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网吧工作的人流动性非常大，大多数人把在这里工作当成一个过渡，没有找到心仪工作之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没有人想真正留下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福利能够吸引留下来的，时机一到，说走便走，没有留恋，我也是一样从来没想过要留下来。
在不同的时间段做不同的选择，只是这一个又一个的选择，有几个是我们真心喜欢的呢？当下的日子是生活还是生存呢？我揣着这个问题在人来人往的网吧中观察，自问自答。
新招的一个女孩子成了接替换班的同事，个子不高满脸痘印染着一头黄发，看起来既有几分成熟又掺杂着几分稚嫩，像是过早闯荡社会的后遗症。
一问才知小我两岁，这个年龄应是在学校里每天按时上课的，在知识的海洋里挥洒汗水创造一个又一个明朗的未来。而现在她的人生像是一列火车本该按时驶向终点的，却在半路上意外脱离了轨道，再也无法驶向那个既定的终点，无比唏嘘。
我和她的火车都在半路脱离了轨道，不知去向，不知终点。
有一日问她：“后悔吗？”
她说：“后悔有用吗？”
“没用。”难道我是想听到什么不一样的答案来验证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吗？
其实我的后悔终日揣在心里不与人明说，每次在大街上一些朝气勃勃的学生背着沉甸甸书包总会有错觉，我应该是他们的一分子，为何出了错？
还有读到大学会学到的文章句子用法，总会有错觉，我应该早已熟记在脑，而现在只靠电脑知道，为何会成了这样子？这样反复去想没有结果，命运既然安排我走这条路，那一定有它的道理，没有能力对抗之前，好好接受它。
后来，不语不言成了我的壳，融进我的肉身。
在每天的接触中我和新同事逐渐熟悉，女孩子的共情能力大多强，能说上几句心里话，偶尔有事耽误换班也无妨。她开始给我说起她的经历，说起她现在的感情，说起她的男朋友，听多了别人的感情之事便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就是不用评论。其实也不需要评论，她也不听只会觉得你不懂，她只需要你认同她的想法，肯定她的决定就好。
她的男朋友和她同一个地方，也是差不多的学历。找工作难，选择太少，能做的大部分都是一些体力活，做着做着觉得辛苦了累了就去辞职，等休息够了再重新找工作。挣多少钱就花多少钱，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他没有存款没有对未来的计划，生活就这样周而复始。
直到有一天，他辞职休息一段时间后再也找不到心仪的工作，身上的钱也花得所剩无几了，连明天吃饭也成了问题。没有想到又遇上身体不舒服，只得来投靠她，两个人抱团取暖也显得颇为寒酸。因为我们这边的宿舍并不是一个人住的，她所住的宿舍是两个女生一起，当一个男生住进女生宿舍，有说不出的尴尬。
另外那个女孩和她是同乡，一个男的住进女生宿舍即使觉得很无奈很不方便，但本着同乡之情也加上她心善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强忍不爽容忍着。
同事心疼她男朋友，想要抽出更多的时间去照顾他，来拜托我帮忙顶班几个小时。无意中在房间的门口瞧见了她男朋友脸色苍白躺在床上，一副没有清醒过来的样子，一问才知道他住进来后身体不舒服，一直在昏睡着。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我问同事。同事无奈说他们现在没有多少钱，看不起医生，猜测应该是过度辛苦，只能让他躺在床上多休息一下，看看会不会好起来。
当时在想一个男生住在女生宿舍他自己颜脸何在？会觉得自己无能吗？
但当下的窘迫无处可去，听说那天他是突然发起了高烧，拿了湿毛巾放在额头上降温，她一边手忙脚乱的照顾他一边恳求我帮忙，见我有为难之意连忙赔好脸。我也不忍拒绝于是答应了，离开她宿舍时几米远那种浑浊气味还是散不开，那种气味从她男朋友住进来时就开始有了，我捂嘴鼻小步跑开。
暗无天日的小宿舍困住的人心要多久才能能见光明呢？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几日后她一脸疲惫问我：“这样恋爱有什么意义？本身自己的生活就一团糟，而对象的生活没能帮助到自己就算了，还要连累自己，要不要和他分手呢？但他又对自己这么好不忍心。”
未等我说，她接着又说。
“这生活怎么就这么不让人好过呢？工作辛苦累还要熬夜工资还不高，天天收钱数目不对还得倒贴，为什么别人能过得这么好？而我却过得这么差？生活对我真是太不公平了！整个人焦虑得不知如何是好，要不我找个富豪嫁了哈哈哈哈哈哈。”语气无奈中带着自嘲。
这时我插了一句：富豪为什么看上你？
“也是哦。”她认同低头沉思，表情慢慢变得木然。
说起她的生活，连同她对未来的焦虑。我隐约觉得她像是厌天厌地厌世，这种厌世不仅是讨厌身边的一切连同还带着讨厌自己，却从没想过可以努力来改变这一切。
那我会有能力来改变这一切？
当下的我也只不过刚够一日三餐温饱而已，谈何梦想和未来呢？
我会有光芒万丈的未来吗？我也不知道。
她男朋友大概住了半个月才离开的，气血似乎是好了一些。但她与他似乎是有了芥蒂，几次听到电话里出现的吼叫，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每时每刻都会随着变化而发生变化。每次争吵完的她怒不可遏以各种烧烤和酒发泄，从不在我面前掩饰，一边吃一边喊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没想到很好的话回应，很多时候都是沉默不言，偶尔也陪她吃一些东西，食物填饱了肚子却填不饱那颗空荡荡无人理解的心。
