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裂隙中的光

尖锐的刹车声刺破小镇的宁静时，王砚正在药房研磨三七粉。急诊室方向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喊：“我儿子的手！快救救我儿子的手！“他攥着药杵的指节发白——这种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和十年前矿难现场的气味如出一辙。

诊室中央，少年瘫坐在血迹斑斑的担架上，左小臂扭曲成诡异的角度，破碎的骨头穿透皮肉，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森白。父亲浑身是机油，膝盖上还沾着车床的铁屑，死死抓着王砚的袖口：“县医院说要截肢，可他才十八岁，还要弹吉他......“少年咬着毛巾，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砸在青砖上，却固执地摇头：“不截，死也不截......“

张院长拄着拐杖挤进来，老花镜滑到鼻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接骨续筋，还有得治！“他扯开少年浸透冷汗的衣袖，苍老的手指在断骨处轻轻探触，“筋骨虽断，但气血未绝。“转头吩咐吴明：“取鹿角霜、自然铜，再把我的老黄酒搬来！“

药碾子飞速转动，鹿角霜化作细腻的粉末，混着三七、血竭，在黄酒中熬成黏稠的药膏。王砚屏住呼吸，按照张院长的指导，将断骨复位。少年疼得浑身颤抖，却始终紧盯着窗外的梧桐树——那是他和乐队伙伴约定练琴的地方。

“记住，接骨三分治，七分养。“张院长把药渣敷在少年手臂上，用杉树皮仔细固定，“这鹿角霜补肾健骨，自然铜散瘀止痛，黄酒引药入血。“他掏出个古朴的牛皮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接骨草，“五十年前，我师父就是用这方子，接好了老矿长压碎的腿骨。“

半个月后，少年复诊时抱着把旧吉他。他的手臂还缠着绷带，指尖却轻轻拨弄琴弦，断断续续的音符在诊室飘荡。“王医生，您听！“少年眼睛发亮，“虽然弹得不好，但我还能弹！“父亲站在一旁抹眼泪，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皱巴巴的《吉他入门》。

这事很快传遍了周边村镇，断指、脱臼的患者纷至沓来。王砚在药房辟出“骨伤专区“，吴明跟着张院长学习正骨手法，笔记本上画满骨骼结构图和用药配比。有天深夜，他们接诊了个从邻县赶来的木匠，被电锯削掉两根手指。“大夫，没了这双手，我闺女的学费......“汉子粗糙的手掌还在渗血，眼神里满是绝望。

王砚翻开张院长的祖传医案，找到“十指再植方“。他用麝香、冰片开窍醒神，配红花、桃仁活血化瘀，又将患者的手指用草药浸泡保存。吴明守在显微镜前，协助处理血管神经。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诊室时，断指奇迹般恢复了血色。

随着骨伤患者增多，王砚发现许多工人因缺乏防护意识反复受伤。他和吴明带着自制的科普漫画，走进工厂车间。吴明举着模型讲解关节保护知识，王砚现场演示急救包扎手法。有次讲解结束，几个女工围住他们，怯生生地掏出藏在围裙里的跌打损伤药膏：“王大夫，这个配方对吗？我给在工地的男人用......“

深夜整理医案时，王砚在父亲的批注旁写下新的感悟：“筋骨之伤，伤在皮肉，痛在血脉，根在气血。医者不仅要接骨疗伤，更要在患者破碎的希望里，重新编织生命的琴弦。“窗外，少年练习吉他的声音若隐若现，断断续续的旋律里，藏着比完美乐章更动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