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云雾深处的药香
###**第十章:云雾深处的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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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在云雾中蜿蜒向上,仿佛永无尽头。
羽泉跟在魔铃身后,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刀尖。肩后伤口被强行压制的灼痛与毒素带来的冰冷麻木交替撕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阴冷的滞涩感。右臂的圣衣臂甲在行走间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成了支撑他不至于倒下的冰冷支点。胸前的雅典娜吊坠持续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暖意,像黑暗中的一点烛火,维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前方的魔铃,步伐依旧稳定,靛紫色的身影在浓得化不开的山雾中若隐若现。银紫色的短发偶尔被风吹拂,露出纤细的脖颈。她的背影挺直,但羽泉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她的脚步比之前似乎沉重了微不可察的一分,呼吸的节奏也略有不稳。
是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击吗?那只洞穿命运般、流淌着金色星辉的右眼……还有眼角悄然滑落的血痕……
“星见……”羽泉在心中默念着切希尔临死前那充满恐惧的词汇,疑问如同山间的浓雾,沉沉地压在心头。这个神秘的少女,究竟是谁?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坡度骤然变缓。前方的魔铃停下脚步,拨开一片垂挂的、湿漉漉的藤蔓。
“到了。”
随着她的声音,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浓雾在这里奇迹般地淡薄了许多,如同被无形的力量轻柔地拨开。一片不大的平台依着陡峭的山壁延伸出来,如同巨鹰的巢穴悬于云端。平台边缘,是深不见底的云海,翻涌着,变幻着形状,远处五老峰的群峰在云涛中若隐若现,如同海上的仙岛。
平台的尽头,紧贴着垂直的山壁,矗立着一座小小的石屋。石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墙壁是用附近山体开采的灰白色岩石垒砌而成,缝隙间顽强地生长着深绿色的苔藓。屋顶覆盖着厚实的松木板,上面也爬满了岁月的痕迹。石屋前,用低矮的石块圈出了一方小小的园圃,里面并非寻常花草,而是栽种着形态各异的奇特植物——叶片边缘带着锯齿的暗紫色矮草(蛇齿兰)、通体碧绿如玉的藤蔓、开着惨白色小花的灌木、还有几株叶片如同星芒般排列的奇异蕨类……浓郁的、混合着苦涩、辛辣、清香等多种气味的药草气息,在湿润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奇异地冲淡了羽泉体内毒素带来的不适感。
这里远离尘嚣,遗世独立,仿佛世界的尽头。
魔铃推开那扇虚掩的、有些简陋的木门,示意羽泉进去。
屋内比想象中更简洁。一张石床,一张粗糙的木桌,两把木凳。靠墙立着一个巨大的木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陶罐、瓷瓶、木盒,上面贴着褪色的标签。空气中弥漫着比屋外更浓烈、更复杂的药草气味,沉淀着岁月的味道。唯一的光源是石壁上开凿的一个小窗,透进朦胧的天光。
“躺下。”魔铃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她指了指那张铺着厚厚干草和兽皮的石床。
羽泉没有逞强,依言躺下。石床冰冷坚硬,但此刻身体的虚弱让他几乎感觉不到不适。一躺下,强烈的眩晕和疲惫就如潮水般涌来。
魔铃走到木架前,动作娴熟地取下几个特定的陶罐和木盒。她点燃了石床边一个小小的泥炉,炉上架起一个黑沉沉的陶罐,开始熬煮某种药物。很快,一种苦涩中带着奇异辛香的药味弥漫开来,与屋内原有的药草气息混合。
她回到床边,没有看羽泉,而是先解开了他肩后那临时包扎的布条。伤口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肿胀发黑,边缘泛着不祥的幽蓝色,针孔处甚至隐隐有细微的黑色丝线状物质在皮下游走。
魔铃的眉头微微蹙起,异色的双瞳中闪过一丝凝重。她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针尖在炉火上燎过,然后精准地刺入伤口周围几个穴位。羽泉只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随即一股冰冷的麻痹感被强行驱散,伤口处的灼痛感反而减轻了些许。
“蝰针的毒已经渗入神经和骨髓,”魔铃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普通的解毒剂只能延缓,无法根除。”她将一种研磨好的、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深绿色药膏,用银勺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上。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带来剧烈的灼烧感,仿佛火焰在舔舐伤口。羽泉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是‘火蜥蜴胆汁’混合‘蛇齿兰’根茎的萃取物,”魔铃一边涂抹,一边淡淡解释,“能强行烧灼毒素,延缓其扩散,同时刺激你的身体产生对抗毒素的本能反应。但过程……很痛苦。”
灼痛感越来越强,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火焰在伤口深处燃烧,与毒素的冰冷侵蚀激烈交锋。羽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闷哼。
魔铃没有停手,她拿起另一个小瓷瓶,倒出几滴粘稠如蜜、散发着清冽草木香的碧绿色液体,滴在药膏之上。清凉感瞬间中和了部分灼烧,带来短暂的舒缓,但很快,两种截然不同的药力在伤口处形成了冰火交织的战场,痛苦反而更加剧烈!
