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章 暴雨稍歇的黎明前
地点:孩子们的地下藏身处-旧下水道交汇处改造的“家”
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铁锈味。几盏用废弃线路和电池拼凑的昏暗小灯,勉强照亮了这个由巨大混凝土管道和废弃设备间组成的狭小空间。破旧的毯子、捡来的塑料布铺在地上,角落里堆着一些发霉的面包碎屑和浑浊的水罐。这里就是孩子们的“家”。
圣主是在一阵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中醒来的。他睁开沉重的眼皮,熔金的竖瞳适应着昏暗的光线,首先看到的是围在他身边的一张张沾着污迹、却写满担忧和好奇的小脸。赤红的、金黄的、冰蓝的异色瞳,怯生生地望着他。那个拖他进来的金发女孩(缇娜)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相对干净的湿布,擦拭着他手臂上被碎石划破的伤口。
“你…你醒了?”缇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但努力保持着镇定。她的眼睛是奇异的琥珀色竖瞳,此刻充满了关切。“你感觉怎么样?你流了好多血…”
圣主沉默地感受着身体的状况。虚弱,前所未有的虚弱。魔力几乎枯竭,肉体力量也因穿越和压制而大幅削弱。但他敏锐的感知仍在。他能感觉到这些孩子身上那股奇异的、混杂着病毒气息的生命力,也能清晰地感知到她们灵魂中那份被残酷世界反复蹂躏后残留的、近乎本能的善良和…对“庇护者”的渴望。
“吾名…圣主。”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龙类特有的威严回响,尽管虚弱,却自然流露出一种上位者的气质。“此地何处?尔等…何人?”他的用词古奥,目光扫过这个简陋到极点的“家”,以及孩子们身上褴褛的衣衫和营养不良的苍白脸色。
缇娜和其他孩子似乎被他的气势慑住,更加紧张了。缇娜鼓起勇气,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她讲述了“原肠动物(Gastrea)”带来的末日灾难,讲述了幸存的人类如何龟缩在“巨石碑”保护的“干净”区域里,讲述了她们这些“被诅咒的孩子”如何因为体内的病毒和异于常人的外貌而被憎恨、被殴打、被驱赶到这片废墟自生自灭。讲述了“民警(Promoter)”和“起始者(Initiator)”的制度,讲述了脖子上那个冰冷的、可以随时被引爆或电击惩罚的金属项圈(缇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颈间的项圈),讲述了她们如何在怪物的威胁和人类的追捕夹缝中艰难求生,依靠捡拾垃圾和偶尔猎杀最弱小的原肠动物换取一点点可怜的食物。
“他们…他们叫我们‘赤眼怪物’,”一个有着猫耳、名叫小咪的女孩小声抽泣着,“说我们是…是病毒携带者,是定时炸弹…没有人喜欢我们…”
“上次…上次小铃的侵蚀率快到了…他们…他们就把她…”另一个稍大些的女孩说不下去了,把头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耸动。
圣主静静地听着,熔金的竖瞳深处,冰冷的怒意如同岩浆般缓缓流淌。并非源于同情,而是源于一种被冒犯的、属于统治者的暴怒——这些卑微的人类,竟敢如此对待…他的潜在子民?竟敢将拥有如此潜力(虽然带着病毒)的生命视为垃圾?他的目光扫过孩子们脖子上的项圈,那冰冷的金属在他眼中如同奴隶的烙印,刺眼至极。
当缇娜讲述完毕,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压抑的沉默和孩子们不安的呼吸声。
圣主缓缓坐直身体(尽管这个动作让他感到一阵虚弱),金色的竖瞳威严地扫过每一张稚嫩却饱经苦难的小脸。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阴冷的空气:
“愚蠢!荒谬!”他低喝一声,孩子们吓得一缩。“怪物?吾观尔等,不过是身具异禀,潜力未开!比那些将同类视为草芥、龟缩于囚笼之中的懦弱人类,强上千百倍!”
