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乌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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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醉神传说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张领军就已经收拾好了进山的行装。他往背包里塞进最后一样东西—父亲留下的羊皮地图,上面标注着乌蒙山几处鲜为人知的泉水点。

“准备好了吗?”他朝屋里喊道。

秦雨桐小跑出来,今天她扎了个高马尾,穿着利落的登山裤和防晒衣,背着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登山包,脖子上还挂着相机。“准备好了!水、干粮、采样瓶、笔记本,还有你让我带的...”

张领军抬手打断她:“别说出来。”他警惕地看了眼酒坊方向,几个工人正在准备今天的蒸粮。“山里有些地方的名字,不能随便叫。”

秦雨桐会意地点头,压低声音:“是去找那个有特殊矿物质的泉水?”

“嗯。”张领军检查了一下她的鞋子,“路不好走,跟紧我。”

两人悄悄离开酒坊,沿着一条隐蔽的小径向乌蒙山深处进发。五月的乌蒙山正值杜鹃花盛开的季节,漫山遍野的红色将青翠的山峦点缀得如同仙境。秦雨桐不时停下拍照,嘴里发出惊叹。

“太美了!这些野生杜鹃比植物园里的有灵性多了!”她弯腰轻抚一朵血红色的杜鹃,忽然想起什么,“《乌蒙山志》里说,用这种'血杜鹃'酿的酒能让人看见前世记忆,是真的吗?”

张领军嘴角微扬:“你信吗?”

“科学上讲,某些植物碱确实能影响人的神经系统...”秦雨桐认真思考的样子让张领军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她佯装恼怒。

“没什么,”张领军转身继续前行,“只是想起我父亲说过,秦远山大师也总想用科学解释一切。”

山路越来越陡,林木也愈发茂密。参天古树的枝丫交错,形成天然的拱廊,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光影。秦雨桐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但眼中的兴奋丝毫未减。

“等等!”她突然拉住张领军,指向不远处的一片灌木,“那是...野生山椒吗?七星配方里提到的那种?”

张领军惊讶于她的眼力:“没错,当地人叫它醉神刺,是…”他忽然噤声,示意秦雨桐蹲下。

前方树林间,一个背着竹篓的苗族老人正弯腰采集着什么。老人银白的发辫盘在头顶,靛蓝色的衣襟上绣着精美的花纹,在阳光下泛着古朴的光泽。

“是苗寨的龙阿婆,”张领军低声道,“乌蒙山最好的草药师,我爷爷那辈就认识她。”

他站起身,用当地方言喊了一句什么。老人警觉地回头,看清是张领军后,皱纹纵横的脸上露出笑容。

“张家小子!”龙阿婆的声音沙哑却有力,“听说你找了个城里媳妇?”

秦雨桐的脸刷地红了。张领军急忙解释:“阿婆,这是省里来的秦研究员,帮我们研究酿酒工艺的。”

龙阿婆眯起眼睛打量秦雨桐,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秦远山的孙女?眼睛一模一样。”

秦雨桐惊讶得说不出话。龙阿婆哈哈大笑:“你外公三十年前来过乌蒙山,在我家喝醉过三次!”她转向张领军,“你们要去酒疯子那里?”

张领军点头:“想请阿婆带个路。”

龙阿婆沉吟片刻:“带路可以,但这丫头得帮我记个故事。”她狡黠地眨眨眼,“我老了,怕把老祖宗的故事带进土里。”

就这样,三人结伴向更深的山中行进。龙阿婆虽然年过七旬,走起山路来却比秦雨桐还要利索。她边走边唱古老的苗族酒歌,不时停下来指认路边的草药。

“这是地酒香,根茎泡酒能治风湿;那是天醉草,叶子揉碎了敷伤口,再痛的伤也不觉得痛...”秦雨桐如获至宝,不停记录拍照。

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一处开阔的山脊。眼前豁然开朗—对面悬崖上一道瀑布飞流直下,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落入深潭的水声如雷鸣般回荡在山谷中。

“醉神瀑!”秦雨桐惊呼,“比《乌蒙山志》里描述的还要壮观!”

