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风:《健民短语》增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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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人心念语

2013.10.11

昨天上午,一位出过几本书法集的退休老教授来访,对我办公室里挂着的那幅青年书法家蔡清德书写的欧阳修“西湖念语”表示赞赏。我突然对着心里未圆的那个残梦怅然不已。年轻时我学过一点书法,后来不知何故就放弃了。我知道那个残梦最后是不可能色彩斑斓地返回,然而对于书法作品的喜爱一直盘桓在我心里。我清楚地记得当年在厦门大学上一年级时,某个夜晚我披着一身月光信步踱到一位老师宿舍里,进门就看到因明学教授虞愚手书送给他的一副对联。虞愚先生的字骨架平稳,却在笔画的内里藏着许多曲折变化。大学毕业若干年以后,我又见到了弘一法师的字,尤其是那幅临终绝笔:“悲欣交集”,干枯冷寂,敛尽了人间烟火。生而何欣,去有何悲?尘埃落定,悲欣交集。记得在一个学术会议上,一位先生评价这几个字堪称“小祭侄稿”,我恍恍然顿悟。等到人生经历多了,我才意识到人应该怎样才能做到不骄矜、不张狂,就像宋人描绘的那轮明月:“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多少年了,弘一的字一直在告诉我,人要活得自如、自在和自为,并且从容不迫,在随意之中有几丝活气泛出。人如果能够活得奇峭,当然也是一种活法,犹如书法中若续若断的枯墨。

世事攘攘,我喜欢自由自在地活着,并且带点可能的优雅和几分趣味。其实,人活得精致不精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活得自然。自然本质上是一种内心之学,为了内心的生长,我们往往需要寂寞,甚至需要独处。奥地利诗人里尔克说:“你要爱你的寂寞。”寂寞能让人发现内心那些看不见的东西。陈寅恪说:“不采苹花即自由。”一个“不”字,就是像梵高、克尔凯郭尔、梁漱溟和顾准那样,“成功地做了他自己”。这些人在那个年代都是寂寞的。鲁迅当年在厦门大学也是寂寞的,但是他袒露了生命中最柔软的心性。我们内心世界的丰满和充盈,我们抵抗一切苦难的力量,都需要我们在寂寞中审视内心。此时此刻,我不禁在心底浮起邵康节的一首诗:“天听寂无音,苍苍何处寻;非高亦非远,都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