周。
结果——
顾青禾掀帘跃下马车，竟是径直走向街边冒着白雾的炒栗摊子……
感情是桂花糕吃完了啊？
季明无语，这位还真是吃货来着。
不一会儿，顾青禾就捧着油纸包归来。
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总感觉周身的气场轻快了不少。
栗壳裹着糖霜，伴着焦甜香气，确实诱人。
“吃吗？”顾青禾将新买的栗子递向萧婉兮。
萧婉兮摇头，她膝上堆满了各司宫女塞来的饯别礼，蜜渍梅子、芙蓉酥、琥珀糖……
吃都吃不过来。
倒是一旁的季明丝毫不客气，第一时间伸出了手。
谁料顾青禾突然收臂，栗子堪堪擦过季明指尖，被女道姑紧紧护在怀里。
季明左手悬在半空，一时间尬住。
不是，这咋还区别对待啊？
季明没办法，最后只能是顺势扬手掠向鬓角，装作若无其事地理了理发丝。
倒是小宫女贴心，瞧见这幕，当即把自己膝头的点心，分了季明一半。
而后眼巴巴地看着季明，直到季明想了好几句词，把她美美的夸了一顿，她这才眯起笑眼满意。
‘盯——’
萧婉兮分他点心时，季明分明的感受到了从侧旁投射来的一瞬不瞬的目光。
季明看了看女道姑，又看了看萧婉兮分给自己的点心，恍然大悟！
终于明白自己被区别对待的缘由了。
感情是萧婉兮有好吃的，顾青禾眼馋，想用糖炒栗子以物易物的交换……
偏生萧婉兮浑然未觉，被盯得久了，还道是脸上沾了脏污，慌忙摸出铜镜左右端详。
顾青禾见状，贼心不死的再次递上栗子：“吃吗？”
萧婉兮依旧摇头。
于是，小道姑好像微妙的自闭了。
季明看得好笑，隐隐的get到了这位的萌点。
索性将小宫女方才分给自己的蜜渍梅子托在掌心，有样学样道：“吃吗？”
话音未落，顾青禾已将半捧栗子哗啦啦的倒给了他，好似生怕他反悔般。
只是没过一会儿，女道姑想到什么，歪了歪脑袋，似是觉得给多了，交易不公平。
于是，又眼疾手快的从季明膝头各色的糕点里各取一枚，这才捧着等价交换来的战利品缩回车角。
仓鼠似的进食，鼓动着腮帮。
……
一月时间，在平静中度过。
有池夏容的名头在，沿途没有任何宵小胆敢冒犯。
所过之处，无论是山匪还是妖魔都识趣避退。
车马辘辘碾过官道。
季明在车厢内哼着小曲，手执黑棋，意气风发。
萧婉兮却愈发觉得被诓骗了，临行前季明承诺的“充实精彩”，到头来竟只是整日窝在马车里陪他下棋。
起初她还勉强端出恭敬姿态，可眼见这位殿下棋艺臭得惊天动地，那连战连败、连败连战的衰样，连放水都救不回来，终是忍无可忍。
“殿下，恕我直言，您不适合这项消遣。”她捏着白子悬在半空，棋盘上黑子早已溃不成军，“这局才七步啊……”
“婉兮，厉害，竟是又被你赢下一局！”季明随口夸赞，迫不及待开始下把。
【经验值（棋）+1！】
系统适时蹦出提示。
在《登仙》这款游戏里，棋艺六级前无论胜负皆能积攒经验，季明自然乐得用最省时省力的方法刷级。
不对，要说省力的话也不尽然。
因为萧婉兮这妮子老想给他放水。
就算季明严令禁止了，这妮子也不听，搞得他想输得快，还要斗智斗勇，花不少心思。
对于季明重复了N遍的夸赞，萧婉兮翻了个白眼，已经免疫。
她虽然喜欢别人夸她，但前提是，她觉得自己真的做了值得夸赞的事才行。
而且季明越夸越敷衍。
这也不能怪季明，主要是输上千局了，词穷了。
小宫女将棋子哗啦啦扫回棋篓，不肯奉陪：“殿下不如让青禾道长陪您对弈罢！”
话音未落，在边上啃栗子的女道姑往角落缩了缩，以实际行动拒绝。
季明轻笑一声，拉住萧婉兮不给走。