人类的欢喜并不相通，我只觉得酒精伤胃烧烤上火伤喉咙，不值得。
人类的欢喜并不相通，但可以在一次次的你来我往中结识到新的朋友，从而有了追求者。
也许是匮乏的心无法装下知识，也无法理解真正的感情，但可以接受温柔的捧追令人心花怒放日子快乐肆意。有一个男生是网吧通宵的常客，个子不高长得壮实脸态憨圆还会花式溜冰，在附近餐饮店上班，也是平常普通一男生，经常买东西给她吃，小恩小惠是开始。
据她说，这个男生的工资有3K左右包吃包住。说时手指比划眼睛睁得圆圆的，眼角还带着笔意，似乎是为这追求者的质量感到得意。
3K在深圳是基础工资，但网吧的工资远不及基础数，但好在是包吃包住。所以3K在当时的我们来说算是一笔“高工资”，我能理解她的异样，像青蛙终日困在井底不知外面世界天高广阔，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辨认世界的真相太过无知。年轻不是无知的原罪，故步自封才是，可又是谁造成的故步自封呢？我们认为的源头真的是源头吗？总有这些问题涌入我脑海，苦苦思索得不到答案。
追求者比起她的男朋友，优点太多，有了对比就会有巨大的心理落差。无知者亦无畏，在暧昧的边缘游走不亦乐乎，我想提醒她这样是不对的，但总是说不出口，说教的心理我觉得我是不了解事实的真相。
追求更好的生活是人的天性，对错不是绝对值，自己选择的后果是自己承担，旁人只是依照自己过日子的喜好去猜测以此获得感官上的快感。
餐饮店的男生来找她的次数逐渐变多，有时是等她下班一起去玩，有时是带烧烤给她。每次她和他出去玩，回来眉飞色舞给我说去了哪里玩？如何好玩？接触了什么新鲜玩意？大多时间去的是溜冰场，本来是平常娱乐项目，只是年轻贪玩的性子放大了这个项目的乐趣。
她是新手小白不会溜，需要他一直贴身指导。在那个时候溜冰场遍地开花，成为很多在校学生或许是辍学的孩子心头好，如果还会溜冰的话轻易就能收获别人崇拜的眼光。读书不好的孩子往往能在这里找到自信和快乐，为此不惜将自己本就无多的零花钱全部投入也会觉得非常值，这也是溜冰场遍地开花经久不衰的缘故。
作为一个娱乐性的运动项目既能强身健体又能获得快乐是两全其美的事，但亦有第三面，这个第三面就是阴影面。很多会溜冰的男生教女生时大多都会借此机会有意无意地“揩油”，肢体接触避免不了，很多女生觉得不舒服敢怒不敢言，有些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还会安慰自己别人可能是无意的，是不是无意的一眼就能看破。
五光十色的炫目灯光笼罩在震耳欲聋的溜冰场，少男少女们狂欢的背后暗生诡计，步步逼近，直至故事成为事故。不断开幕闭幕在别人嘴里听到，或者是亲眼看到。
置身其外又似置身其中，有些看不清这个世界存在的这一面！
所幸她并没有遇上这些阴暗，这个所幸是有人心的清醒在加持着，恶魔难以伺机而动。一来二往，她跟着他一起学会了溜冰，动作虽然生硬，但能够自己独立不需要人在身边搀扶，有时还穿着他的溜冰鞋从马路边跌跌撞撞溜回到宿舍，真是勇气可嘉。有时她也回馈他一些好处，用自己的员工卡开通宵给餐饮店的男生上网玩游戏，被发现的话是会没收回来的，按规定不允许外借，只能偷偷摸摸着来。
又一日，她告诉我。有个同事好像喜欢她，女生的第六感有感觉到，有意无意地对她好，明显与别人不同。
她的桃花真是一朵接着一朵开，果然活泼外向的女孩子更受欢迎。她说的那个同事是个闷葫芦性子，担任网管一职，听说是个关系户，和老板同一个地方的人，做事周全深受老板喜爱。入职以来没有见过他笑，不声不响低头走路，眼睛小小的，有时望着他看不清他在想什么，总觉得神秘身上有很多故事一样。除了工作外，从不主动与人说话，猜想这样的人也渴望身边有一串串的欢声笑语吧。
突然想知道她会选择谁：“那你要怎么选呢？这几个人都喜欢你呢。”
托腮等着她回答，她随即一笑，快速帮客人充值卡结账后开始盘点交班款。
“为什么要选呢？我还小呢，别人喜欢我证明我有魅力哈哈哈哈哈哈，我倒是好奇了，怎么没有听你说你的事呢？小妮子告诉我，有喜欢的人吗？或许是有没有感觉到谁喜欢你呢？”我非常乐意当你的倾听者哦，说完凑到我这边来笑声更响亮了。
我佯装怒气着：“赶紧点钱，再说话点错了我可不放过你！”
同时等着下班的另一个新来的网管帮忙解围：“小葵你别理她，她就是没心没肺身边一堆花花肠子的追求者，说不定一个比一个差呢，你乖孩子一个不用跟她比，也没有什么好比的。”
“啧啧啧，啥关系哇？你俩有情况哦，还不从实招来……”
下班的点刚好到，不理会她的话径直提起小包离开了前台，身后还传来同事不怀好意的笑声。
喜欢是什么？是一时的好感还是新鲜感？我还分不清，但别人有意无意的小恩小惠也在我身上发生，不知如何反应，只假装不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定义来自自己眼睛看到的，那眼睛没有看到的地方滋生的另一面，会有机会看到吗？会有人与我同频率疑惑着这些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吗？
像我同事一面活泼外向却又厌天厌地厌人生朋友圈的动态满是这种情绪，既积极又负面；而我看似外表乖巧实际内心空洞洞，两个我共处，和谐又撕裂。
世人多如此吗？还是只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