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活琐事
清晨七点十五分，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张岭军站在厨房里，将蓝莓一颗颗按大小排列在燕麦粥表面，形成完美的螺旋图案。咖啡机发出最后的咕噜声，浓郁的香气弥漫整个空间。
“书瑶，早餐好了！”他朝卧室方向喊道，顺手将平底锅挂回尺寸匹配的挂钩上。
没有回应。
张岭军擦了擦手，走向卧室，轻轻推开门。颜书瑶呈“大”字形趴在床上，半边脸埋在枕头里，黑发四散如泼墨，一条腿伸出被子外，脚趾还微微抽动，显然在做梦。
“书瑶，”他提高音量，“太阳晒屁股了。”
“唔...五分钟...”颜书瑶含糊地嘟囔，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
张岭军挑眉，走到窗边“唰”地拉开窗帘。阳光瞬间倾泻而入，颜书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弹起来，眯着眼睛怒视他。
“谋杀！这是赤裸裸的谋杀！”她抓起另一个枕头砸向张岭军，“作家需要充足的睡眠来滋养灵感！”
张岭军轻松接住枕头，嘴角上扬：“充足的睡眠？你昨晚十一点就睡了，现在已经是——”
“——作家的睡眠和普通人类不一样！”颜书瑶裹着被子坐起来，头发乱蓬蓬的像只炸毛的猫，“我们是在用灵魂写作！每一万字消耗三公斤脑细胞！”
“是是是，”张岭军忍笑点头，“所以脑细胞消耗导致赖床？”
“这叫创作性休眠！”颜书瑶义正辞严地说，突然鼻子动了动，“等等...是蓝莓燕麦粥？”
“还有你最喜欢的肉桂卷，”张岭军转身走向厨房，“刚出炉的，再不起来小雨就要偷吃了。”
话音刚落，一道灰白相间的小影子“嗖”地从床底窜出，紧随张岭军脚后跟冲向厨房。
“叛徒！”颜书瑶对着小雨的背影喊道，却忍不住笑了。她伸了个懒腰，光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脚趾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浴室里，她一边刷牙一边对着镜子做鬼脸。同居一周以来，张岭军的作息规律得像瑞士钟表——七点起床，七点十五早餐，八点准时出门。而她则像个昼夜颠倒的吸血鬼，常常写作到凌晨，然后睡到日上三竿。
“这大概就是建筑师和作家的区别，”她吐掉牙膏沫，自言自语，“一个建造现实，一个虚构世界。”
厨房里传来碗盘轻碰的声音和张岭军低声哼唱的旋律——是某首英文老歌，他大学时就常哼的。这个认知让颜书瑶心头一暖，七年过去，他这个小习惯竟然没变。
餐桌上，张岭军已经摆好了早餐。蓝莓燕麦粥表面用蜂蜜画了个笑脸，肉桂卷旁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奶泡上撒着可可粉。
“哇哦，”颜书瑶挑眉，“张大厨今天心情很好？”
张岭军正用镊子般精准的姿势调整餐巾纸角度：“项目进展顺利。”他瞥了眼颜书瑶光着的脚，“地板凉。”
“作家不需要穿鞋，”颜书瑶坐下，迫不及待地咬了口肉桂卷，酥脆的外皮和柔软的内馅让她幸福地眯起眼，“我们靠地气汲取灵感。”
张岭军摇头轻笑，把拖鞋踢到她脚边：“那请大作家接好地气的同时别感冒了。”
小雨跳上颜书瑶的膝盖，小鼻子不停地嗅着肉桂卷的香气。
“不行，小家伙，”颜书瑶点点它的鼻头，“猫不能吃这个。“她看向张岭军，“它的猫粮呢？”
“七点整喂过了，”张岭军说，眼睛没离开平板电脑上的建筑图纸，“按照兽医建议的量，分成三次喂食。”
颜书瑶瞪大眼睛：“你连喂猫都制定时间表？”
“规律生活对健康有益，”张岭军一本正经地回答，“无论是人还是猫。”
“天哪，”颜书瑶夸张地扶额，“小雨，你完了，你遇到了一个强迫症主人。”
“纠正一下，”张岭军终于从平板上抬起头，“我只是临时室友，你才是它的主人。”
“哦？”颜书瑶坏笑，“那昨天是谁偷偷给小雨买了那个三百块的猫窝？还说什么只是暂时用用？”
张岭军的耳朵尖微微发红：“...那是打折品。”
“还有前天的小鱼干？大前天的电动逗猫棒？”颜书瑶乘胜追击，“张大建筑师，你隐藏的猫奴本质暴露了！”
张岭军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吃饭时不要说话，影响消化。”
颜书瑶胜利般地咬了一大口肉桂卷，碎屑掉在睡衣裙摆上。张岭军的手动了动，明显是想去擦掉，但又强迫自己忍住。
早餐后，张岭军洗碗的背影挺拔如松，每个动作都精准高效。颜书瑶靠在厨房门框上观察他，想起大学时他宿舍里那个按颜色排列的书架，和永远叠成标准长方形的衣服。
“今天有什么计划？”张岭军头也不回地问，水流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形成一道晶莹的弧线。
“写作，然后...”颜书瑶挠了挠小雨的下巴，小猫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小雨的猫砂快用完了，得去趟宠物店。”
“我下午回来陪你去，”张岭军关上水龙头，用旁边挂钩上的毛巾擦手，“顺便买些食材。冰箱里除了速冻饺子和过期酸奶什么都没有。”
颜书瑶抗议：“还有半盒鸡蛋和...呃...可能是上周的西兰花？”
张岭军给了她一个“你看吧”的眼神：“正常人类需要新鲜蔬菜和优质蛋白。”
“作家靠咖啡和灵感存活，”颜书瑶昂起头，“食物只是次要选项。”
“难怪你瘦得像根竹竿，”张岭军嘀咕着，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腕，“看，我两根手指就能圈住。”
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两人都愣住了。张岭军迅速收回手，假装整理已经非常整齐的调味瓶。颜书瑶感觉被触碰的那块皮肤像被烙铁烫过一样发烫。
“我...我去写作了。”她匆忙撤退，差点被自己的拖鞋绊倒。
书房里，颜书瑶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刚才被张岭军触碰的手腕。小雨跳上桌子，好奇地用爪子拍打她晃动的鼠标。
“别闹，小家伙，”颜书瑶把小猫抱到腿上，“妈妈要工作。”
但文字就是不肯流动。她的思绪不断飘向厨房里的那个人——他对小雨的宠爱，他做早餐时的专注，他捏她手腕时眼中的关切...
