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逆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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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凌尘碎锁

腐叶与泥土混合的腥腐气息像块浸透的棉絮,塞在苏寒的鼻腔里。他趴在枯黄的野草间,右脸贴着冰凉的碎石,左眼还能看见三丈外那柄断刀——刀身刻着母亲手凿的「凌」字,此刻正被露水打湿,像块被啃噬过半的骨头,躺在杂乱的尸骸中间。

三日前的演武场,他本该是凌仙宗百年难遇的奇才。外门大比最后一战,他以练气六层修为硬接练气九层的大师兄陈渊十招,掌风扫碎对方胸前玉坠时,全场哗然。可庆功宴还未开席,执法长老便甩着天命司的令牌闯入,说他偷学禁术「凌尘决」,证据是他母亲当年从宗门禁地盗走的半卷残页。

「孽种也配修炼凌仙秘法?」执法长老的铁掌拍在他后心,灵脉玉简在丹田处应声碎裂。苏寒记得那瞬间的剧痛,像有无数根细针从骨髓里往外钻,更记得陈渊勾着唇冷笑,指尖闪过天命司特有的暗纹——原来从他踏上修行路开始,他们就等着他成长到足以激活碎镜的那日。

喉间溢出的血泡在野草上炸开,苏寒数着头顶掠过的秃鹫。第七只盘旋而下时,他忽然注意到胸口贴着的青铜镜碎片在发烫。那是母亲坠崖前塞给他的,三指宽的碎片边缘早已磨圆,此刻却像活物般震颤,裂纹里渗出的银辉顺着心口的伤口钻进去,疼得他浑身肌肉抽搐。

「咔嚓——」

脊椎传来碎骨重塑的脆响,惊飞了正要啄食他眼珠的秃鹫。苏寒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蜷曲的手指慢慢伸直,被碾碎的灵脉处竟有银光游走,像无数细小的镜刃在重新切割经脉走向。丹田深处,本应枯竭的气海翻涌如潮,乱葬岗的腐尸气息、山间的夜露灵气,甚至远处溪涧的潺潺水声,全被那枚碎镜疯狂吞噬,化作精纯的白雾汇入四肢百骸。

记忆如潮水涌来。七岁那年,母亲带他在后山采药,突然被三道黑影追杀。她将碎镜塞进他衣襟时,血滴在镜面上竟凝而不化:「小苏寒,若有一日灵脉尽断,就去娘埋镜的地方…记住,凌仙宗供的不是仙,是吃人的锁魂阵…」话未说完,追兵的剑已刺穿她的心脏,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比碎镜的银光更刺眼。

当第一缕晨曦穿透树冠,在碎镜表面折射出七彩光斑时,苏寒已能跪坐起身。胸口的碎镜完全嵌入皮肤,银辉在锁骨下方勾勒出龙形纹路,每次呼吸都能带起周围三丈内的灵气漩涡,连枯死的野草都在他身边泛起绿意。他试着掐了个最基础的「聚灵诀」,掌心竟凝聚出拳头大的灵球——这是练气十层修士才能做到的事,而他分明刚被碎镜重塑灵脉。

西北方传来狼群的低嚎,三匹青面巨狼踏碎枯枝逼近。为首巨狼足有成年男子高,皮毛泛着金属般的青灰色,前爪拍在地上溅起泥血,獠牙间还挂着半块腐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苏寒想躲,却发现双腿充满力量,碎镜的银光顺着视线凝聚成刃,在他睁眼时已握在掌心,刃身透明如冰,却映出他苍白却坚毅的脸。

「吼——」

第一只狼扑来时,苏寒本能地侧身翻滚。灵刃划破狼腹的瞬间,温热的血溅在他手腕,第二只狼的爪子已擦着他后颈划过,在肩上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剧痛激发出凶性,他反手将灵刃刺入狼喉,借着力道腾空,第三刀直接劈开第三只狼的头颅,脑浆混着血液滴落,在枯叶上砸出深色的斑点。

靠在树下喘息时,碎镜突然投射出画面:凌仙宗地底深处,一座倒悬的镜殿正在缓缓旋转,殿顶刻着「凌尘殿」三个古字,无数光丝从殿中伸出,连着每个正在修炼的弟子。光丝如春蚕吐丝,正缓缓抽取他们的灵脉之力,而他此刻吸收的灵气,正是从那些断裂的光丝中漏出的。

「原来我们都是被圈养的肉猪…」苏寒擦去脸上的血污,望向宗门方向。晨钟响起,惊醒了山腰间的鹤群,却惊不醒那些在「凌仙秘典」中日益消瘦的弟子。碎镜在胸口发烫,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恐惧,是解脱,是终于等到儿子能接过碎镜、撕开真相的释然。

辰时三刻,苏寒混在杂役队伍里,跟着扛着扫帚的老仆走进侧门。他往脸上涂了掺着腐叶汁和灶灰的易容药,驼背垂首,故意让左脚拖地,看上去像个连练气期都没到的凡人。路过「凌仙殿遗址」时,碎镜突然剧烈震动,脑海中闪过无数碎片画面:白玉台阶上跪着成百上千的修士,他们被剜去双目,捧着碎镜向九重天叩拜;镜殿中央的轮回镜正在崩裂,每片碎镜都坠向不同的世界,其中一片正落在他心口。

「新来的!磨磨蹭蹭找死?」管事刘外门的鞭子抽在他后背,苏寒闷哼一声,低头应「是」。抬眼时,他注意到刘外门腰间玉佩刻着半截断剑——正是记忆中「锁魂使」的标志。这类人表面为宗门管事,实则是九重天的爪牙,专门为天命司收集生魂,母亲的死、他的诬陷,必然都与这断剑有关。