“婉兮啊，你可知我为何独爱与你手谈？”
“因为青禾道长不肯奉陪。”
“错！只因你棋风凌厉，杀伐果断，像极了一个人……”
“谁？”
“我巅峰时的模样。”季明“啪”地落子天元，气势如虹道，“这回我不让你了，再来！”
萧婉兮盯着那枚孤零零的棋子，嘴角抽搐，这手臭棋若也算巅峰，那自己还是不要像他的好。
她随手一子切断白棋气眼，不出五步便让季明再度投子认负。
【经验值（棋）+1！】
季明满意的看着经验条又蹦了一下，估摸着再整几把，就能将棋艺修至Lv6。
没错，现在的季明，已是提前在为下个版本布局。
《登仙》2.0版本，秘境纪元。
届时游戏将新增设定「文心天授」，新增职业「琴」、「棋」、「书」、「画」，以及「风雅客」。
在2.0版本，只要这四门技艺中任意一门达到Lv10，就能自动以四艺入道，完成转职。
而若是四艺同时达到Lv10，那更是能四艺合一，直接晋升为下个版本的T0职业——「风雅客」。
只是其难度十分之高，前世能在2.0初期完成转职的玩家，一共也才三人。
那三人，两个是初始角色四艺天赋拉满，且在1.0版本不务正业，把好好一个《登仙》完成了恋爱游戏。
《登仙》中，四艺拉满能提升魅力，且很多女性攻略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得你擅长琴棋书画中的一样，甚至数样。
而另外一神人，则是在游戏初期撞大奖的连中数番奇遇，硬是把佛门、蛊师、丹师，三个职业升到了满级。
而后在2.0版本时，直接全部洗点加到了琴棋书画上，花了好几个月时间，废寝忘食肝出了「风雅客」。
不过，季明是通关了5.0版本回来的人，拥有最详细最完善的转职攻略。
解锁这个所谓的顶级职业，张飞吃豆芽！
……
车厢内，季明正又一次的被萧婉兮干得丢盔弃甲。
下一刻，车壁忽被叩响。
池夏容掀帘探入半身，她目光扫过棋盘残局，唇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抽。
“姨娘？”
池夏容对上季明探寻的视线，递上密函道：“北境急报，出了状况……要我三日内赶到，恐怕无法送你到天堑关了。”
来了！
季明暗道一声，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若是大晟真想斩草除根，那就必须得先想办法把池夏容调离。
只是忍了这么久才动手，倒是有点出他的乎意料，还真不像是太子的性子。
“无妨，姨娘送我至梨洲便可。”
梨洲和北境顺路，不会耽误。
池夏容却是蹙眉，想起离京时，姐姐的千叮咛万嘱咐，终是坚定了眸光道：“军情蹊跷，恐是故意诱我离开……没事，我就送你到天堑关！”
出了天堑关，就是他国。
而「天律」森严，九境修士若离国境，必遭天道雷殛。
池夏容只能送到天堑关，但相对的，若有神台境的高手想杀季明，也只能在晟朝境内动手。
而出了晟朝，大晟的追兵最多八境，以顾青禾的实力，足以应付。
“姨娘，不可，延误军机必遭弹劾，届时池家在北境的兵权若被分薄，那才是死局。”
话音落下，季明指尖棋子“啪”一声撞翻白龙。
“婉兮，承让。”
因为这一声，池夏容的视线下意识落向棋牌。
立时愣住。
她方才还觉得自己这便宜侄子败局已定，没想到——
竟是示敌以弱，埋伏杀招！
好一手反败为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