“专注！”她拍拍自己的脸，强迫视线回到屏幕上。新章节写到关键时刻，男主角即将发现女主角多年来的秘密。这本该是她最擅长的情感冲突描写，但此刻却卡得死死的。
“也许需要换个环境...”她嘟囔着，抱起小雨，抓起笔记本和笔袋，决定去咖啡店写作。
正要出门时，她瞥见玄关柜子上放着一个黑色笔记本，显然是张岭军今早落下的。出于好奇，她翻开第一页，随即瞪大了眼睛。
页面上整齐地写着“书瑶的喜好”，下面密密麻麻记录着：
“咖啡：双份糖+奶，温度60℃左右最佳”
“失眠时：柠檬蜂蜜茶，蜂蜜两勺半”
“写作时：绝对安静，讨厌任何音乐”
“害怕：雷声、蜘蛛、过山车”
“过敏：芒果、尘螨”
“最爱：肉桂卷（尤其蓝莓馅）、麻辣香锅（微辣）、三文鱼刺身（配山葵）”
颜书瑶的手指微微发抖。这根本不是最近记录的——纸张已经泛黄，字迹也有深浅变化，显然跨越了很长时间。她快速翻到后面，发现还有她每本书的出版日期、签售会地点，甚至是一些书评的摘抄。
最新的一页写着：“重逢第七天，她终于笑了，真心的那种。小雨是个好帮手。”
颜书瑶猛地合上笔记本，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七年了，他一直在用这种方式...记住她？
“忘拿笔记本了。”张岭军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颜书瑶吓得差点把本子扔出去。
“我...我只是...”她结结巴巴地说，像个偷糖被抓的孩子。
张岭军平静地接过笔记本，耳根却红得厉害：“项目资料。”他生硬地解释，迅速将本子塞进公文包。
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只有小雨不明所以地“喵“了一声。
“我去咖啡店写作，”颜书瑶最终打破沉默，“晚上...超市见？”
张岭军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六点，小区门口那家乐购。别迟到。”
“作家没有迟到这个概念，”颜书瑶套上外套，只有时尚的迟到。
张岭军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你大学时每次约会都让我等半小时的理由？”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提到“约会”这个词，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固。
“我...走了。”颜书瑶匆忙推开门，几乎落荒而逃。
咖啡店里，林小满一如既往地热情洋溢：“书瑶姐！老位置给你留着呢！今天有新到的哥伦比亚豆子，有热带水果的风味！”
“谢谢，小满。”颜书瑶勉强笑了笑，抱着小雨走向角落的座位。
林小满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放下咖啡后没有立刻离开：“怎么了？写作不顺利？”
“不是写作的问题...”颜书瑶叹了口气，突然抬头，“小满，如果你发现有人七年来一直在默默记录你的一切喜好、习惯，甚至读了你所有的书...你会怎么想？”
林小满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探照灯：“哇哦！谁啊？是不是那个帅到炸裂的表哥？”
“什...不是！我是说假如！”颜书瑶的脸刷地红了。
“书瑶姐，”林小满双手撑在桌上，凑近她，“你知道你说谎时右眼会微微抽搐吗？”
颜书瑶下意识捂住右眼：“我没有！”
“哈！承认吧！”林小满得意地直起身，“我就觉得你们之间不简单！他看你的眼神，啧啧，像是要把你刻在视网膜上一样。”
颜书瑶把脸埋进手掌：“天哪...”
“别害羞嘛！”林小满欢快地说，“这么深情的男人现在比大熊猫还稀有！所以呢？你什么感觉？”
颜书瑶抬起头，看向窗外熙攘的街道：“我...不知道。七年前他一声不响地离开，现在又突然出现，还...还这样。我很混乱。”
林小满的表情柔和下来：“也许他有苦衷？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
“我害怕答案。”颜书瑶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咖啡杯打转。
林小满还想说什么，却被新进来的顾客叫走了。颜书瑶望着咖啡表面逐渐消散的奶泡，思绪万千。
下午的写作出奇地顺利。或许是因为早上的发现，或许是因为林小满的话，颜书瑶笔下的情感冲突突然有了真实的重量。当写到女主角发现男主角珍藏着她所有作品时，她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五点半，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林小满从柜台后冲她眨眼：“超市约会愉快哦！”
“不是约会！”颜书瑶抗议，却还是忍不住在出门前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