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心之恶，远胜妖魔
见到这一幕，饶是秦云也被惊得身形一滞，头皮发麻，待他稳住身形，那女子早已被拖入灰雾深处，踪迹全无，恐怕凶多吉少了。
情势虽急，秦云倒也并未失智，没有贸然追入雾中，身形陡然拔高，纵目四顾。
他猜测此雾要么是某种邪道法宝，要么是某种妖邪之术，而不论是哪个，附近定有操控者！
果不其然，腾至上空后，秦云发现那浓雾看似铺天盖地，其实不过横向蔓延，纵深却是有限，从上俯瞰，便如一张不断前扑的巨网，而在巨网后方不远，有一妖物，人身鸟首，正手持一杆黑气缭绕的诡异幡旗，不断驱雾前行。
望见了正主，事情便好办了，秦云身形一闪，欺近鸟妖身侧，拳印凝罡，直接砸将过去。
鸟妖骤然遇袭，仓惶倒退，手中黑幡急舞，那巨网般的浓雾霎时倒卷而回，顷刻间便要将秦云吞没！
“不好！”
秦云暗道不妙，当即不顾凶险，身形疾进，探手一抓，径自握住那黑幡长柄。
也在这刹那之间，浓雾笼罩而至，恶臭扑鼻，天地间只余死寂阴霾。
秦云此时才看清，先前所见那些手臂后面，果真是一个个人，却是一个个死人，一具具衣衫褴褛，目光空洞的死尸！
他哪里还猜不到，这些死尸生前定是赤水县百姓，他们生前受尽妖邪欺凌，没想到死后竟还被炼成行尸走肉，不得安宁！
秦云气运之力轰然爆发，将周遭死尸震开，同时五指发力，欲夺黑幡，那鸟妖竟也凶顽，紧攥幡杆，一时相持不下！
却见鸟妖似是认得他，尖声怒骂：“尔等背信弃义之辈，竟还有脸来抢幡？”
“嗯？”秦云一愣，知道他将自己当作了李家修士，也不解释，再度运力，终将黑幡夺在手中。
与此同时，他尝试运转《上清仙法》之中所载的炼物之术，不过须臾间，竟当真将黑幡祭炼。
祭炼完成后，他心念一动，将幡影一展，漫天灰雾便如长鲸吸水般缩回黑幡之中，连同那数百具狰狞尸骸，一并消失无踪。
秦云收起黑幡，望向那满脸惊愕的鸟妖，开口问道：“你方才所言‘背信弃义’是何意？”
鸟妖似灵智不高，兀自忿恨：“好啊，你李家背信弃义，骗走我家大王的宝贝，竟还敢派你这等腌臜货色抢夺藏尸幡？”
“啧。”秦云也不与他言语，抬手便是一记掌掴，打得鸟妖原地打转。
“你……”
鸟妖刚欲再骂，又是一掌，扇得它眼冒金星，翎羽纷飞。
待回过神来，见秦云再度抬手，鸟妖当即讨饶：“莫打莫打！”
秦云到底还是一巴掌扫了过去，打完才冷哼道：“早如此，何必讨打？说！”
鸟妖哭丧着脸，只得一一道来。
果真祸起于日月珠。
原来，半年前，那黑蛇怪麾下小妖偶然发现一处仙家遗冢，内有禁制难破，黑蛇怪遂寻李家相助。
盖因多年以来，两方竟暗中一直往来，早有默契。
一方求个安稳发展，一方要个逍遥自在，我驻守之地，你莫来犯，驻地之外，莫要太过，任你施为。
如此默契，相安多年，此番联手，顺理成章。
双方议定：李家助黑蛇怪破禁，取三成所得；李家欲炼百杆藏尸幡布设阵法，每幡需集千具刚死之尸，此事交由黑蛇怪来办。
本是两利之局，谁知那遗冢之内竟藏有日月珠，黑蛇怪不识此宝，被李家取走。坏就坏在，黑蛇怪分得的七成遗物中，偏偏有一枚记事玉简，详载了日月珠来历！
如此重宝，黑蛇怪岂肯甘心？当即索要，被李家断然拒绝，无奈实力又逊于李家，打杀不过，索性直接掀了桌子，将消息上禀了其背后的黑石岭邀功。消息走漏，李家亦知怀璧其罪，不敢私占，只得同样上禀了青阳宗。
那些已炼成的聚尸幡，黑蛇怪自然不会再交付李家，故鸟妖方才见秦云抢幡，将他误认作李家之人，方有此骂，也终让秦云探得真相。
“原来是这么回事……”
秦云心中豁然开朗，先前诸多疑窦，终于尽数贯通。
随之而来的是心中对李家的杀意，如汹涌波涛，几难遏制。
他原本只道李流云那般失德修士只是个例，没想到，李家竟朽烂至此！
与妖怪暗通款曲也就罢了，纵有不少李家驻地之外百姓遭殃，总归这些年南郡还算安宁，但借妖怪之手，杀人炼幡，当真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难怪！难怪李流云等人对赤水县的求援置若罔闻，可怜那些枉死百姓，至死也想不到，他们眼中能庇护苍生的“上仙”，非是未接求援，亦非无暇分身，竟是刻意纵容妖邪肆虐，只为取其鲜活性命，夺其尸身，炼制这邪恶的藏尸幡！
可悲，可叹。
可恨！该杀！
秦云并非圣贤，从未将救世济民当作己任，昨日建国豪言，不过为了将百姓们先哄上车罢了，后来才发觉，自身所求的气运国运，与救世济民之道并不相悖，反倒相辅相成。
既如此，他自当要为这天下黎庶苍生，略尽绵力。
那么，除了那诸多妖邪，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亦是敌寇！
“妖邪之恶，出于本性，人心之恶，却远胜妖魔……李家修士骨子里透出的这股人性之恶，当真令人遍体生寒。”
人间多疾苦，仙佛闲睨之。
此联曾贴在红枫村某户残破的柴门之上，字迹歪斜，力透纸背，足见凡夫之力虽渺若蝼蚁，然嗔恚之心已起，星星之火，未尝不能燎原。
终有一日，定要叫那些高高在上、视苍生如刍狗的仙佛妖魔，付出代价。
秦云虽自度无甚大志，但这一刻，为这悲苦人间，亦为了他自己，他当真在心底将各路妖魔鬼怪，乃至那漠视苍生的仙佛，当作了敌人。
凡俗之恶，尚有王朝律法为枷锁。
那超脱凡俗、凌驾众生之上的仙佛之恶，又当以何物为牢笼？
此刻的秦云，尚不敢妄言。
但杀意盈沸。