龙阿婆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从背篓里取出几个荞麦饼分给大家:“歇歇脚,我给你们讲醉神节的故事。”

秦雨桐立刻掏出录音笔和笔记本,张领军则熟练地生起一小堆火,煮上山泉水。

“很久很久以前,”龙阿婆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神秘,“乌蒙山是天神的后花园。有个叫朵毕的天神特别贪杯,偷喝了王母娘娘的仙酒,被罚下凡间思过。”

山风轻拂,瀑布的水雾随风飘散,在阳光下形成一道小小的彩虹,仿佛为故事搭起了天然的舞台。

“朵毕来到乌蒙山,发现这里的人生活艰苦却乐观善良,就用神力点化了山间的泉水,教人们酿酒。”龙阿婆指着瀑布下方,“那潭水就是朵毕的眼泪化成的,喝了能忘忧解愁。”

秦雨桐飞快记录着,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所以醉仙泉其实是天神之泪?这个传说有多少年了?”

龙阿婆神秘地笑笑:“谁知道呢?我奶奶的奶奶的奶奶...就这么讲了。”她继续道,“后来朵毕爱上了人间,不愿回天庭,玉帝大怒,派雷公捉拿他。朵毕躲进一个山洞,就是现在的酒仙洞。”

张领军接过话头:“我们张家祖传的醉仙酿,据说就是根据朵毕留下的配方改良的。”

龙阿婆点头:“每年农历六月六,苗家人会举行醉神节,抬着自酿的美酒到瀑布下祭祀,祈求朵毕保佑风调雨顺,酒香不断。”她叹了口气,“现在年轻人都进城了,记得这个节日的越来越少了。”

秦雨桐握住老人粗糙的手:“阿婆,我会把这个故事记下来,让更多人知道。”

龙阿婆慈爱地拍拍她的脸:“好姑娘。来,我带你去看真正的醉神潭。”

三人沿着陡峭的山路下到谷底。瀑布的轰鸣声越来越响,空气中弥漫着清凉的水雾。潭水清澈见底,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蓝绿色,周围石壁上长满了那种神秘的蓝青苔。

“就是这里,”张领军指着潭水,“祖传秘方上说,立夏之日取醉神潭心水三升,配以七步灵草。”

秦雨桐小心翼翼地取出采样瓶,装了些潭水。然后她数着步子,从潭边开始走,在第七步处停下,仔细观察周围的植物。

“张师傅,你看!“她指着一丛不起眼的小草,“这种草的分布很特别,恰好以潭水为中心,七步为半径形成一个圆!”

张领军蹲下身,拨开草丛,露出惊讶的表情:“七星草!我爷爷说过,它只在醉神潭周围生长。”他摘下一片叶子揉碎,闻了闻,“就是这个味道...醉仙酿的灵魂。”

秦雨桐取样时,龙阿婆神秘地凑近张领军:“小子,这姑娘不错,比你爹当年带的那个...”

“阿婆!”张领军急忙制止,但秦雨桐已经好奇地转过头。

“什么姑娘?”

龙阿婆哈哈大笑:“没什么,老人家胡言乱语罢了。”她抬头看了看太阳,“时候不早了,要去'酒疯子'那儿得抓紧。”

告别醉神潭,三人继续向更高处攀登。山路越发险峻,有时甚至要贴着岩壁侧身而过。秦雨桐的体力明显不支,但倔强地不肯停下休息。

终于,在穿过一片密林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半圆形的山洞嵌在悬崖上,洞口垂挂着钟乳石,像极了张开的龙口。洞前一棵古松扭曲生长,形似醉汉举杯。

“酒仙洞...”秦雨桐声音发颤,“和石壁上刻的一模一样!”

龙阿婆在洞前停下:“我就送到这儿。酒疯子不喜欢见生人,你们自己进去吧。”她转向秦雨桐,“丫头,记住你答应的事。”

秦雨桐郑重地点头:“我一定把'醉神节'的故事传播出去。”

龙阿婆满意地笑了,从背篓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张领军:“给那老疯子的药,告诉他,再喝那么多,神仙也救不了。”

目送龙阿婆离去后,张领军和秦雨桐走向洞口。洞内幽深黑暗,隐约有滴水声回荡。张领军取出手电,光束照出洞壁上奇形怪状的钟乳石。

“酒疯子是谁?”秦雨桐小声问。

“一个隐士,姓白,没人知道他从哪来。”张领军的声音在洞中产生轻微回声,“我父亲说他年轻时白爷爷就在这儿了,懂很多古法酿酒的知识。”

正说着,洞深处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张家小子?带酒来了吗?”