后山脚的劈柴场堆满腐木,苏寒握着斧头,余光扫向百米外的「洗灵池」。池水泛着青黑色,水面漂着几朵白莲,花瓣中央竟有细小的锁链纹路,随水波轻轻晃动。更诡异的是,池底沉着几具骸骨,每具骸骨的胸口都嵌着类似碎镜的残片,在水下发出微弱的荧光。

「别看了,那是去年开灵脉失败的外门弟子。」沙哑的声音从左侧传来。蒙着左眼的少年正坐在柴堆上,用枯枝在地上画着复杂的纹路,袖口露出半截剑穗,剑穗上的图案与碎镜背面的暗纹一模一样。少年画的是座倒悬的镜殿,殿顶刻着「凌尘」二字,正是碎镜传来的记忆画面。

苏寒心跳加速,假装踉跄靠近。少年忽然抬头,左眼绷带下渗出微光:「新来的,你身上有镜子的味道。」他压低声音,枯枝在地上划出一道裂痕,裂痕中竟透出淡淡剑气:「三日前演武场,我看见陈渊往你酒里下了『断灵散』,你本该灵脉尽断,为何还能站在这里?」

子时,苏寒避开三重巡逻,潜到洗灵池边。碎镜银辉扫过池壁,露出隐藏的符文阵。他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碎镜上,池水竟如活物般退开,露出通往地底的石阶,每级石阶上都刻着缩小的命星图案,腐臭味中混着铁锈味,是鲜血长期浸泡的味道。

石阶尽头是座圆形密室,穹顶镶嵌着三百六十颗命星,每颗命星都连着细链,链尾系着极小的玉牌,上面刻着凌仙宗弟子的名字。苏寒在第三排找到了自己的命星,本应熄灭的暗星此刻泛着微光,像将灭的烛火,而旁边几颗明亮的命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锁链上的光芒顺着地面沟渠,流向密室中央的古井。

「锁魂阵…」碎镜传来冰冷的声音,「以弟子灵脉为引,喂养九重天的命星盘。待三百六十星全亮,便是全宗魂魄献祭之时,到那时,凌仙宗上下千人都会成为九重天的养料。」苏寒想起演武场上那些突然陨落的天才,他们不是走火入魔,是被命星盘吸干了最后一丝生气,连魂魄都被锁进了古井。

密道传来脚步声,苏寒立刻贴墙隐身。三道黑影抬着担架闯入,担架上的少年正是今日在后山遇见的杂役——他胸口的碎镜残片正在发光,像在呼应苏寒的碎镜。少年昏迷中呢喃着「凌尘殿」,刘外门的鞭子甩在他脸上:「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救你,你和苏寒那孽种一样,生来就是给命星盘当养料的。」

「陈师兄放心,这月凑够三十个生魂,天命司的『锁魂令』就能激活。」刘外门谄媚笑着,将少年扔进古井,「那苏寒的尸体早被野狼分食,他的命星也该灭了…」

话音未落,苏寒胸口碎镜突然爆发出强光!他的命星竟在众目睽睽下重新亮起,且比任何命星都要璀璨,银辉顺着锁链反灌回命星盘,将整个密室映成白昼。命星盘上的纹路开始扭曲,三百六十条锁链同时发出不堪重负的颤音。

「逆镜者!」内门弟子抽出长剑,剑光劈来的瞬间,苏寒本能地挥出碎镜。银辉化作锁链缠住对方手腕,他趁机冲向命星盘,掌心按在自己的命星上。记忆如洪水涌来:母亲被追兵逼至悬崖,碎镜在她手中分成九片,其中一片落入乱葬岗,一片嵌入他心口,剩下的七片散落在诸天万界,每片都藏着破界之力。

「砰——」

命星轰然炸裂,如玻璃碎裂般的脆响震耳欲聋。三百六十条锁链同时崩断,玉牌纷纷坠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刘外门惊恐地看着苏寒胸口的龙形镜纹,那纹路正随着他的呼吸缓缓游动,像一条即将腾飞的银龙。他转身想逃,却被碎镜银光绊倒,膝盖磕在石阶上鲜血直流。

苏寒捡起对方掉落的玉简,上面赫然写着:「锁魂阵第三层需三百外门弟子灵脉,七月十五天命司特使亲临,届时将启动『凌尘殿』残阵,献祭全宗生魂…」他的手指捏紧玉简,指节发白——原来凌仙宗根本不是仙门,是九重天的看门狗,用弟子的命喂养天道,而他的母亲,是上一任试图打破锁链的逆镜者。

警钟在头顶炸响,苏寒知道宗门已被惊动。他将玉简塞进衣襟,碎镜的银辉在瞳孔中流转,倒映出密室墙上的壁画:十万年前,凌仙殿主手持碎镜逆闯九重天,在第一重门前被天道劈成镜碎,散落万界。而现在,他胸口的碎镜正在发烫,像在催促他继续向前。

当他转身时,碎镜突然映出诡异画面:在宗门最高处的天命阁,一块巨大的星盘正在崩裂,代表他的命星化作血光,穿透云层直指九重天,星盘裂痕中渗出的黑雾,正凝聚成「逆镜者必死」的血字。而在乱葬岗深处,那柄刻着「凌尘」的断剑周围,三具狼尸正在融化,露出剑身上若隐若现的剑灵虚影,琥珀色的眼睛睁开时,竟与他梦中见过的白袍身影一模一样。

「苏寒!」

密道外传来陈渊的怒吼,夹杂着灵器破空的尖啸。苏寒深吸一口气,碎镜的银光在指尖凝聚成刃,他望向密室顶部的裂缝——那里,正透出一丝属于外界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