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砧火淬刃与离巢之焰（下）
G-14支部的残骸在身后渐渐缩小，最终化为海平线上一抹污浊的烟柱。黑桃号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傍晚晦暗的天色下破浪前行。船体上遍布着战斗留下的创伤，巨大的凹痕、撕裂的装甲、焦黑的灼烧痕迹，如同一头伤痕累累的巨兽。船帆也破了好几个大洞，海风灌进来，发出呜呜的悲鸣。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
甲板上，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戈蒂指挥着几个还能动的黑帮小弟，用能找到的木板、帆布和缆绳，笨拙地修补着船体最严重的破损，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在空旷的海面上显得格外刺耳。阿诺蜷缩在背风的船舷角落，裹着一件从废墟里翻出来的、满是硝烟味的破大衣，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他脸上毫无血色，手臂上那道被自己手术刀划破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但精神上的巨大消耗和目睹的惨烈景象，让他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他怀里那只章鱼似乎也蔫了，触腕无力地搭拉着。
艾斯独自一人站在船头，背对着众人。夕阳的余晖将他孤寂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双手死死抓着冰冷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海风吹拂着他沾满血污和灰烬的橘红色短发，却吹不散他眉宇间那团几乎要燃烧起来的阴郁火焰。少将临死前的话，黑胡子嚣张的狂笑，如同毒蛇般在他脑中反复噬咬。
“蒂奇…投靠了莫利亚…海军默许…交易我的情报…”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白胡子海贼团的荣耀，老爹的威名，兄弟的情谊…都被那个背叛者踩在脚下，当作与敌人交易的筹码！而他自己，却像条丧家之犬，跟着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怪物在海上逃亡，连回去清理门户都做不到！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暴怒在他胸腔里翻腾、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艾斯…”戈蒂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手里端着一碗用应急干粮熬的、稀得像水的糊糊，“吃点东西吧？你都一天没…”
“滚开！”艾斯猛地回头，一声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眼中跳动的橘红色火苗几乎要喷薄而出！他周身无意识散发的灼热气息让戈蒂手中的破碗瞬间变得滚烫！
戈蒂吓得手一抖，破碗差点掉在地上，糊糊溅出来烫得他龇牙咧嘴。他不敢再劝，讪讪地退开几步，嘴里嘟囔着：“不吃就不吃…凶什么凶…”
艾斯不再理会戈蒂，他死死盯着西沉的落日，仿佛要将那团燃烧的火球捏碎。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张用特殊材质制成、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生命卡。卡片上，一缕细微却无比坚韧的白色火焰，正顽强地指向某个遥远的方向。那是白胡子的生命之火！
看着那缕象征老爹生命的白色火焰，艾斯眼中翻腾的暴戾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是愧疚，是思念，是刻骨的仇恨，更是无法推卸的责任！
他紧紧攥着那张生命卡，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卡片边缘被他灼热的体温和失控的霸气炙烤得微微卷曲、发黑。
“老头子的脸…”艾斯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铁砂，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血腥气，“不能让叛徒的脏手…去抹黑！”
他猛地抬头，眼中所有的犹豫和彷徨被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所取代！他不再看任何人，不再看这艘伤痕累累的船，不再看这片吞噬了太多生命的大海。他转身，一步步走向船舷。
“喂！艾斯！你要干什么？”戈蒂察觉到不对劲，惊叫起来。
艾斯没有回答。他走到船舷边，望着下方墨蓝色的、翻涌着冰冷浪涛的海面。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悲壮的金边。
呼——！