张领军从包里取出一个小酒壶:“白爷爷,今年的新酒,用您教的方法改良的。”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那是个瘦得惊人的老人,白发蓬乱如草,眼睛却亮得惊人。他一把抓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咂咂嘴。

“还行,火候差了点。”白爷爷的目光转向秦雨桐,突然僵住了,“你...你是?”

秦雨桐礼貌地自我介绍。老人却像没听见似的,直勾勾盯着她的脸,喃喃道:“像,太像了...”

张领军疑惑地问:“白爷爷,您见过秦研究员?”

老人猛地回过神,摇摇头:“老眼昏花了。”他转身向洞内走去,“进来吧,看看你们要找的东西。”

洞内空间比想象中宽敞,石壁上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个天然石台,上面刻着复杂的星图和酿酒工序图,比他们在第一个洞里发现的更加精细完整。

“这是...”秦雨桐激动地凑近观察。

“古苗人的酿酒天文台。“白爷爷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而有力,“他们根据星辰位置决定酿酒时辰,利用山洞的恒温恒湿环境培养酒曲。“

他指向石台一角:“你外公三十年前来看过这个,说是什么...古代化学与天文学的完美结合。”

秦雨桐惊讶地睁大眼睛:“您认识我外公?”

白爷爷没有回答,而是转向张领军:“小子,你爹没告诉你这地方的秘密吧?”

张领军摇头:“父亲只说在关键时刻可以来找您。”

白爷爷叹了口气,从石台下方取出一个陶罐:“七星曲的母种,我保存了四十年。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张领军接过陶罐的手微微发抖:“这就是...失传的...”

“不止如此。”白爷爷指向洞壁,“那里刻着完整的'醉仙酿'古法,比你张家的版本更原始,但也更...危险。”

秦雨桐已经拿着相机在记录那些刻痕。突然她惊呼一声:“这...这是蒸馏装置的示意图!比公认的中国蒸馏酒历史早了几百年!”

白爷爷意味深长地笑了:“乌蒙山的秘密多着呢。丫头,你外公当年也只窥见一斑。”

洞外天色渐暗,白爷爷催促他们下山。临别前,老人拉住张领军,低声道:“小心省城来的人。他们不是为了酒,是为了...”

一阵山风吹散了后面的话。张领军想问清楚,老人却已经转身消失在洞内黑暗中。

回程路上,秦雨桐兴奋地讨论着洞中的发现,张领军却心事重重。在经过醉神潭时,秦雨桐提议再取些水样。

“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其他七步灵草。”她指向潭水另一侧。

张领军点头,蹲在潭边装水。突然,他眼角瞥见树林间有反光—像是相机镜头?他猛地站起,反光却立刻消失了。

“怎么了?”秦雨桐在远处问。

“没什么。”张领军皱眉,可能是错觉吧。

秦雨桐采了几株草样回来,兴奋地说:“我发现了几种可能具有特殊发酵功能的植物,需要回实验室...啊!”

她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跌入潭中。张领军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她,却因惯性两人一起摔在潭边的草地上。张领军的手肘擦破了皮,但成功护住了秦雨桐没让她受伤。

两人四目相对,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秦雨桐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在夕阳下像细碎的钻石。张领军突然觉得喉咙发干,心跳快得不像话。

“谢...谢谢。”秦雨桐轻声说,脸颊绯红。

就在这时,一条青蛇从他们身旁的草丛中滑过,吓得秦雨桐惊叫一声,本能地抱住张领军。等蛇游走了,两人才意识到彼此的姿势有多暧昧,急忙分开。

“我们...该回去了。”张领军哑着嗓子说,伸手拉起秦雨桐。

回酒坊的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但不时偷看对方,又在目光相遇时迅速移开。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融合在一起。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一个黑影从树林中钻出,小心地收集了他们遗漏的草叶和潭水样本。

当晚,张领军在酒坊后院检查今天的收获时,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上,秦雨桐正在省城一家高档餐厅与周总共进晚餐,时间显示是两周前。附言只有一句话:

“她瞒着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