“这是‘云海苔’的精华,中和火毒,修复受损肌理。”魔铃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她的脸色似乎比刚才又苍白了一分,右眼眼角那被擦去的血痕位置,皮肤显得格外薄透。
剧烈的痛苦让羽泉的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挣扎。他透过迷蒙的视线,看到魔铃专注的侧脸。她的动作精准、稳定,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进行过千百次。但她的呼吸,却在不经意间变得有些急促,那只金色的右眼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疲惫的涟漪闪过。
“为什么……”羽泉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为什么帮我?”
魔铃涂抹药膏的动作微微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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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罐里的药汁翻滚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苦涩辛香的气味弥漫了整个石屋。
魔铃没有立刻回答羽泉的问题。她拿起一个干净的布条,重新为羽泉包扎好伤口。动作依旧利落,但羽泉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有些偏低。
她走到炉边,用木勺搅动着罐中墨绿色的药汁。火光跳跃,映在她异色的瞳孔中,变幻不定。
“冥王军的毒,是污秽。”她的声音清冷,像山涧流过寒石,“污秽不该出现在五老峰。”
这个理由,和她之前说不想污染药草园如出一辙。羽泉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显然并不满足于这个答案。
“而且,”魔铃舀起一勺滚烫的药汁,倒入一个粗陶碗中,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你死了,谁去集齐天马座圣衣?”
她端着药碗走回床边,递给羽泉:“喝了。能暂时压制神经毒素,让你恢复一些行动力。但根除,需要找到‘冥河之水’的源头。”
羽泉接过药碗。药汁浓稠如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苦涩气味。他没有犹豫,仰头一饮而尽。药液如同滚烫的岩浆滑入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灼烧感,随即化作一股奇特的暖流涌向四肢百骸,瞬间驱散了部分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感!精神也为之一振!
“冥河之水?”羽泉感觉力气恢复了些许,追问道。
“扎洛斯蝰针上的毒,其本源是冥府深处流淌的冥河之水。”魔铃收回药碗,走到木架前,背对着羽泉,“要彻底解毒,必须找到一处冥界与现世交汇的薄弱点,取得真正的‘源头活水’作为药引。”
她顿了顿,似乎在挑选架上的某个罐子:“下一块圣衣碎片,在东方,富士树海深处。那里……就有一处这样的薄弱点。”
富士树海?下一块碎片?羽泉心中一动,胸前的雅典娜吊坠似乎也微微发热,印证了这个方向。
“你知道圣衣碎片的位置?也知道冥界的薄弱点?”羽泉看着魔铃的背影,心中的疑问如同藤蔓般疯长,“你……到底是什么人?星见又是什么?”
“星见……”魔铃的手指停在了一个蒙着灰尘的陶罐上,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苍凉?“不过是一群被诅咒,能看到命运碎片,却又无力改变的可怜虫罢了。”
她缓缓转过身,异色的双瞳看向羽泉。那只金色的右眼,在昏暗的石屋内,仿佛沉淀着亿万星辰的光辉,也承载着无尽的寂寥。
“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她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喝完药,休息两个时辰。然后,离开这里。”
她不再看羽泉,拿起那个蒙尘的陶罐,走到小屋角落里一张更小的石案前,开始专注地捣弄里面的东西,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谈从未发生。
羽泉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魔铃在昏暗光线中忙碌的、纤细却透着孤寂的背影。药力在体内流转,驱散着毒素的寒意,也带来一股沉重的疲惫感。
星见……被诅咒的眼睛……能看到命运碎片……
富士树海……圣衣碎片……冥河之水的源头……
疑问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但这个将自己隔绝在云雾深处的少女,显然不会再多透露一个字。
石屋内只剩下药杵捣药的单调声响,以及窗外永恒翻涌的云海之声。羽泉闭上眼,疲惫如潮水般将他吞没。在沉入睡眠的前一刻,他仿佛看到魔铃微微侧过脸,那只金色的右眼在昏暗中,如同遥远的星辰,无声地注视着他,眼角的皮肤下,一丝极淡的血色悄然隐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