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8章 祭祀
香叶镇驿馆,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里。
张文倩懊恼地皱起眉头,看着桌案上乱七八糟的棋盘,想要找出个补救的法子。
还不到一百手,她就已经被杀的丢盔弃甲。
她不擅长下棋。
琴棋书画,声色犬马,她没有一样擅长的。
对于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她完全提不起兴趣。
同样,她对陈奉安也提不起兴趣。
虽然他们两人注定要结为夫妻。
一直以来,长风商盟谋求权柄,而云阳王府需要财力支持,二者好似干柴烈火,而他们两个人就是引燃这把火的引线。
这个和他年纪相仿的贵公子,风度翩翩,气质不凡……任何褒奖的词汇加之其身都不会显得突兀。
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强求不来的。
她能清晰感觉到,陈奉安也是同样的态度。
他们就像是两根强行绑在一起的筷子,粗细长短全都不一样。
此刻,陈奉安正静静伫立在窗边,负手而立,独向幽暗长空,冷风在他身边穿梭呼啸。
除了公事,他私下里甚至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张文倩也乐得轻松,只是她无法想象以后漫长的人生,该如何度过。
疲倦、乏味、令人窒息。
恍惚间,一个影子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加剧了她心头的躁动。
陆远昨晚突然出现在她的梦里,浑身是血,手提长剑将一个弱小的孩子护在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起这个画面,她的心跳都会加速。
但她知道这只是妄想,就和这盘棋一样,她只是家族中的一个棋子,落在哪里,并不是她能够决定的。
张文倩正准备弃子认输时,敲门声却突然传来,在这样的尴尬的气氛中显得格外刺耳。
陈奉安转身皱眉:“谁?”
“公子,是我。”费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发现。”
“我们是不是该把窗户关起来?”张文倩建议道。
陈奉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费伍已经轻轻掩上房门,快步上前开口道:“公子,我找到两封密信。”
“这是什么?”陈奉安接过蜡封的信笺。
“昨晚,刘典吏直奔王家宅邸,在那里盘桓了将近两个时辰。那里戒备森严,我没法靠得太近。今天中午,我发现有两个武师混在流民之中,觉得不对劲就跟了上去,这封信就是从他们身上找来的。”
“那两个人呢,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吗?”陈奉安皱起眉头,他总是这样,对任何事都缺乏耐心。
“已经处理掉了。”费伍说道,”他们两个什么都不知道。”
张文倩的视线密信,只见红色封蜡上印有泉阳衙门的印章,一股莫名恐惧涌上心头,如毒蛇般让她惶惶不安。
“信里究竟写的什么?官府书信为什么要偷偷送出城去?”
陈奉安揭开封印。
他粗略浏览两份密信,表情阴晴不定:“两封信的内容一样,你们两个也看看。”
【柏云县急递呈文】
府衙、钦天司大人钧鉴:
今有鲛人百余众犯我疆界,焚掠村舍,劫杀商民。柏云县兵寡械缺,乡勇死伤过半。
伏乞速发泉阳客兵三百,配武师宝器驰援,迟则恐贼据海为巢,荼毒康云。
十万火急!
泉阳典吏,刘启宏
……
“鲛人?”张文倩放下密信,眸光微微颤动。
长风商盟纵横七海,就是因为与鲛人来往密切,这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可她怎么从没听家里提起过,这附近还盘踞着一伙鲛人?
“鲛人?这个老滑头耍什么鬼?”陈奉安摩挲着指根的戒指,眼睛眯了眯。
“没听说过鲛人有干扰气候的能力,也许和旱灾没有关系。”费伍沉吟片刻,“但既然是请兵的帖子,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双树村……双树村……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陈奉安一惊,瞳孔骤然放大,“陆远早上和我打过招呼,说要去双树村送那个孩子,这会早该回来了,他人呢?”
“还没回来。”费伍沉声道。
“不对……不对!这里一定有见不得人的秘密。”陈奉安猛地甩开袍子,“咱们必须去一趟!”
“公子,太晚了。”费伍犹豫了一下,虽然他十分欣赏陆远的天赋,但这个理由并不足以让他带着主家去冒险,“天快黑了,夜间行路太不安全,不如等明天一早再动身。”
“不行!”
陈奉安急躁地走来走去,不知怎么他心里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说不清是因为旱灾的缘故,还是因为陆远的安全。
他斩钉截铁道,“今晚就出发,迟则生变。”
“这么做恐怕不妥。”费伍小心地选择措辞,“咱们这趟出行的名义毕竟是护送税队,不打招呼突然离开,方向还是密信中提到的双树村,肯定会引来猜疑。不如静观其变,等我们掌握足够的信息再做决定不迟。”
“费伍。”陈奉安摇了摇头,以不可置疑的口吻说道,“如果什么都要等到万事俱备,那就注定一事无成。”
都要做足准备,最后只会东拉西扯,一事无成。”
“此行,就咱们两个前往,文倩和其他人留守香叶镇,我们必须赶在对手反应过来之前,先行出招。”
张文倩已经背起宝剑,目光坚定:“我必须去。”
……
双树村外。
皎洁的满月高高地悬在中天,宛如一丝不挂的美人。
深秋的夜风,携带着海浪咸湿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三更梆锣刚刚敲过,海滩上却热闹非凡。
村民们捏着火把大声叫嚷着,围在一座木头搭建的高台前边。
头……好晕……
他娘的,头怎么这么疼?茶水里有毒?
太阳穴传来一阵一阵抽痛,喧嚷嘈杂声不断撞击耳膜。
“醒了,醒了!这下太好了!”
“可不能让他死了!”
“水!水!给他提提神!”
……
等一下,什么水,谁在说话?
突然,一桶冰凉的海水迎头浇下,刺骨的寒意让陆远打了一个激灵,彻底摆脱昏昏沉沉的状态,清醒过来。
这……这是给我干哪来了!
视线现实模糊,继而蒙上一层如纱般的月色。
目之所及,陆远看见高台之下,足有上百个村民正举着火把。
他们呼呼啦啦围在一起,彼此大声招呼着,正在搬运放置桌案香炉。
看了眼周遭,他发现自己被反手绑在一根柱子上,而且是祭台最中间的一根。
两边还有几根木桩,都是和他一样被绑着的人,只不过其他人都是穿着破烂的流民。
自己置身其中,反而显得格外肥美。
等等,为什么是肥美?
陆远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心底升起。
他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祭祀或者萨满什么的,正在高台上高唱诡异的歌谣。
无论是前世看过的电影或者小说,还是出于十七岁青年的常识性理解。
眼前的一幕都在明晃晃向他展示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对。
要寄了。
不用怀疑。
这他娘的就是个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