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重生
昭明二十年,烈日天寒,格外反常。
阿娘的头七,江璟沅听见了好姐妹白兰兰与丈夫永昌侯傅成济在她新房里的干柴烈火。
也碰巧听到了真相。
永昌侯府翻身的投名状竟然是靠揭露阿娘的真实身份。
--二十年前因谋反被处死的大周帝姬
当朝皇帝的亲姐姐。
阿娘亡故,三日后阿爹也自刎随其而去。
江璟沅只想要一句话,独身站立于皇帝新赐的侯府牌匾下等待领赏回来的傅成济。
“就算长得好看又如何?还不就只是个马夫的女儿,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府中下人嚼着舌根,他们并不知晓侯府翻身的真正原因。
隔着老远,闹腾声已经传来。
江璟沅心死。
用簪子划破了白家小姐的脸后,又打晕了永昌侯拖着他到了傅家祠堂。
小时候跟着阿爹阿娘在军营旁的马棚里生活,整日跟那些颇有脾性的军马打交道,拖个活人自然轻松。
傅成济醒来时,周遭牌位通明一片。
他的腿脚麻木了,使不上劲,只好跪着爬向江璟沅的方向,脸色惨白,张张嘴,半天才发出声音,语气都哆嗦不少:“沅沅?你要做什么?有事好商量!”
江璟沅一脚踹开他,蹲下身,匕首抵在他的脖颈:“傅狗,我真心待你,你却算计我,算计我的家人成为你的铺路石。”
“今日之后,我与你,再无干系。”
可她算漏了一步,永昌侯府养了无数兵马死士,若靠着帝姬投名状翻不成身,不日也将要联合宫中某位贵人或是皇子谋反。
此刻,门外早已是弓手就位。
傅成济怕极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江璟沅:“你若是伤我,绝不会活着走出侯府,可若你留在我身边,我永昌侯夫人的位置一定是你的!”
江璟沅冷笑一声。
呸。
什么狗屁的永昌侯夫人。
拿阿爹阿娘的命换这么一个不值当的腌臜身份。
“谁稀罕。”冷不丁的一句,“你的那位白家小姐吗?”
话闭,江璟沅手起刀落,只见傅成济脖颈喷涌起几股热流,他拼死命地想要捂住,慌了神,不断嘟囔着什么。
江璟沅一把火烧了祠堂。
今日风大,火势蔓延迅速。
“你……你疯了!”
傅成济瘫在地上,想要往门外跑,却被江璟沅拉住衣领,硬生生拽了回去扔倒在木头灰烬堆里。
“只有你死,傅家赔命,才算赎罪两清。”
“你以为我不告发,帝姬就能活下去吗!陛下早知你们一家,既然始终要死,为什么不能助我一臂之力,成为我的棋子,我是你的丈夫啊,江璟沅!”用尽最后的力气,傅成济大声嘶吼。
“你我从未成亲,傅成济,过去那些年,我帮你的还不多吗。”
相识八年的情分,到今时今日,方知,只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骗局。
家人皆失。
她万念俱灰,丧失求生之志,就没想着要走出侯府。
万箭齐发时,她已做好必死的决心,却被一个巨大的怀抱紧紧包裹住。
她睁眼一看,是叶无咎。
“叶将军,你走!”江璟沅伸手推他。
眼前人只是更加用尽抱住她,“岁岁不怕,九哥在呢。”
“无论报仇还是赴死,有九哥陪着你。”
……
叶无咎死了。
死前紧紧抱着她,用身体护着她。
江璟沅也没活下来。
临死之际,她暗暗发誓,若是再来一遭,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
再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回到了军营旁的那间小屋子里。
“阿岁,你这着急忙慌的要去哪呢?额头怎么受伤了?”
“该不会又是白家那丫头唆使你去干什么坏事了吧!”
“我早说你得离她远些……”
江璟沅退后一步,将头从眼前人的胸口挪开,抬头,视线渐渐清晰,才看见,竟是叶无咎,还是小时候长相的。
她噙着眼泪,总算是改了口:“好!听九哥的。”
这黄泉路未免也太过周到了。
竟然让她记忆中的九哥能够塑造的如此逼真,唠唠叨叨,却又只是假装凶狠。
叶无咎傻了眼。
平日他劝了无数次,阿娘总说女孩心细,他一个男子都能看出白兰兰对江璟沅的别有用心,偏当事人蒙在鼓里。
还每每因为规劝与他争执吵架。
今日怎么的突然就答应了?