孩子们愣住了,茫然地看着他。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她们。
圣主伸出覆盖着黯淡鳞片的手指(指甲依旧锐利),指向她们脖子上的项圈,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和怒其不争的光芒:
“此等枷锁,竟也甘之如饴?任人鱼肉,竟也习以为常?”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煽动力,“听着!自今日起,尔等便是吾——圣主——座下之民!”
他看着孩子们眼中升起的困惑和一丝微弱的光亮,继续用他那威严而歪曲的“道理”灌输着:
“为吾效力者,岂能与蝼蚁同列?岂能受此等折辱?自尊!自爱!方为立身之本!”他着重强调着,仿佛在宣读某种不容置疑的法则,“头,要昂起来!背,要挺直!若再有卑劣之徒胆敢欺凌尔等…”
圣主熔金的竖瞳中,寒光一闪,即使力量微弱,那股属于上位猎食者的凶狠气势依旧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
“无需畏惧!更无需忍让!告诉吾!吾自会让其知晓,冒犯吾之子民,是何等愚蠢之代价!”
他的话语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潭,在孩子们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自尊?自爱?无需忍让?可以反抗?这些概念对她们来说,遥远得如同天方夜谭。但圣主那不容置疑的语气、那仿佛天生就该俯视众生的威严姿态,以及他刚刚在教堂展现出的那震慑人心的力量(哪怕只有一瞬),如同黑暗中的第一缕光,粗暴地撕开了她们心中名为“认命”的厚茧。
缇娜的琥珀色竖瞳亮了起来,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混合着震惊、茫然和一丝…从未有过的、微弱却炽热的火苗。其他孩子也怔怔地看着圣主,小小的胸膛微微起伏。
圣主看着她们眼中被点燃的光芒(哪怕还很微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充满算计的弧度。第一步,已经迈出。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上,他找到了第一批种子。而他的眼中,那熔金的光芒深处,正闪烁着构建帝国基石的野心之火。
……
圣主那番带着帝王威严、却又扭曲地指向“自尊自爱”、“无需忍让”的话语,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孩子们早已麻木冰冷的心上。
藏身处昏暗的光线下,一张张沾着污迹的小脸怔怔地望着圣主。那熔金的竖瞳,那覆盖鳞片却依旧透出威严的身躯,还有那斩钉截铁、仿佛替她们撕开了世界另一面的宣言……这一切都带着一种她们从未感受过的、极具冲击力的力量。
被人爱护的心情?
这个词对她们来说太奢侈、太陌生。她们感受到的,更像是一种被强大的、难以理解的存在所“宣告所有”后,产生的奇异庇护感,以及一种…被粗暴地塞进手里的、名为“价值”的沉重石头。
缇娜擦拭圣主伤口的手停了下来,琥珀色的竖瞳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不再是单纯的恐惧或无助,而是混杂着震惊、茫然,还有一丝…被那绝对强势的姿态所点燃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底气”。她下意识地挺了挺单薄的脊背,仿佛圣主那句“背,要挺直!”带着无形的力量。
而其他孩子忍不住靠在一起,则眼睛中蓄着泪水,她们都很想、很想问她们真的可以被爱吗!
她们但很害怕,害怕对方说不可能的。
旁边的小咪(猫耳女孩)紧紧抱着自己破旧的玩偶,脏兮兮的小脸上,眼泪还没干透,但那双碧绿的猫瞳里,恐惧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点倔强的光亮所取代。
她偷偷瞄了一眼圣主,又飞快低下头,小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冰冷的项圈,心里第一次模模糊糊地冒出一个念头:‘圣主大人…说我们不是垃圾…说我们不该被欺负…’
其他孩子也差不多。她们蜷缩的身体似乎稍稍舒展了一些,彼此靠得更近,仿佛圣主的存在本身,就在这阴冷潮湿的“家”里,撑起了一小片无形的、带着奇异安全感的区域。
虽然依旧懵懂,虽然依旧对未来充满恐惧,但圣主那不容置疑的宣告,像一颗粗糙却坚硬的种子,被强行种进了她们干涸的心田。一种混杂着依赖、敬畏和被“认可”的奇异感觉,在小小的胸腔里悄然滋生。这感觉很陌生,带着点不安,却又像黑暗中的一点微光,让她们忍不住想要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