他双臂猛地张开！炽热无比的火焰瞬间从他体内轰然爆发！不再是零星的火焰，而是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彻底喷发！橘红色的烈焰冲天而起，将他整个人包裹成一个巨大的人形火炬！恐怖的高温瞬间蒸干了周围的空气，甲板发出焦糊的气味，连远处的戈蒂和阿诺都被热浪逼得连连后退！
“艾斯！你疯了？！”戈蒂尖叫着，试图靠近，却被灼热的气浪推开。
火焰中的艾斯，缓缓抬起右手。掌心之中，那缕属于白胡子的、坚韧的白色生命之火，在他狂暴的橘红烈焰包裹下，依旧顽强地燃烧着。
他低头，看着那缕白色火焰，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对老爹的愧疚，有对兄弟背叛的痛恨，有对自己无能的愤怒…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股焚尽一切的决绝！
“等我，老爹。”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我会亲手…把蒂奇的脑袋带回去！”
话音未落，他攥着生命卡的右手猛地握紧！狂暴的橘红色火焰瞬间将那缕白色火焰和那张坚韧的生命卡彻底吞没！
嗤——！
一声轻微的、仿佛烛火熄灭的声音。
在他紧握的拳缝中，一缕细微的青烟袅袅升起。那张承载着父子联系的生命卡，连同上面那缕象征白胡子生命的白色火焰，在他狂暴的力量下，彻底化为了灰烬！
断绝联系！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
“啊——！！！”艾斯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吼声中蕴含着无尽的悲愤、决绝和滔天的杀意！吼声震得黑桃号残破的船体都在微微颤抖！
吼声未落，他包裹在烈焰中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如同一颗燃烧的陨星，朝着下方冰冷漆黑的海面——纵身跃下！
“艾斯！！”戈蒂的破音尖叫响彻甲板！
就在艾斯即将坠入海面的瞬间——
轰！！！
他脚下的海水被狂暴的火焰瞬间蒸发、排开！一艘完全由高度凝聚的橘红色火焰构成的小型快艇，在灼热的气浪和蒸腾的白雾中凭空凝聚成型！快艇线条流畅，如同燃烧的箭矢，船头甚至凝聚出一个咆哮的火焰骷髅标志！
艾斯的身影稳稳落在火焰快艇之上。他没有回头，没有再看黑桃号一眼。右手猛地向后方海面一挥！
轰隆！！！
一道粗壮无比的火焰洪流从他掌心喷涌而出，狠狠撞击在船尾后方的海面上！
海水瞬间被蒸发、炸开！狂暴的反作用力推动着火焰快艇，如同被点燃的火箭，瞬间撕裂海面，拖曳着一条长达数十米、在昏暗的海面上熊熊燃烧的火焰航迹，朝着魔鬼三角海域的方向——决绝地飙射而去！速度快到在视野中拉出一道赤红的流光！
“蒂奇——！！！”艾斯充满无尽杀意的咆哮，混合着火焰燃烧的爆鸣，如同复仇的号角，在海天之间疯狂回荡，最终随着那燃烧的航迹，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
甲板上，一片死寂。
戈蒂张着嘴，呆若木鸡地看着那条迅速消失在黑暗海平线上、如同地狱引路标般的火焰航迹，喉咙里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阿诺裹紧了大衣，看着艾斯消失的方向，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抱着章鱼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船舱顶部的阴影里，勇次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金属上，残破的拖鞋拎在左手中。海风吹拂着他披散的乱发，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他静静地看着艾斯消失的方向，看着海面上那条渐渐熄灭、却依旧散发着余温的火焰航迹，眼神深邃如同脚下的深渊之海。
没有愤怒，没有挽留，甚至没有一丝意外。仿佛艾斯的离去，只是剧本中早已写好的情节。
他缓缓抬起左手，那只残破的、边缘布满裂纹的巨大拖鞋，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厚重感。他低头，看着拖鞋鞋底那些深刻的、沾染着血污、泥泞和金属碎屑的纹路，又看了看自己那只同样布满伤痕、却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赤足。
“纯度…”他低声自语，声音淹没在海风中。
他不再看艾斯离去的方向，转身，拖着那只残破的拖鞋，踩着吱呀作响的甲板，一步步走向幽暗的船舱深处。背影融入阴影，如同归巢的猛兽。
黑桃号在夜色中孤独地航行，船尾的航迹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微光。艾斯燃烧的火焰已经熄灭，但大海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白胡子的旗帜，黑胡子的野心，勇次郎的纯度…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那个名为“马林梵多”的巨大漩涡，无可阻挡地汇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