不对劲……
叶无咎蹲下身子正好与江璟沅对视,耐心温柔地问道:“阿岁,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
万字难言之隐,江璟沅一把抱住叶无咎的脖子,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虽然晚一步,总算是能有机会道个歉:“哥,对不起……”
原来早在这么早,叶无咎就已经规劝她很多次了。
可惜她心盲眼瞎,偏与仇家恶人交好。
见状,叶无咎溢出担忧神色,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轻轻地在她后背抚着,安慰着,粗糙地支吾道:“跟九哥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嘛。”
“我去给你敷上伤药,我爹亲自调的药膏,营里的叔伯哥哥都用,愈合很快,而且肯定不会留疤的!”
纵使能感受到叶无咎的体温,她还觉得只是人亡故后的那段走马灯幻境。
直到……
“岁岁,是不是又给哥哥添麻烦了啊!”阿娘的声音出现。
随之而来的,还有阿爹,干娘……
温婉漂亮的干娘走近,笑眯眯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打量了一圈,确认无事,转头就变了脸色去揪叶无咎的耳朵,凶巴巴地对自己儿子道:“我看就是你小子又欺负岁岁不是?”
叶无咎无奈地站起身,想要挣脱他娘的“魔爪”,嘴里还为自己辩解:“怎么可能啊阿娘!”
江璟沅耳中嗡嗡,听不清他们的声音。
忽的,想到了什么,她慌忙跑进屋里,对着镜子在自己的脸上“上下其手”。
有触感。
她使劲在脸颊上揪了一下。
是痛的。
脑袋中的记忆如同波涛汹涌般扑来,这分明是八岁那年。
白兰兰要去偷别人家的果子,硬要拉着她一起,却被主人家抓住。
为了保护白兰兰,她不小心被推倒,磕伤了脑袋,白兰兰趁机溜走,没顾她死活,主人家见她伤重,就心软放她离开。
彼时还会袒护白家姑娘的她,现在面对九哥的戳穿也不再辩解。
望着镜子里的小女孩身体,她才彻底明白。
许是像一场大梦。
她竟然重生了。
江璟沅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顾不上,奔向阿爹阿娘的方向,紧紧地抱住了他们。
万般歉意在心中涌起,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诉说。
给江璟沅处理好伤口后,江陌又和自己的马夫丈夫赵玉一起去军营里喂马。
剩下叶无咎守在床边。
江璟沅复盘着那些被自己发现的“秘密”。
阿娘的身份果然不一般。
难怪一对军营养马的夫妻,能够与大将军夫妇交好。
难怪总是能在许多时候托上朝中重臣的“关系”。
阿娘到底是怎么从高高在上的大周帝姬甘心隐去姓名身份蜷缩在这间小屋里的呢?
她想出来许多光怪陆离的原因。
皱着的眉头,和渐渐发红的脸庞,引起叶无咎的注意:“阿岁,你在想什么?”
江璟沅平躺在小床上,有种许久未有的安心感,她不想起身,只是偏头望着他,娓娓道来:“哥哥,我好像在黄泉路走了一遭。”
虽然江璟沅没说,但是叶无咎也能猜到个大概,以为是受伤后泛起委屈。
他安慰道:“哥哥以后替你把关,不结交小人。”
这是一条黄泉路,亦是皇权路。
傅成济为了重新走上有皇权庇护的路,不惜害她家破人亡,拿她的家人作为筹码。
既然阿娘是先帝亲封的大周唯一帝姬。
那她为什么不行?
“哥,皇权路,和我一起走?”
“好,黄泉路,哥与你一起!”
面对江璟沅,叶无咎向来都是有求必应。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与自己这个最好的青梅竹马走向了那条愈发疏离的道路。
她记不起来了。
好在。
现在都还来得及。
“你爹娘给你取了岁岁二字为乳名,就是希望你能岁岁平安,此后,不管你与谁结交,先得顾好自己安危。”
江璟沅点头,片刻,改口道:“难道不是哥哥取得岁岁无咎吗?”
叶无咎一怔。
她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