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河水，有点咸
冰冷的河水像是无数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林风每一寸皮肤，然后蛮横地往里钻，直抵骨髓。黑暗，沉重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要把他肺里最后一点稀薄的空气也榨干。胸腔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徒劳的呛咳都带起更多腥涩的液体倒灌进喉咙，身体沉重得像绑了千斤巨石，直直地往下坠。
“爸…妈…对不起了…债…还不清了…”破碎的念头如同风中残烛，被汹涌的黑暗彻底吞没。意识沉沦前的最后一瞬，不是解脱，而是铺天盖地、几乎将他灵魂压碎的愧疚——父母佝偻的背影，讨债人砸门的刺耳噪音，医院催缴费用的冰冷通知单…还有他自己这具不争气、耗尽了全家希望也拖垮了所有生机的破败身体。
黑暗，永恒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中的一瞬，也许是一瞬中的永恒。一丝微弱的光线，如同最顽强的萤火，硬生生刺破了这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林风的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每一次微弱的掀动都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模糊的光影在视网膜上晃动，渐渐勾勒出一个陌生的轮廓。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也不是出租屋斑驳脱落的墙皮。那是一片…流动着奇异光晕的琉璃穹顶？柔和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淡绿色光芒从高处洒落。
“唔…”喉咙里滚出一声破碎的呻吟，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醒了？”一个低沉浑厚，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这声音本身并无太多情绪，却奇异地穿透了他意识里残留的冰冷和死寂。
林风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依旧模糊，只能勉强分辨出床边站着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如山岳般沉稳。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身上是一件样式古朴、绣着暗金色玄奥纹路的深青长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得如同蕴藏了整片星空，此刻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静静地看着他。
“这是…哪？”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刮得喉咙生疼，“地府…这么亮堂？”他下意识地吐槽了一句，脑子还混混沌沌的，被水泡过又被黑暗浸透的思维齿轮艰难地重新咬合转动。
床边的高大身影似乎顿了一下，随即，那严肃的唇角竟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地府？”他重复了一遍，低沉的声音里似乎掺进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兴味，“这里是大千世界，三大至高界域之首，玄穹界域。老夫轩辕弘，轩辕世家家主。”
“大千…世界？玄…穹？”林风茫然地重复着这些完全陌生的词汇，每一个音节都透着浓浓的不真实感。他下意识地想动动手指，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瞬间从四肢百骸炸开，疼得他眼前发黑，倒抽一口凉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内衬。
轩辕弘的目光落在他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上，那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你的身体，”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沉稳的平静，“根基尽毁，本源枯竭，如同被蛀空的朽木。能撑到被界域潮汐卷入此地，已是奇迹。”
根基尽毁？本源枯竭？林风心中苦笑。原来在另一个世界治不好的绝症，在这里有了更“高级”的说法。一股深沉的疲惫和绝望再次涌上心头，比冰冷的河水更甚。他缓缓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那…就让我…烂在这里吧。”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认命后的空洞，“反正…到哪儿都是个拖累。”
他清晰地记得，为了给他治病，父母是如何低声下气、借遍了所有能借的亲戚朋友，最后连房子都抵押了出去。讨债的人凶神恶煞堵在家门口咒骂的场景，父亲一夜白了大半的头发，母亲背着他偷偷抹泪红肿的眼睛…每一个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现在好了，他终于彻底解脱了，也把无尽的债务和痛苦彻底留给了他们。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拖累？”轩辕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打断了林风沉溺的自毁情绪。“老夫既然把你从界域乱流里捞出来，就没打算让你轻易烂掉。”
话音未落，林风感觉下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温和力量轻轻捏住。他被迫张开了嘴。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草木清香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矿物气息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和鼻腔。紧接着，一滴粘稠如琥珀、内部仿佛有星辰流转的液体被精准地滴入他口中。
那液体入口冰凉，顺着喉咙滑下，却在落入腹中的瞬间，轰然炸开！
“呃啊——！”
那不是治愈的暖流，更像是在他身体内部引爆了一座沉寂万载的火山！难以想象的灼热能量狂暴地奔腾冲撞，粗暴地撕扯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经脉、骨骼、内脏！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每一寸血肉里疯狂穿刺搅拌！林风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一条被扔进滚油里的鱼，青筋在苍白透明的皮肤下狰狞暴突，眼球因为剧痛而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
“嗬…嗬…杀…杀了我！”他发出非人的嘶吼，汗水瞬间浸透了身下的锦缎被褥，留下深色的印记。这比溺水的窒息、比病痛的折磨痛苦千百倍！这哪里是救命药，分明是穿肠毒药！
轩辕弘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稳稳按在了林风剧烈痉挛的胸膛上。那只手宽厚而温暖，掌心透出一股温和却极其坚韧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堤坝，强行疏导、约束着林风体内那股狂暴肆虐的药力洪流。他眉头微蹙，眼神专注，指尖有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光丝游走，精准地刺入林风周身要穴。
“忍着点，小子。”轩辕弘的声音依旧沉稳，但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控制这股霸道的药力对他而言也并非轻松。“‘九转蕴神髓’，夺天地造化，生死人，肉白骨，重塑根基。这点苦头都吃不住，谈何逆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